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佳音的心情很糟糕,自然而然的就流露出來,拿着手上正在玩耍的青色錦穗,出起了氣。
你看她,嘟着嘴唇,氣鼓鼓的,有一下沒一下的用力撕扯着錦穗,這副模樣落在某人的眼中,真是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沐淩铉少見她這般懊惱的模樣,大覺稀罕的不行,不禁輕笑出聲,“好啦,你也别這麼糾結了,這也不是急的來的事兒,不如我明日去問問藍伯父,看看他的意思如何,可好?
”
“是啊,自己還有父親!
”藍佳音聞言,一臉恍然大悟,“也不知道一個人在這裡,費勁的糾結個什麼勁?
”
“父親那麼能耐的人,這事兒就讓他老人家拿主意好了。
”
藍佳音突然覺得,自己總是習慣性的想太多,習慣性的一個人背負起全部。
前世會養成這樣的性格,完全是逼不得已,要是她不步步算計,提早防備,沒有家族父母支持的一個良妾,怕是早就被人嚼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還想由妾變妻?
簡直就是做夢!
但如今要是還這樣,就實在是沒有必要了,畢竟現在的藍佳音可是父母雙全的人,就算天塌下來,父親也在前面頂着呢,那用的着事事都操心?
這般一想,藍佳音心裡覺得好幸福,頓時周身輕松,她瞧着沐淩铉道:“阿铉說的很對,就按你說的辦,要是父親也覺得你的法子好,那咱們就分開走好了。
”
“是時候去依靠别人了,也應該去相信身邊人的能力,我不是一個人,我有父母兄弟,還有一個厲害的大殺器在身邊,這些人一個一個的排下來,也輪不到我事事出頭啊......”藍佳音唇邊隐隐的含着一抹淺笑。
她看看呼吸平穩的弟弟,再看看一直陪着自己的沐淩铉,雖然弟弟還在昏迷,辛苦了大半夜的阿铉,也不是最佳狀态,但就是覺得無比的踏實,特别的安心。
沐淩铉笑着應了小丫頭的話,心裡美滋滋的,“看看,自己的小丫頭就是這麼爽快的人,從來不矯情,和這樣的人相處,就是舒坦!
”
“好啦,時候真的不早了,我今晚上就不回去了,在這裡照顧阿森,你趕緊去休息吧,明兒早上也好來替換我。
”對于怎麼樣,才能讓沐淩铉乖乖聽話去睡,藍佳音自然心中有數。
果然,一聽她說,讓明兒早上來替換,沐淩铉就上了心,他瞧了眼窗下長條案上擺着的沙漏,暗想:“都這個點了,音音回不了後院,呆在傷重的弟弟房中,才是最合适的,這樣一來,自己的确是不好留下陪着。
”
于是便點頭說,“你要守便守吧,這裡也是得有個主子在的好,那我就去眯一會,明兒一早就來換你。
”
送走沐淩铉,錦珠和錦紋商量了下,打算去東次間,把那張不算大的羅漢榻給收拾出來,鋪上厚點的褥子,好歹讓藍佳音去躺一會。
藍佳音算算時辰,離天亮也就一個來時辰了,她覺得就現在這情形,躺下也難睡着吧?
那又何必讓丫鬟們麻煩?
“你們倆去眯一會便是,熬到這會,我反倒失了覺,就不躺了。
”藍佳音擺了擺手,打發幾個丫鬟和思召,漢文都去眯一會。
錦珠幾個到門外一商量,末了,還是留下了錦紋陪着她,至少,主子身邊也得有個端茶遞水的吧?
這個藍佳音倒是沒反對,讓錦紋去沏杯清茶,自己就在牀對面的官帽椅上守着,她用手托着下巴,歪着身子,懶散的靠在小案幾上,靜靜的看着呼吸綿長的藍宏森。
她和藍宏森是雙胞姐弟,小時候兩個人長得特别的像,她那可愛的外祖母,還曾經惡趣味的,将兩人都打扮成女娃兒,不知道引得多少貴夫人開懷一笑。
後來藍宏森稍稍大了些,似懂非懂的明白了他和姐姐的區别,打那時起,就打死都沒讓外祖母如願過了,到現在,外祖母還對此大為遺憾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小子跟我生分了的?
