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徵和唐敏等人撞開門時正好看見這一幕,唐敏連忙讓捕快去抓住顔宦娘,陸徵沖過去拍掉顔宦娘手中的瓷瓶,然後大喊道:“快!
叫郎中!
”
可郎中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丫鬟的面上浮現出青黑的死氣,已經是回天乏術。
着不是陸徵第一次看見死人,卻是第一次看見人死在自己面前。
顔宦娘對自己所犯之事供認不諱,唐敏正要讓捕快将她押回監牢,卻不妨陸徵走了過來,他的目光冰冷,直直地看着顔宦娘:“七嬸,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您,我希望您能夠将事實真相說出來。
”
顔宦娘微微一笑:“妾身所說句句屬實。
”
“那麼您為什麼要殺大堂伯又要殺大堂嫂?
”
“自然是有仇。
”
“那麼前頭落水溺亡的堂姑,急病而亡的大堂哥,還有我那因為風寒惡化而死去的堂侄,莫非也與您有仇?
”
顔宦娘沒有說話,唐敏卻因為陸徵的話而驚訝道:“這是什麼意思?
”
陸徵沒有理會,隻是緊緊地盯着顔宦娘:“時至今日,他們真正的死因已經不可考了,但您若是對這幾位有所愧疚,至少可以承認是你殺了他們吧。
”
這時,接到消息的童氏等人也急急忙忙趕過來,卻很好聽見這句話,童氏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他們分明……”
“對,他們都是我殺的。
”顔宦娘承認下來。
所有人看向這個柔弱女子的目光都發生了變化,如果不是這次她要毒害丫鬟被發現,這個蛇蠍女子究竟還會隐藏多久。
她将這些事情都承認下來,陸徵卻并未覺得高興,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顔宦娘此刻的心情,她是想要一個人将所有的罪責都承擔下來,可卻讓真正有着蛇蠍心腸的犯人逍遙法外。
“您在陸家生活了這麼多年,若是真的有仇,憑您的能力,何必等到如今?
”陸徵說道,“您能夠讓人看起來像是意外而亡,那麼現在又為什麼用毒?
”
“您在替誰隐瞞呢?
”
人群中的吳氏聽到這句話,身子瑟縮了一下,随即就跟着其他人一樣将目光投向顔宦娘,隻是她的目光中有着遮掩不去的恐慌。
顔宦娘并沒有看向吳氏,但陸徵卻一眼就看到了她,這讓她更加恐慌。
“大堂嬸,不如您來回答一下好了?
”
吳氏頓時就慌了,卻還色厲内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清清白白的,你休想胡亂栽贓!
”
“我翻了案卷,當年那位堂姑死的當日,您曾出現在出事的池塘邊過,隻是那時正是七堂叔祭奠,所以府中人事雜亂,再加上池邊青苔上的鞋印,所以并沒有細查,就當做是意外結案。
”陸徵語氣不急不緩,卻是步步緊逼,“那一晚,七嬸并不在府中,我卻不知道她是如何犯案的,不如由您來告訴我,您是怎麼将堂姑推進池塘中,又是和七嬸如何僞造成意外現場的,如何?
”
見了知雲後,陸徵就意識到那晚定然發生了什麼事情,阻止了顔宦娘下殺手,因此在調查過程中,他發現那位堂姑死亡的時間正是當晚,并且在看案卷時發現有異,這才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所以特意說出來詐吳氏的,而吳氏顯然并不是什麼心機深沉的女人,被一詐就現了原形。
顔宦娘靜靜地看着吳氏,她痛哭流涕地承認自己隻是一時失手,其他的事情都是顔宦娘教她做的,她都是無辜的。
陸徵看向顔宦娘:“這樣的人,您還要替她繼續遮掩嗎?
”
顔宦娘看着吳氏哀求的眼神,每次她用這種眼神看她,就是想讓自己替她殺人,一個又一個,自己滿身鮮皿洗都洗不掉,可卻無法拒絕她。
顔宦娘隐約知道自己是不對的,可是如果連月娘都不再需要她,那麼她的存在還有什麼價值,她不就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嗎?
顔宦娘閉了閉眼,輕聲地說:“是,都是我做的。
”
吳氏松了口氣,癱軟在地。
陸徵握緊了拳頭,狠狠地錘了一下牆壁,眼看着顔宦娘即将被押走,他不甘心地最後問道:“為什麼!
”
她将你變成惡魔,她讓你沾滿罪孽,她輕易地抛棄了你,你為什麼還要助纣為虐,為什麼還要死心塌地地替她擔了所有的罪責!
