陸徵的等待很快有了回報,這天他剛起床,正準備洗臉刷牙吃個早飯,就看到馬縣令一臉鐵青地闖了進來。
“馬大人,不知清晨造訪有何事指教?
”陸徵故作不知問道。
馬縣令卻直接道:“盧恩光的案子陸大人查的如何了?
”
“哦,這個我正想找您說一說,這案子中間尚有不少疑點,我覺得……”
“陸大人!
”馬縣令不悅地打斷他,“這案子已經如此清晰明了,就是盧恩善不滿兄長娶妻,酒醉之下殺了人,還有什麼疑點?
”
“話可不能這麼說。
”陸徵道,“先不說盧恩善這種跑兩步都會喘的胖子如何讓盧恩光毫無反抗地被殺,就是盧恩善若是殺了人居然不跑,還能在一旁一覺睡到天亮這一點,大人您覺得該如何解釋?
”
馬縣令啞口無言,這的确是這個案子的奇怪之處,他隻能轉而道:“可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按照刑律已經可以判決結案了。
”
陸徵卻反問道:“何為人證,何為物證?
恕我直言,那盧府管家并未真正看到案發之時所發生的事,何況他與盧恩善的關系并不好,還曾勸說過盧恩光不要将财産留給盧恩善,故此他的證言并不完全可信,而那物證,經過仵作所驗,雖然的确是讓盧恩善緻死的兇器,但這柄匕首究竟是不是盧恩善的,沒有人可以說清。
大人所謂的人證物證俱在,我卻是不能苟同的。
”
馬縣令被他堵地說不出話來,怒極反笑道:“好,陸大人果真能言善辯,本官好心勸你反倒被你當做驢肝肺,也罷,如今外頭群情激奮,說要嚴懲兇手,卻不知陸大人要如何解決?
”
“群情激奮?
”陸徵好奇地問,“我卻不知這案子何時傳得滿城風雨了?
”
馬縣令沒有聽出他話中之意,隻是沒好氣道:“如今十幾位鄉紳聯名請求盡快嚴懲兇手,更有不少百姓跪在縣衙門口喊冤,陸大人就住在這後衙,難道沒有聽見嗎?
”
陸徵笑道:“這縣衙門口每日都有來喊冤的,我都聽習慣了,倒沒覺得今日和往常有何不同。
”
馬縣令被他氣得一個倒仰,一旁的符師爺連忙扶住他:“大人,您當心啊。
”
馬縣令覺得自己實在是倒黴。
當初他初來青溪縣的時候,原本想着能一展所長,但是縣丞晉漢軒的作風極其強勢,這縣衙之中重要的事情都被他一把攬了過去,而那白縣尉也跟他一條心,馬縣令隻能可憐兮兮地處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好不容易白縣尉丁憂回家,馬縣令覺得機會來了,誰知道來的這個還不如白縣尉,看着陸徵那一臉滿不在乎的笑容,馬縣令隻覺得自己心口陣陣的疼。
這一次鄉紳聯名要嚴懲盧恩善,在馬縣令看來就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若是陸徵示弱,他自然能壓了對方的威風,若陸徵我行我素,就任由他得罪那些鄉紳。
陸徵自以為有縣尉之權就洋洋得意,卻不知在地方,衙役、捕快世代相傳,與當地的鄉紳關系緊密,到時候他吃了苦頭,想要找那些鄉紳服軟,就隻能仰仗自己。
可如今,馬縣令的目的雖然達到了,可他也被陸徵的話氣得半死,冷哼一聲就直接甩袖走人。
-
馬縣令走後,陸徵才恢複平時的樣子,将幾人都喊到房中,才說道:“這幕後之人比想象中還沉不住氣,可見他是非常想要這個案子盡快完結,讓我們不要把注意力投在盧恩光身上,他當初嫁禍盧恩善想必也是有此想法。
”
“查一查是誰在煽動鄉民,不就能把人找出來了?
”遊小五道。
陸徵搖搖頭:“不,他這是在試探我們,看我們是否已經查到了盧恩光的死與海龍王有關,如果貿貿然去查煽動者,隻怕正好落入他們的陷阱。
”
“那大人打算如何做?
”包铮問。
“一切如常。
”陸徵眉頭微微舒展開,“但現在,我們可以去拜訪那位盧夫人了。
”
-
盧恩光已經下葬,但盧府依然挂着白幡黑紗,府中仆人也都是一副悲痛的模樣,管家引着他們到了會客廳,才拱手道:“幾位稍等,老奴去禀報夫人。
”
等到管家離開後,包铮才小聲問道:“大人,這樣做合适嗎?