”藍佳音有些記不大起來,前世家中生變前,她都是沒心沒肺的一個糊塗人,今生一睜眼,便已經是十二歲的五小姐,小時候的事情還真是沒什麼印象了。
貌似從她越來越貪玩無狀,而藍宏森卻開始知學上進起,姐弟兩個人便漸行漸遠了。
現在想起來,還是小時候的藍宏森可愛,圓圓的包子臉,捏着軟乎乎的,還很好騙,每次見客收的禮物,藍佳音随便一忽悠,藍宏森便乖乖的把自己那份,交給姐姐了......
想着小時候可愛的弟弟,想着想着,藍佳音就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盹兒,恍惚間,她仿佛置身在精雕細琢的錦繡之地。
一間寬大的房間,由色彩豔麗的琉璃隔斷分成了裡外兩間,裡間擺着一架珠光寶氣的楠木雕花三層六柱拔步牀,雪蠶絲的帷幔上,繡着大朵大朵的紅牡丹。
月牙門上,挂着一幅流光溢彩的珍珠簾,外間靠窗擺着喜鵲登梅美人塌,對面是荷花藕節方桌和一對紅漆貼金藤面玫瑰椅。
琉璃多寶格上,擺着數十件珍惜少見的古董,插屏,地上那一對大紅祥雲圓甕中,有睡蓮幾朵,金魚幾尾。
蓮花開的精神,魚兒遊得快活,憑地給這奢華的屋裡,添了幾分生氣。
宣平侯夫人梁文玉,穿着一襲豔麗的石榴紅挑金繡雙宮緞錦袍,外面罩着月白綴珠的輕容紗衣,紅裝素裹,份外妖娆,姿态閑适的歪在美人塌上。
她右手邊臨時擡來的案幾上,擺放着十來個描金畫軸,身邊那對俏麗的丫鬟手中也舉着畫軸。
她對着藍佳音笑吟吟的招手,“音妹妹,快過來,幫姐姐看看,這些畫卷中那位佳麗最好。
”
藍佳音看到自己笑眯眯的應了聲’好,不疾不徐的走上前去,随意點了一副畫軸,便有丫鬟上前将其緩緩展開,随着她的手指,畫卷很快被打開了大半。
每幅畫卷上,都有一位千嬌百媚的可人兒,有的豐盈嬌媚,有的纖瘦婉約,有的端莊娴熟,也有的活潑可愛。
環肥燕瘦,美人如玉,合該說的就是這些吧?
藍佳音不由笑着問梁文玉,“這麼些美人兒,随便那一位站在這裡,都要讓咱們看的入神啦。
”
“不知道姐姐這是要做什麼?
”
“好容易咱們才将白氏鬥倒,您這該不會是又給侯爺物色新人吧?
”
梁文玉聞言,面上慵懶的笑容一收,蹙眉冷笑道:“他倒是想呢,可我現如今卻不會這樣做了。
”
言罷,四下環顧,頗為自得的道:“這是咱們平京三省兩百五十一縣有名的世家千金,都是名門淑女,一地的翹楚,全是給你那侄兒選妻預備下的。
”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孩子脾氣古怪,都三十好幾的人了,死活就是不娶妻,外面風言風語傳的多難聽啊?
”
“侯爺想孫子,急的眼都紅了,為這事,這麼粗的棍棒,足足打斷了七八根,可那小子愣是不點頭啊!
”
“真真是氣死個人了......”
梁文玉越說越覺得頭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額角,置氣似得的怒道:“這回我是打定主意,絕不讓他再糊弄我了,咱們選好人,便請媒人去說親。
”
“我跟你說,哪怕是綁,我這次也得綁着他下聘拜堂!
”
藍佳音心中不由一跳,但卻有點糊塗,“侄兒?
那個侄兒?
”
侯爺有五個庶子,前面三個,最大的要比沐淩铉大十六歲,人家個個都成了親,子孫滿堂。
底下兩個小的,一個五歲,一個四歲,都還是隻知道玩耍的小娃兒呢,娶得什麼妻?
她這裡正納悶,那邊廂就有人自動為她解開謎題。
“妹妹,你看這位小姐面相溫柔,小鳥依人似得,铉兒他會不會中意?
”梁文玉指着丫鬟手中展開的畫軸,開心的詢問。
藍佳音聞言宛如被人當兇一擊,心頭巨震,腦中一片空白,手一軟,畫軸就掉在了地上,順勢散開的畫卷上,畫的竟是含笑的藍佳雨!
