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星子點點,燈光閃閃。
蘇清嘉努力眨眼,讓自己的視線清晰起來,少年言辭真切的告白以下戳中了她的心房,淚珠滾落。
卡洛斯的兇膛在不斷起伏,左兇口上面的紋身在少年白皙的皮膚下很顯眼。
“,蘇清嘉”,前半段是西班牙語,後半段是中文,黑色的印記還很鮮明,是剛紋上去不久的。
卡洛斯凝視着她,緩緩道:
“貝拉,我知道我還不夠好,我還不夠優秀,我還有很多不好,但我會長得很高,我會變得很強壯,我會學好中文,我會練好漢字,我會學會給你畫漂亮的小像。
”
“盡管我不知道你未來會喜歡上怎樣的人,但我會努力變成你喜歡的樣子,我不去夜店,我不會抽煙,我不會和别人打架,我不會再跷課,我不會去賭博;我會好好打理我的頭發,讓它看起來不像是鳥窩,我會照顧好你送我的綠蘿,讓它生機勃勃,我會努力地去聽鋼琴曲,努力地了解音樂知識……”
“也許五年之後,你不喜歡我,沒關系,因為我還不是你的最佳選擇;也許十年之後,你不喜歡我,沒關系,因為我還不能給你最好的生活;也許二十年之後,你不喜歡我,沒關系,因為我開始變老,配不上你;也許五十年之後,你不喜歡我,沒關系,這次我會陪着你,因為你也開始變老了,那些愛你的人會離開你,但我還一直愛着你。
”
“我不知道中國是什麼樣子,我不知道美國是什麼樣子,但我知道,貝拉,無論你在哪裡,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最美的樣子。
”
蘇清嘉努力克制着眼淚,不讓它繼續流,但她的心裡就像是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怎麼填也填不住。
卡洛斯一步步走近她,燈光下他的影子慢慢變長,“貝拉,我不會說話,經常做錯事情惹你生氣,我不夠聰明,總是麻煩你幫我補習,我知道有些時候我還太幼稚,考慮不成熟,但我會為了你,改掉我所有的壞習慣。
”
蘇清嘉被他輕輕地抱在了懷裡,她能感受到他兇膛的熱度,跳動的紅色的心髒在黑夜裡和蟬鳴交織——她的耳朵被貼在了左兇口,她仿佛聽見那顆心對她說——
“,蘇清嘉。
”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抱你,希望你不要生氣。
”卡洛斯很快就放開了手,他低下頭,眼裡是碎影浮光,“貝拉,快回去休息吧,祝你在美國過得開心。
”
卡洛斯見她沒有離開的意思,又伸手為她拉了拉開衫,“看我,又惹你哭了,晚上天涼,别感冒了,快走吧,我在這裡看着你走。
”
“你明天會來送我嗎?
”蘇清嘉哽咽。
小金毛笑得很燦爛,又像是很落寞,“當然,我一定會去送你的。
等你回來的那一天,我也會第一個去接你。
快走吧,不早了。
”
蘇清嘉轉過身,兩人交織在一起的影子被分開來,走到家門口,蘇清嘉又回頭看看,那個少年對着她微笑着揮手。
*
十月初,一場大雨将巴塞羅那的炎熱洗走,梧桐樹綠得發亮,挺拔得像是送别禮上的士兵。
安普拉特機場,飛往美國的班機将要起飛,蘇清嘉在過安檢。
“貝拉,你在看什麼?
”明靈看着一直回望的女兒問道。
她快要登機了,但她等的人還沒來,她朝明靈搖搖頭,道:“沒什麼,我就随便看看,以後要很久才能看到了。
”
蘇靖康撫摸着蘇清嘉的長發,道:“爸爸媽媽要是有時間會常去看你的,你放心,就算爸爸沒空,媽媽也一定會去陪你的。
”
“寶貝,别這麼想,不是還有假期嗎?
假期你就可以回來了啊,媽媽給你做你愛吃的,好嗎?
”明靈蹲下身子,她的笑容很美,但眼眶的紅腫還是暴露了她的情緒。
路易斯沖他們夫婦倆一陣安慰:“沒事,還信不過我嗎?
我會好好照顧貝拉的,她在美國會過的很好,你們放心。
要是放假我就帶她一起回來,到時候我的飯可不能少啊。
”
蘇靖康點頭應是,道:“那就隻能拜托你了,貝拉還這麼小,唉。
”
機場的廣播已經響起,蘇清嘉和路易斯必須要走了。
明靈和蘇靖康向他們揮手,離别的淚水終于還是滾落。
蘇清嘉又回頭看了看,接機送機的人很多,卻始終沒有找到她要找的那一個,收拾了一下思緒,她朝父母揮手,和路易斯向外走去。
“貝拉,等等,等一下,貝拉——”卡洛斯的聲音從入口傳來,蘇清嘉猛地回過頭。
少年的金發有點亂,他身上流了很多汗,臉頰泛起绯紅,速度是他的優勢,不一會兒,他就跑到了欄杆這邊。
“貝拉,等等,就一下,就一下,可以嗎?
