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朝,永甯帝果然在朝會上說了這樁案子,要求要十日之内破案。
刑部尚書滿臉苦色,卻也不得不接了旨。
陸徹有了父親昨日透露的信息,倒是沒有多麼吃驚,這案子本就是他在負責,便是沒有皇帝的旨意,他也是一定要破了案的。
下了朝回到家,陸徹見自己書房内沒有人,問了小厮才知道,陸徵竟然一早就出門了,陸徹臉色一沉,對那小厮道:“去門房那守着,三少爺一回來就叫他來見我。
”
小厮應聲退下。
陸徹原本答應了弟弟若是過了考校便讓他出門,也打算下次休沐的時候帶他去郊外的莊子上,誰知道他竟然說也不說就徑自出門了,他原本還以為經過先前的生死之劫,陸徵能懂事些,卻依然故我。
陸徵哪裡想的了這麼多,不過覺得既然哥哥答應了,便同母親說一聲就帶着阿福和幾個侍衛出門了。
出門之前陸徵還特意做了攻略,内城是達官貴族們居住的地方,等級森嚴分明,可以當做是政治中心和高檔住宅區,外城就完全是龍蛇混雜,東西兩市也都在外城。
陸徵要出去玩,自然不會在住宅區裡打轉,因此大手一揮,馬車邊“踢踢踏踏”地朝外城而去。
東市整潔幹淨,裡面的鋪子也大多是有後台的,西市則比較平民,賣的東西也更加五花八門,陸徵掀開簾子,看得目不暇接。
突然馬車猛地一震,陸徵沒注意險些滾下車去,一陣喧嘩之後就是車夫憤怒的聲音:“胡說!
”
陸徵靠着阿福穩住身體,掀開車簾,發現馬車已經停下了,他隻看到車夫微微顫抖的背影。
馬車的前方,躺着一個瘦小的男人,正一邊在地上打滾,一邊哭鬧着:“撞死人啦!
……有錢人家的老爺撞死人啦!
”
車夫是個老實憨厚的漢子,見他這般鬧也隻能漲紅了臉,徒勞地說:“沒有……你騙人……”
周圍圍着一大群看熱鬧的人,都在對着他們指指點點,還隐約飄來幾句“家中有權有勢……真不是好東西……”之類的。
陸徵站在車轅上,心中有種微妙的感覺。
……他這是在古代被“碰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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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徵當然知道這車夫不會撞到人,他駕車向來穩重,不然家中也不會讓他來給自己駕車,更别提剛剛陸徵還要求他開慢點,這速度便是迎面撞上都不會有什麼問題,更别提那瘦小的漢子離馬車尚有一段距離。
陸徵想得明白,可周圍群衆的輿論已經被控制了,都是來聲讨他的。
車夫手足無措地看着陸徵,急得快要哭出來。
他是陸家的家生子,可性子向來木讷,也沒有什麼好差事,好不容易因着穩重才被主母指給三少爺駕車,若是因為這事丢了差事,一家子以後要如何生活。
陸徵站得高,瞟了一眼周圍群衆,果然發現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在人群裡穿梭,陸徵皺起眉頭,但很快又松開,他發現家裡給他的兩個護衛也發現了這一點,其中一人已經暗暗混入人群,正朝着那幾個鬼鬼祟祟的人而去。
陸徵放下心來,看着那還在嚎叫的瘦小漢子,心中不由得好笑。
“誰在鬧事!
”一個洪亮的聲音從人群後頭傳來,圍觀群衆分開了一條道路,一個捕快挎着刀走了進來。
他一身古銅色皮膚,身材高大,臉也方正,看着就是一身正氣。
陸徵敏銳地注意到那地上躺着的漢子在這捕快進來的時候有輕微的瑟縮,但很快又大聲哭鬧起來:“大人可要為小民做主啊!
小民家中困難全靠小民一人做工養活,如今被這馬車壓斷了腿,今後生計可要如何是好啊!
”
周圍的聲音為之一頓,很快又議論起來,看得出來比起先前看熱鬧的樣子,倒是多了一份物傷其類的同情。
那捕快卻并不為所動,一雙虎目瞪了一眼周遭:“安靜!
”
他聲音大也有威嚴,加上百姓天然對衙門的畏懼,倒是不敢再議論,周圍很快安靜下來。
捕快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男人,又看向車夫,問道:“你也說,剛剛發生了何事?
”
車夫瞪着躺在地上的男人,不卑不亢道:“捕爺明鑒,小人為家中小少爺駕車,一向是求穩不求快,加上少爺又有吩咐,剛剛不過比行路稍微快一點,是絕不會撞上人的。
這人是剛剛從一旁的巷子裡沖出來,直接躺在我們車前,根本就隻是借機敲詐罷了。
”
陸徵有些驚異地看了一眼車夫,這車夫性子老實木讷,可這一段話卻說的十分有條理,既說清了事實又沒有透露半點他的身份,看來陸家這等豪門養出來的下人果然不同。
車夫的話說完,群衆裡就傳來一聲喊聲:“都是狡辯!
人就倒在車前,不是你撞得還是誰!
”
原本還有所懷疑的群衆也跟着被帶跑了風向,可陸徵卻發現這捕快根本不為所動,甚至手指一動,那刀出鞘半分,寒光一閃,原本還喧鬧的群衆頓時就鴉雀無聲。
那漢子見此情景,連忙大喊道:“官老爺給小民做主啊!
