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張春的家,陸徵又去看了其他幾個少年,卻一一否決掉了他們的嫌疑,剩下的還有兩個女人,但這卻不怎麼方便了。
雖說大夏朝對女子寬容了許多,但他一個陌生男人去向一個女子搭話,總歸會給人家造成一些名譽損失,在不能确定兇手的情況下,他卻是不能這樣做的。
第二天就要離開,這讓陸徵十分焦急,他知道如果在明天之前不能找出兇手,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而在這種情況之下,他找到了在這份名單最後面的一個名字。
這個少年的命運與張春極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他姓田。
田家總共才七八戶人,或許是因為村人對他們的歧視,故而他們極其團結。
這個名叫田勿的少年父母雙亡,他寄住在叔叔家,在這一點上他比張春要好很多,隻是盡管如此,營養不良還是讓他看起來比同齡人要矮小很多,而且因為姓田的緣故,也沒有孩子願意和他一起玩。
田勿性子冷淡而内向,平日裡也不愛與人說話,經常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原地看天。
有時候村裡的孩子欺負他,他就會用那種陰慘慘的眼神去看他們。
在很多方面,田勿都非常接近陸徵的側寫,隻是他們并沒有找到證據。
這讓陸徵有些遲疑,他始終記得老師說過的話:側寫隻是輔助偵查的手段,真正能夠定罪的是确鑿的證據。
陸徵都快急瘋了,可護衛們并沒有在田勿家找到一丁點證據,隻除了一些被他虐待緻死的小動物的屍體,而看到這些,讓陸徵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隻是他們仍舊沒能找到任何證據。
而在此時,一輛破舊的牛車來到*的靈前,一個穿着孝服的女人拉着一個小女孩哭喊着撲到了*的棺材前,這正是*的妻子和女兒。
*的妻子牟氏的娘家是在更偏遠一些的地方,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隻是帶着女兒回娘家小住,居然就聽到丈夫去世的噩耗。
這一路上她們都是不眠不休地趕路,然而在見到*屍體的那一刻,再多的僥幸都化為了泡影。
牟氏哭得肝腸寸斷,她幼小的女兒也已經曉事,知道父親再也不會回來,也跟着母親一起嚎啕大哭,簡直讓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陸徵在靈堂外看到這一切,停住了自己要邁進去的腳步。
他很清楚,若不是要回來救自己和牛大,*獨自逃生是絕對會活命的。
所以自己于情于理都該來見見他的遺孀,可真的見到了,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甚至到現在都沒有找到真兇,沒能還張大哥一個公道。
這時,一名護衛來到他旁邊,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番話。
陸徵眉頭微皺,似乎想說些什麼,可看到靈堂裡痛哭的母女二人,他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面對護衛詢問的眼神,他緩緩地搖一下頭,又搖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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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陸徵心事重重地坐在容禛對面,魂不守舍地在吃飯,隻是筷子上的菜掉了他也沒發現,仍舊将筷子往嘴裡送,容禛看不下去,一把攔住他。
陸徵吓了一跳,回過神來,就看到容禛滿臉不贊同地看着他:“你若再不好好吃飯,我可就要親自來喂你了。
”
陸徵尴尬地瞪了他一眼:“知道了,我好好吃就是了。
”
容禛歎了口氣:“我都聽說了,這件事上你沒做錯什麼,你隻是做了你該做的,要如何處置那個孩子,本就不該由你來做決定。
”
“可是……”
陸徵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外面傳來敲門聲,他納悶了一下,容禛已經說道:“進來。
”
青鸾面色嚴肅地推開門:“殿下,田家人帶着家夥去堵祠堂了。
”
“什麼?
!