”他朝蘇清嘉懇求,同時氣喘籲籲。
得到路易斯的許可,蘇清嘉快速跑過去,“卡洛斯,你總算來了。
”
卡洛斯笑得有些虛弱,他将手中的杯子遞過去,道:“我答應過要來送你的。
貝拉,你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嗎?
”
“什麼要求?
”蘇清嘉接過杯子道。
“這裡面是我從卡納雷特斯噴泉那盛的泉水,貝拉,你能喝下它嗎?
”少年的聲音帶着期盼,盡管他已經很累了,但眼裡還是迸發出燦爛的神采。
蘇清嘉知道那個故事——在加泰羅尼亞廣場邊有一個神奇的噴泉,叫做卡納雷斯特,傳說,任何人隻要喝了那裡的水,有生之年,他一定會回到巴塞羅那。
蘇清嘉眼眶有些濕,她低頭打開了水杯,一口氣把泉水都喝了下去,然後把杯子還給卡洛斯,“我會回來的,一定,我向你保證。
”
路易斯開始催她,蘇清嘉看着他的眼睛道:“卡洛斯,再見,祝你越來越棒,夢想成真。
”
金發少年的耳朵有些紅,像是紅色的小扇子在搖擺,“嗯,我會的,貝拉,也祝你一帆風順。
”他将一封信塞到了蘇清嘉手裡,然後後退幾步朝她揮手,“再見,貝拉。
”
飛機上,蘇清嘉拆開了那封信,裡面隻有一張照片,是卡洛斯兇口紋身的照片,黑白的顔色形成極緻的沖擊。
蘇清嘉把照片放進了背包裡,用書夾了起來。
*
從機場回來後,卡洛斯去哥倫布廣場那坐了很久,他買了點東西喂給碼頭邊成群的海鷗,有些海鷗啄了點食物就揚起翅膀飛走了,有些還大着膽子繼續啄。
當年哥倫布就是從這裡出發,去到了新大陸——美洲,卡洛斯知道,美國就在大海的那一邊,但他坐在這裡望了好久,天際線的盡頭一直都那麼平靜。
他用手貼在左兇口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紋身微微發燙。
貝拉離開前,他一個人去了蘭布拉大道,吟遊詩人和表演藝人還在孜孜不倦地向路人展示着自己的特色,街邊的巷子裡有流浪歌手在彈奏吉他,《mucho》這首經典老歌被重新編曲。
酒吧外,喝了許多冰啤酒的年輕人向美麗的女郎表達愛意,女郎興奮地紅着臉答應了。
他們一起走進了紋身館,紋了情侶紋身。
卡洛斯突然有了莫名的沖動。
在吉他手的歌聲中,他也走進紋身館,詢問紋身師,能不能替他紋上一句話,紋身師笑着答應。
洗好澡後,他被帶去紋身的地方,他把紋身的内容寫在紙上,教給紋身師。
紋身師問他,後面的文字是什麼意思,他告訴紋身師,那是他喜歡的女孩的名字,紋身師笑着說,我猜也是。
消完毒後,技術純熟的紋身師開始操控機器,紋身針在他身上打出針孔,黑色的墨水被灌注進皮膚内,有點疼,有點涼。
《mucho》的曲子還在重複,他隻能聽見一點點樂音,然後在心底跟着哼唱。
紋身帶來的疼痛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但卡洛斯覺得,這一切都很值得。
在學中文的時候,黑發女孩告訴他,她的名字來自于一首中國詩歌,他雖然沒有聽懂,但還是努力記了下來。
在中文裡,那段話是這樣表述的,“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裡荷花。
”
貝拉告訴他,清嘉的意思是美好的意思。
說那段話的時候,貝拉就坐在小教室的窗子前,漂亮地像是一副畫。
他覺得,貝拉的名字取得真好,真好,真像她。
他想,就算夏天成片的荷花開放,秋天連綿的桂樹飄香也不會比得上貝拉的美好。
不知不覺間,紋身已經紋好,紋身師替他擦拭掉兇口的皿迹,洗掉了多餘的顔料。
五天後,紋身徹底愈合,卡洛斯再也等不及去找他的黑發洋娃娃了。
他想讓她看到他的紋身,看到他對她的愛。
夜風涼涼的,隻穿着外套的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寒冷。
他把拉鍊拉開,向心愛的女孩袒露自己的心扉。
第一次他莽撞地抱着這個女孩,他把她的耳朵貼在自己的左兇口,有淚水沾在他皮膚上,像是火球般的滾燙。
他希望她能聽見他的心聲,感受到他熾烈的真誠。
我把你紋在心上,我把你放進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