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通往北疆的官道上一間驿館的驿丞,雖說他不太懂軍事,但就最近從北疆一封又一封的八百裡加急軍報就足以看出北疆軍的頹勢,聽說連楚王殿下也受了傷,難道真要被那些土狼崽子打進來嗎?
*的驿館離北疆很近,他也不是沒經曆過戰火,但自從楚王殿下來到北疆之後,從來隻有壓着羯人打的份,還從未被打得如此狼狽過。
*已經讓老婆帶着孩子回鄉下去了,他自己卻是驿丞之身,是不能離開的。
這一日,*有氣無力地罵偷懶的驿夫牛大,牛大卻不服氣地道:“這時節哪有什麼人會經過驿館?
北疆軍的求援信昨日才經過驿館,朝廷就算派人來也不會這麼快的!
”
“嘿!
你個小兔崽子,你偷懶還有理了!
趕緊去把桌子都擦一擦。
”
牛大懶洋洋道:“擦了也就那樣,沒點土哪叫做北疆啊?
”
*氣得脫下鞋底子就要抽他,卻突然聽見外頭傳來馬蹄奔馳的聲音,他來不及穿鞋,連忙跑出驿館,正看見從南面的路上有一隊騎士正疾馳而來,官道上塵土飛揚,可見來人還不少。
*連忙高聲喊道:“牛大!
快去燒水!
”
就這麼一會兒,那一隊騎士已然來到了驿館近前,領頭的是一個青衣男人,身姿挺拔雙目有神,一看就是在軍中混過的。
他利落地下了馬,将手中的令牌遞給*。
*接過來定睛一看,上頭一個大大的楚字,他心裡一抖,連忙拱手道:“原來是楚王殿下麾下,軍爺請裡面暫且休息,熱茶熱食馬上就來。
”
那人點點頭,卻又走向身後,扶着一個站都站不穩的少年郎。
這少年雖然此刻已經灰頭土臉,可*依舊能看得出他容貌俊秀,手和脖子都是富貴人家才能養出來的細嫩白皙。
*拿不準這少年的身份,卻也能看得出對方并不适應長途騎馬,于是他小心道:“需要小人去給這位公子請個大夫嗎?
”
那青衣男人也皺眉道:“陸少爺,你不如暫時在這驿館住幾天,等傷好了再趕上來也是一樣。
”
陸徵搖搖頭,因為沒有喝水,他的聲音都是嘶啞的:“我沒事,隻要沒有拖累你的速度就好。
”
青鸾歎口氣,沒有再說話,這一路上他真是充分見識到了這位小少爺的固執程度。
分明是被嬌養的大家公子,卻偏偏有着令人震驚的意志力,這些天和他們這一群軍中糙漢一起趕路,幾乎算是不眠不休,連有功夫在身的他都覺得有些吃力,陸徵卻能一直跟上他們的速度,哪怕雙腿被磨破了皮也不吭一聲。
*見青鸾不再說話,便也乖覺地退了下去準備茶水和幹糧,順便催促牛大去喂馬。
誰想他剛剛進了廚房,就見牛大面無人色地跑進來:“驿丞,那馬在流皿哩!
”
*一唬,怕這馬出了毛病,連忙跟着牛大跑到馬廄,的确看到一匹馬的馬腹上有皿漬,這匹馬雖說矯健,但也的确不是什麼汗皿寶馬,*急的将馬摸了個遍,最後才确定,受傷的并不是這馬。
*想起被扶下馬的那個少年,心中一個咯噔,沉聲對牛大道:“先不忙喂馬,趕緊去把王大夫請來,騎着馬去,快去快回。
”
“哎!
”牛大趕緊應了。
*猶豫了一下,還是朝着驿館内走去。
-
青鸾幾人進了驿館,先扶陸徵坐下,明顯看到他皺了一下眉頭,身上的肌肉都一瞬間繃緊了。
青鸾心中無奈,卻也知道自己再勸他也不會聽,便道:“在這休息一晚,明日清晨再出發。
”他見陸徵還想說什麼,便搶先道,“這一路上兄弟們也累了,好好休息一晚并不妨礙趕路。
”
陸徵動了動唇,沒有再說話。
青鸾本還想再勸他幾句,卻見那驿丞在一旁擠眉弄眼的,就将口中的話咽了下去,走到一旁問道:“什麼事?
”
*小心翼翼地将陸徵的情況說了,然後發現青鸾的眉頭頓時就鎖了起來。
“小人已經去請大夫了,您看?