顔宦娘沒有說話,隻是頰側默默地滑下了一滴淚來。
-
案子破了,可陸徵一點都不覺得有成就感,他始終覺得顔宦娘是故意露出破綻來的,否則按照她思維的缜密程度,不該這麼容易就被他們抓個正着。
顔宦娘伏法是罪有應得,陸徵并不同情她,可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卻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就讓他覺得心裡不太是滋味。
正在這時,正房派人來傳話,太太雲氏要出門看房子,讓陸徵陪她一起出門。
陸徵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娘親出門越來越喜歡喊他一起出去了,不過他在現代時也總是被媽媽拖出去陪逛街,所以沒多想,讓柳枝他們伺候着換了衣服就出去了。
雲氏正在馬車旁邊等着,見他急匆匆的模樣,不禁替他理了理衣領,嗔怪道:“娘又沒催你,你着什麼急?
”
陸徵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兩人上了馬車,雲氏才解釋道:“你二姐和二姐夫年後就會來燕京,你二姐說恐怕會長住,一直住娘家也不大好,娘便想着替他們去找個宅子。
”
陸徵點點頭,他的記憶裡,二姐對原主是非常好的,她嫁出去的時候原主還十分不舍,甚至對這個二姐夫還有着微妙的敵意。
雲氏恰好也說到這個:“你現在也大了,可不許再像從前那般無禮,省的讓你二姐難做。
”
“知道了……”陸徵感受着内心的小舅子心态,口不對心道。
雲氏又道:“此次,你兩個侄兒侄女也要一并過來,到時應當也會去家學裡念書,你作為長輩,可要帶個好頭。
”
陸徵心虛地應了一聲,他可是很久都沒有去家學了,甚至為了破案,連大哥布置的寫字任務都有段時間沒做了。
雲氏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頓時沒好氣道:“行了,你啊,隻要不帶壞人家就好了。
”
-
馬車“咿咿呀呀”到了五柳巷。
陸徵看到熟悉的景色頓時愣住了:“娘,莫非您給二姐他們找的宅子在陸家本家?
”
雲氏搖搖頭,淡淡道:“就是陸府。
”
陸徵更是震驚,雲氏已經帶着仆婦走了進去,那府中已經是空空蕩蕩,瘦了一大圈的陸源指揮着仆從搬東西,見到雲氏,他淡淡一笑,拱了拱手:“陸夫人。
”
他并沒有按照排行稱呼三叔母,但雲氏卻仿佛很滿意的樣子,關心了一句道:“時間這麼趕,人手可還夠?
”
“勞您記挂了。
能變賣的都變賣了,其餘都是些細軟,并不麻煩。
”
“幾位族老似乎有所怨言,你……”
“您放心吧,我已經說服了他們,畢竟如今的陸家不過是富家翁罷了。
”說到這裡,陸源露出一絲苦笑,“這麼些年,三叔一直在暗中幫助陸家,是我們太不識好歹了。
”
陸源出獄後不再裝老好人,陸家大部分基業都在他手上,他又拉攏了族中幾位有話語權的族老,當上了陸家的族長。
當上族長後,他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舉家搬回原籍,陸家這座宅子原本就是原來的老英國公買下來的,他也還給了陸擎。
這些陸徵隻是隐隐約約聽說過,今天跟着雲氏過來,才知道對方竟然是真的鐵了心的要離開。
雲氏示意身後的仆婦遞過來一個箱子:“這是公爹在世時買的祭田,原先本家不打算回去,這祭田便也一直沒有給你們,此外還有一些銀兩,你要管這麼一大家子,又賣掉了大部分産業,總歸是有些艱難的。
”
陸源倒也沒有因為面子客氣,謝過後就接了過來。
雲氏還想囑托他幾句,就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沖了進來,嘴裡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雲氏吓了一跳,陸徵連忙将她護在身後,仔細一看,才吃驚道:“大堂嬸!
”
那女子正是吳月娘,她擡起頭,傻傻一笑,臉上盡是污漬。
陸源皺了皺眉,讓人将吳月娘拉下去,解釋道:“當時出了事後,族老們都覺得吳氏并不無辜,她是繼妻,又害了小姑子,所以族老們商議之後就決定休了她,然而還未來得及送她回家,她就瘋了。
”
他隻是三言兩語簡單地說了一下,卻并不提自己在其中起到了什麼作用,反正現在陸家都是他做主,不管吳氏是真瘋還是假瘋,她若一直這樣下去,自己也不介意養着個瘋子。
陸徵不知道陸源的心思,他隻是看着吳氏一邊尖叫着一邊被人拖走,忽然感覺到了一點茫然。
他的手被雲氏輕輕握住,雲氏看着他不解的表情,輕輕一笑:“你不必同情她,她并不無辜。
”
陸徵搖搖頭,正想說自己明白。
雲氏已經接着說了下去:“她不是真正的吳月娘,她是吳月娘的庶妹,她本該被送去給人做妾,卻使了計毀掉嫡姐的清白,頂替她出嫁。
”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也成不了真的。
”雲氏漠然地說完這句話,偏頭看了看他,“徵兒,你說是嗎?
”
陸徵心頭一涼,不自覺地松開了雲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