”
陸徵猛然站起來,容禛的臉色也有一些沉,這鄉民之間的争鬥若是一個不好隻怕會傷亡慘重,若是将那田家人逼急了,到時落草為寇,這對于他們來說也是一個極大的麻煩。
容禛也顧不得自己的傷了,站起來道:“備馬,我與你們一同去看看。
”
青鸾也知道此事麻煩,可相比之下容禛的安危卻更加重要,他不禁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陸徵。
陸徵當然也知道輕重緩急,他深吸了一口氣,對容禛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去處理最合适,你身份貴重,反而不适宜出現。
”
容禛看着陸徵:“你可知道這其中有多少危險,你從未見過這種場面,隻怕撐不住。
”
陸徵搖搖頭:“我也是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承擔,此事我去最合适,你放心吧。
”
容禛輕輕地歎了口氣,卻不再反對他,而是對青鸾道:“一會保護好陸少爺,若是場面難以控制,也當以他的安危為先。
”
青鸾頓時應下。
陸徵也不再磨蹭,直接跟着青鸾離開了院子。
-
其實容禛說的沒錯,陸徵的确做了他應該做的事情,他找到了可燃物,也找到了和兇手相關的證物,更是做出了側寫。
如果在現代,他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就是刑警所負責的部分,也是所有案件中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偵查。
隻是,這裡是古代,并不是講究程序正義的現代。
對于早就對田家人有偏見的裡正和族老來說,田勿是不是兇手并不重要,這就像是一個引火索,将這村中的人與田家人多年積攢下來的矛盾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陸徵并沒有想這麼多,或者說,他并不敢想這麼多。
即将離開的緊迫感以及想要為*複仇的意願壓下了他心中的不安,他希望田勿是兇手。
所有人都希望田勿是兇手。
然而他們恐怕誰都沒有料到,所有的田家人居然會拿起鋤頭和鐮刀在祠堂門口和裡正他們對峙。
陸徵帶着人匆匆趕到的時候,這樣的對峙已經持續了半個時辰,祠堂裡燈火通明,祠堂外頭也被田家人舉着的火把照亮了半邊天空。
裡正以及一幹族老都神色冷峻,田家人為首的就是先前陸徵他們去過的田家二老的大兒子田有金,一旁站着的是他的弟弟田有銀,田有銀憤怒地對裡正他們說道:“憑什麼抓田勿,就因為他姓田,你們就懷疑他縱火?
”
裡正冷聲道:“從燕京來的大官早就猜到了兇手是什麼樣的人,那個人就是田勿,他燒了這麼多戶人家,還害死了*的一條命,自然要讓他償命才是。
”他的身邊站着的是穿着孝服的*妻子和女兒,兩人都是接了信急急忙忙趕回來的,聽到裡正這麼說,更是痛哭失聲。
一旁立刻有同村的大嫂扶着兩人去一旁休息。
裡正頓了頓,又接着說道:“至于你們田家人,當年我爹看你們可憐讓你們來我們村子,誰知你們不僅不感恩,還給我們村子帶來了這麼多禍患,如今又縱容出這樣一個兇手,我們村子你們是待不下了,還是早些收拾東西另尋他處吧!
”
田有銀的眼睛頓時就紅了:“放你娘的狗屁!
這些年分明就是你們村裡的人打壓我們姓田的,如今更是要用這樣的毒計來趕我們走!
你想得倒美!
”
裡正沉下臉色:“什麼毒計!
你們本就不是我們村裡的人,能容忍你們住這麼久已是我們好心,這也是幾位族老共同商議的結果。
”
“正是!
我們村裡才不要掃把星!
”突然從人群中發出這樣一聲大喊。
這句喊聲就像是點燃人群怒火的那一點火星一般,在場的村民頓時群情激奮,大喊道:“把田家人趕出去!
”
“趕走掃把星!
”
“趕走殺人犯!
”
這一陣陣的聲浪幾乎要将所有的田家人都給淹沒一般,站在田家人前面的田有金一把拉住暴躁的弟弟,面無表情地對裡正說道:“今天我們撕破了臉皮,本就沒打算再在這村裡住下去,隻是就算田勿有罪,那他也是田家人,除非是官府,否則還輪不到你們濫用私刑。
張旭明,你是念過一點書的,我若将這件事告到縣裡,就不知你們老張家面子夠不夠大,能保你無恙了。
”
田有金因為經常打獵,有時候拿了好皮子到縣上去賣,認得不少三教九流的人,這也是他為什麼有底氣帶着人來跟裡正搶人。
若是在平日,裡正指不定還會虛一點,可他知道陸徵身後站着的是楚王,頓時就膽壯了不少,冷笑一聲:“那你就去,倒看縣尉是不是會包庇這麼個殺人犯?
”
田有金眉頭一皺,他是知道*先前的驿館裡住了一個什麼人,卻并不知道楚王也來了這裡,事實上,除了裡正和那位讓出房子的鄉紳,并沒多少人知道容禛來了這裡。
田有金與縣裡的幾個捕快甚至捕頭都比較熟,所以才敢帶着人來搶田勿,在他看來,隻要吓一吓這些未曾見過官的平頭百姓,自然可以輕而易舉地把田勿帶走,沒想到裡正居然這般硬氣。
而就在這時,一旁的人群突然從兩邊分開,陸徵面沉如水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