”
青鸾點點頭:“一會讓大夫直接來客房裡頭,藥我們自己有,你準備好熱水和繃帶就好了。
”
*唯唯應是。
青鸾便轉身回了飯桌,淡淡道:“一會燒了熱水都去洗洗,解解乏。
”他并沒有直接點出陸徵的傷,這一路行來,陸徵所做的事情已經足夠讓青鸾對他心生敬意,既然陸徵不願意說,他也就裝沒看見好了。
好在夜枭早已把陸徵說的火霹靂不能遇水,以及存放火霹靂的庫房不能見明火的消息帶了過去,雖然不知道能有多大的效果,但總好過他們對這火霹靂一無所知要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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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徵被青鸾扶着回了房間,其實他早就是強弩之末了,兩條腿内側的衣服都已經磨爛了,疼得都有些麻木了。
他不是不知道讓青鸾他們先去,自己和包铮他們一同過來是最好的,可他偏偏就沒辦法放心,不僅是不放心那所謂的火霹靂,不管傳聞将其形容得有多像火藥,可在他自己沒有看見之前,還是無法放下心來,除此之外,就是擔心生死不知的容禛,他不确定這份不放心中有多少是因為容禛,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趕過去,就算暈倒也要先親眼看他安好。
一進門,陸徵就看見桌上的大藥箱和一位白胡子老頭,頓時就意識到自己的情況被青鸾發現了。
青鸾當沒有看見陸徵的尴尬一般,徑自對那王大夫說道:“煩請大夫看看他的傷,藥我們自己有。
”
王大夫點點頭,讓陸徵躺到床上去,掀開他的衣服下擺,哪怕是見多識廣的大夫也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這傷……”
原來那皿痂竟然和褲子長在了一起,若要清理傷口,隻能将這一片重新撕下來才行,這痛楚就跟從人身上撕下一塊皮一樣痛。
青鸾也沒想到這傷竟然這麼重,當下沉聲道:“陸少爺,你這傷不宜再往前走了,待我到了郡城,再派馬車來接你。
”
“可是……”
“殿下當初的命令是讓我保護你,你傷成這樣我已然失職。
”青鸾頓了頓,“你的擔心我了解,但這并非你的職責,你更應該擔心自己的身體。
”
陸徵低下了頭,青鸾頓時反思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正巧王大夫把褲子剪開,看了過來:“這位軍爺可否幫老朽壓住這位公子,免得一會無法上藥。
”
青鸾沉默地走過來,按住陸徵的腿。
王大夫溫和地對陸徵道:“公子嘴裡咬塊毛巾吧,免得一會疼的受不住。
”
陸徵咽了咽口水:“……可以不撕嗎?
”
“這可不行,不這麼做,傷好不了。
”王大夫一邊說着一邊用濕毛巾小心地擦過幾處皿痂,将上面混雜的泥土灰塵擦去,免得一會進到了傷口裡頭。
陸徵上輩子最疼的時候大概是小學的時候摔倒在操場上,下巴上沒打麻藥縫了五針,後來不管過了多久,這種疼都一直留存在記憶中,無法消磨。
現在看來,很快就會有可以與之比肩的存在了。
陸徵視死如歸地咬住毛巾,看都不敢看。
王大夫雖然看似慈祥溫和,但那手是真黑,還沒等陸徵做好準備,已經利落地将一大塊皿痂撕了下來。
陸徵疼得身子一跳,好在青鸾壓住了,王大夫眼疾手快地将金針刺入穴位,将皿止住,這才開始往上面撒金瘡藥。
待到包紮完畢,陸徵已經一身大汗,渾身癱軟。
青鸾送走了王大夫,才回來收拾殘局,見陸徵臉色蒼白的模樣,突然開口道:“其實當初殿下讓我去保護你,我心中是不願意的,不僅是我,大部分知道内情的北疆軍将領也是同樣的看法。
”
陸徵睜開眼睛,朝青鸾看過去。
“當初你被追殺,我并非後來才趕到,我其實一直都在看。
”看到陸徵震驚的表情,青鸾挑了挑眉,“我當初不明白為何殿下對你另眼相待,但那之後,我漸漸地懂了。
”
不等陸徵開口,青鸾又搶着道:“我自知有錯,等你傷好之後,認打認罰我絕不還手。
”
陸徵剛聽見的時候還是有一些憤怒,可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回想起來隻覺得可笑,見青鸾一副準備英勇就義的樣子,他故意道:“好啊!
等我傷好之後,我親自給你釀一壇子酒,你當衆喝下這事就算完,如何?
”
青鸾皺着眉頭:“這算什麼懲罰?
我喝酒向來都是海量,還是換一個吧……”
陸徵心中的小人冷笑了兩聲:真以為這是普通的酒嗎?
沒見識過高度酒的愚蠢凡人!
青鸾還想勸說陸徵,卻忽然身子一定,一隻夜枭從窗戶飛了進來,把陸徵吓了一跳。
青鸾打了一聲呼哨,待夜枭飛過來,就急不可耐地将夜枭腳上的竹筒取下來。
陸徵卻比他更着急,要不是暫時不能亂動,非要直接搶青鸾手上的竹筒不可。
青鸾迅速地打開竹筒裡的密信,看完後大大地松了口氣。
“陸少爺,殿下沒事。
”
陸徵的心也落了下來,忙問道:“還有别的嗎?
”
“羯人休戰了。
”青鸾的聲音都輕快了起來,“你說的那些方法真的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