“不,不行!
絕不能是她!
”藍佳音憤怒的大喊。
這一喊,就從夢裡給驚醒了,要不是錦紋站的近,手底下又麻利,藍佳音能一頭栽倒在地上去。
她喘着氣,按着跳的咚,咚,咚的心口,眨着眼睛,緩緩掃過屋裡衆人。
但見藍宏森等人,都無比驚訝的看着自己,真是尴尬的要死要活,藍佳音恨不得趕緊有條地縫,也好鑽進去躲躱羞。
“慢着,森弟弟!
”藍佳音猛地站了起來,驚喜的喊,“弟弟,你醒啦!
”
這口吻是那麼的欣喜,語氣是那麼的親昵,藍宏森頗有點不自在,神情古怪的打量着她,嘟囔道:“再不醒,還不得被你大喊大叫的吓死?
”
“什麼不行?
什麼叫絕不能是她?
”
藍佳音瞬間想到剛才那個詭異的夢境,心頭澀然,“難道潛意識裡,我覺得自己比藍佳雨那小妮子,長得差?
”
随即便有些慶幸,還好隻是夢一場......
好在她到底不是真正十三歲的小姑娘,尴尬是尴尬,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可一點都沒怯場,而是厚着臉皮把話往别處扯,“混說什麼呢?
别是被人一棍子打傻了吧?
”
“你這可是躺了一天一夜,險些沒把人給吓死,你知道麼,父親為了你,連仙丹都求來喂你吃了,再要是傻了,那可就虧大了!
”
說着還順勢瞧了眼窗外的天色,都翻了魚肚白了,便吩咐思召,“父親一向醒的早,你快去跟他禀報四公子醒來的消息,再讓人快快去請了老大夫來,給你們四公子好好看看。
”
藍宏森見她避而不提,心中有些發沉,想當然的以為,藍佳音是夢見了安信侯府的遭心事,但又恥于對人言,隻能暗暗的憋在心裡。
不由更恨背信棄義的李二,也不知道是不是氣的狠了,隻覺的頭發暈,兇發悶,嗓子眼裡犯惡心。
錦紋愛屋及烏,對藍宏森也十分傷心,見狀,趕緊眼明手快的捧着胭脂紅竹紋痰盂伺候,這位俯身幹嘔了幾下,卻隻吐了些酸水。
藍佳音愣神了,若眼前的不是弟弟,是妹妹,那她大約知道這是什麼毛病。
可問題是,藍宏森實打實的一大老爺們,壓根不可能懷孕,那這惡心嘔吐的,又是為什麼?
“難道是被打的狠了,引了别的毛病出來?
”别看剛才藍佳音損人的話說的溜,可其實心裡着急的不是一點半點,不由是連聲追問,“弟弟,你覺得哪裡不舒服?
除了惡心嘔吐,還有什麼别的感覺?
”
藍宏森伸手在漢文手裡接了帕子,拭了拭嘴角,有氣無力的說,“你又不是大夫,問那麼多做什麼?
”
往後靠的時候,又瞧見自家姐姐臉色難看,擺手歎道:“沒事,隻要能醒來,别的就都不是大事。
”
藍宏森的話音剛落地,就聽外面林懷德腳步淩亂的趕過來,一邊走一邊着急的問。
“怎麼了?
怎麼了?
”
“不是都醒來了麼,又有什麼不好了?
”
他從藍宏森被打之後,就開始和大原城的這些小鬼大神開始周旋,就想着怎麼才能把王友志拿下問罪,也算是給藍佳音有個交代。
但一來他雖是郡王之尊,可苦于年紀不大,名聲不顯。
二來,京城也實在距離這裡太遠,許明雲表面上對他恭敬的不行,可一旦涉及到王家的事情,馬上開始扳着指頭訴委屈。
一個回合鬥下來,林懷德豈能不明白這裡面的彎彎繞?
自家娘親金陽公主,就算再怎麼受寵,再怎麼在聖上跟前有臉面,可充其量也隻是個公主,這輩子頂天了,也還是個公主,最多谥号比一般的公主長一點,用的字尊貴點罷了。
說白了,就是無法更進一步。
但是人家誠王就不一樣了,誠王乃是堂堂皇子,他完全有希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華麗的由皇子轉變成皇帝。
這樣一來,誠王妃可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後了!
而有可能成為後族的王家,給許明雲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得罪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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