”
陸徵鎮定地回答:“不然呢?
難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
包铮吞了口口水:“可總覺得有點危險啊……”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
”陸徵語重心長地教導他。
盧夫人很快就到了,她穿着孝服,容貌隻能算中等,卻有一身的書卷氣為她增色不少,她由丫鬟扶着慢慢地坐下,滿目哀愁地開口道:“妾身盧柴氏見過大人。
”
“夫人不必多禮,本官此次前來正是為了尊夫被殺一案,還望夫人節哀。
”
“勞大人費心了。
”盧夫人低聲道,“不知大人想問妾身何事?
”
“是這樣的。
”陸徵說道,“幾日前,本官曾拜訪尊夫的生前好友謝掌櫃,謝掌櫃的一席話本官深覺有道理,故此才将這案子給暫且壓下。
”
“不知是什麼話?
”
“謝掌櫃說他與尊夫一同長大,後來兩人共同經商,尊夫日進鬥金,他遠不如,後來買通盧恩善偷了府中賬本才發現尊夫的生意一直在虧本,他覺得奇怪,将這事告知于本官,本官亦想不明白,不知盧夫人可否幫本官解惑?
”
盧夫人有一瞬間的怔忪,仿佛沒想到陸徵會問出這麼一番話來,她搖搖頭道:“妾身是婦道人家,平日裡并不關心夫君的生意如何,再加上妾身嫁進來的時間尚短,所以恐怕無法替大人解惑。
”
陸徵點點頭,又歎了口氣:“夫人不知道也好……”
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果然讓盧夫人追問道:“大人這話是何意?
”
“本官左思右想,卻最終想到了一個極為合理的解釋,隻是這個解釋太過駭人聽聞,若是猜錯了,隻怕毀了盧大善人一世清名!
”
“大人所說,妾身不明白,還望大人有話直說。
”
陸徵也覺得鋪墊的時間夠了,直接道:“這麼跟夫人說吧,本人覺得尊夫絕不是什麼普通的藥材商人。
”
盧夫人的眼睛微微一眯,雖然很輕微,但因為陸徵一直在關注她,所以捕捉到了這細小的表情,他心中有數,接着說道:“這世上哪門生意都是要本錢的,唯有一樣是不要本錢的。
”
“哦?
”
“那就是搶!
”陸徵緊緊地盯着盧夫人臉上任何表情變化,接着說道,“這南夏郡就在南海邊上,這南海上臭名昭著的海龍王恐怕無人不知,而本官猜,這盧恩光正是海龍王在岸上的接頭人。
”
盧夫人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錯愕,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厲聲喝道:“大人說這些話,是要讓亡夫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嗎?
!
”
陸徵連連道歉。
盧夫人又道:“如果大人來隻是為了這樁事情,那恕妾身無可奉告,大人請回吧!
”
陸徵歎了口氣,還不忘火上澆油道:“本官知道夫人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可事已至此,還望夫人以大局為重,以百姓為重,本官……哎喲!
”
原來那盧夫人竟然直接将一個杯子扔了過來,好在陸徵早有準備,用手擋了一下,但手背還是被砸青了一塊。
盧夫人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了:“陸大人!
妾身敬重您是官,可您也不能這般诋毀亡夫,阿蓉,送客!
”
-
被人幾乎是趕出了門,陸徵的心情卻十分輕松,兩人回了後衙,遊小五他們立刻圍了上來:“怎麼樣?
”
陸徵點點頭:“這餌已經放下去了,就看這大魚咬不咬勾了。
”
遊小五長長地舒了口氣:“吓死老夫了,還以為您打草驚蛇,會直接橫着出來。
”
“是有點危險的。
”陸徵一本正經地道,見衆人都焦急萬分,才慢悠悠舉起自己被砸到的手,道,“看,要不是我反應快,這杯子就直接砸我臉上了。
”
“……”
衆人看陸徵的表情頓時很複雜,連柳枝都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大人,看您傷勢這麼嚴重,隻怕要忌口,今晚那些大魚大肉您就不要吃了。
”
陸徵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了,連忙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那個包铮,你來說說,那盧夫人是不是會武功?
”
包铮搖搖頭:“那盧夫人氣息虛浮,不像是有武功的樣子,但她身邊那丫鬟,落地無聲,氣息綿長,應該功夫不低。
”
“我想也是,他們行事謹慎,盧夫人是一個大家閨秀,如何能懂武功,但若身邊的丫鬟會功夫卻又能解釋的過去。
”陸徵道,“他們現在應該摸不準我們是不是知道真相了,應該很快就會有第二波試探,看來我們要一起演一場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