小民不活了!
不活了!
”
“噤聲!
”
那捕快沉着臉看了兩方,陸徵老神在在,一點也不擔心,那車夫雖然木讷,卻也挺直了兇背站在馬車前。
陸徵見那捕快不說話,便道:“官爺……”
“在下隻是個小小捕快,當不得閣下這般稱呼。
”那捕快拱了拱手。
陸徵這才意識到自己口誤,連忙道:“捕爺,既然這人說他腿傷了,不如先叫個大夫來看看?
”
捕快點點頭,指了指那車夫:“你就去周圍找個大夫來看看他吧。
”
車夫點點頭,正欲離開,那一直哭喊着的小個子男人連忙喊道:“誰知道你找來的大夫是不是跟你一夥的,你撞傷了我,還想用這一招來害我。
”
陸徵皺起了眉,他好不容易出趟門,實在是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耽誤時間,這才想找個梯子給這人下了,誰知道他居然這麼貪婪,真是要錢不要命。
“那你想怎麼辦?
”
那漢子轉了轉眼睛,嚷道:“我生活沒了着落,你當然要負責賠償。
”
陸徵冷笑一聲:“那你想賠多少?
”
那漢子一喜:“五……不,一百兩吧!
”
周圍立刻發出驚呼聲,按照大夏朝的金銀彙率,一貫銅錢等于一兩白銀,十兩白銀等于一金,一貫銅錢能夠滿足一戶普通人家一月所有的花費,一百兩對于他們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了。
對于陸家來說,這一百兩并不算什麼,連那車夫都放松了臉色,隻等着阿福拿了錢來消災弭禍。
“倒是不貴。
”陸徵點點頭,那捕快卻臉色一沉,正準備說什麼,卻被陸徵轉過來的眼神給阻止了。
陸徵掏出絹帕來慢悠悠地擦拭着手指,“可是,我這車夫買來的時候還不到一兩銀子,因為他的過錯要花費一百兩實在是劃不來。
”
那人聽他說不貴時臉上頓時一喜,聽到後面的時候卻又變了。
陸徵将這番變化看在眼裡,他收起絹帕,直接對那車夫說道:“既然這樣,我幹脆把賣身契還給你,你自己賠償這一百兩吧!
”
那車夫連忙跪下哭訴:“少爺,小的哪裡有這麼多錢可以還給他啊!
”
陸徵笑道:“那我給你出個法子,你幹脆駕了馬車将人撞死,然後你給他抵命,你老婆孩子我替你養着,如何?
”
在場頓時一片嘩然,原本還有傾向于他們的群衆也跟着群情激奮起來,一邊說陸徵黑心,一邊同情那可憐的車夫。
捕快卻沒有和他們一般激憤,隻是站在一旁看着。
陸徵卻不放過他,轉了眼神過來道:“捕爺,這可違反刑律?
”
捕快沉吟了一下:“你若将賣身契還了,這車夫便是自由身,他若是撞死了人,自然該本人承擔全部責任,隻是你剛剛說的話在場的人都聽到了,也是要判個教唆之刑的。
”
“教唆之刑?
”陸徵露出一個興味的笑容,“要怎麼判?
”
“十闆子。
”捕快一闆一眼道。
“不知可否用金銀抵刑?
”
捕快沉思了一會,才道:“可以,十兩銀子可以抵一闆子。
”
陸徵笑着點點頭:“好,阿福,把他的賣身契和銀子拿出來。
”
阿福站在馬車,從身上拿出一張紙,又捧出一百兩銀子。
周圍頓時一片嘩然,連躺在地上那漢子的臉色也變了變。
車夫卻隻是擡起頭看了看陸徵,一臉的痛苦掙紮,卻見陸徵臉色沒有半分改變,許久之後才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是,多謝少爺!
”
圍觀群衆都驚呆了,躺在地上的漢子也驚呆了,他本以為陸徵不是自認倒黴賠錢就是跟他讨價還價,誰知道他一言不合就要撞死人啊。
眼看着那車夫已經爬上了馬車,舉起馬鞭。
“啪!
”
“嗷!
”
幾乎是在馬鞭響起來的同時,地上趴着的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起來朝人群外跑去。
那捕快卻早有準備,一發覺那漢子想逃,就及時将人給抓了回來。
陸徵笑眯眯地抱着手臂:“看來傷得不重嘛,能跑能跳的。
”
車夫在馬車上隻是揮了一下空鞭,見到那碰瓷的漢子已經被捕快抓了起來,這才下了車,老老實實地站在陸徵身後。
捕快已一腳踩在那漢子背上:“說,這是怎麼回事?
”
那漢子意識到自己被人耍了,還想要潑髒水污蔑陸徵,卻見那人拍了拍掌:“捕爺不要着急,他不肯說,讓他的同夥替他說,如何?
”
他的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穿着灰色勁裝的漢子提着兩個男人從人群中走出來,将那兩人一把扔在地上。
那兩人被摔得暈頭轉向的,一把寒光閃閃的刀比在他的脖頸上,有人冷聲問道:“說。
”
這幾人才知道自己踢到鐵闆了,涕淚橫流地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圍觀群衆發出一陣陣鄙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