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二帶頭率先進入院子,衆人緊跟其後,喻臨風卻沒立即入内,而是站在門外打量側面一處空地上的石柱和石獅。
兩根圓石柱像樹根般紮進土裡,間距有兩扇木門般大小,據他肉眼估算,長度應有三丈,換成米便是九,且在那最高處還有一把石鎖将兩根石柱相連,想來後鎖村之名便從此而來。
再觀那石柱,表面看似粗糙,實則内斂光滑,暗藏玄機,表面雕刻了一條盤桓向上的龍,石柱下面則立了兩頭石獅。
玄門中人講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之像,又有三三為九之數,此地石柱的高度便印證了如此說法。
還有那表面雕刻的真龍,更彰顯高貴和威嚴,配上石獅守衛,那裡便成了八卦地勢圖的陽點。
鎖封陽力,與那陰點遙相呼應,使靈氣聚而不散,滋養此地生靈。
同時将此地作為墳堆葬地,頗有乘龍升天之意。
寓意乘龍升仙,亦或騎獅入地輪回來生,如此布置真是大手筆,生前護佑,死後同樣護佑,喻臨風見了都不由贊歎,十分佩服當年那布置這地勢的玄門前輩,絕對為當時數一數二的高人!
正當喻臨風想上前仔細觀摩那石柱時,院内再次傳來那滄桑沙啞的嗓音。
“小夥子,進來吧,已為你倒好了茶。
”
主人邀請,喻臨風自不能拒絕,隻得暫時壓下對那石柱、石鎖的好奇,擡腳跨門進了院子。
院内也種了大槐樹,隻不過相比那廟外,此地僅有一顆,樹幹同樣是五個人環抱也抱不完,且在那樹下還打了兩座石桌和八張石凳,邱二、唐晨曦等人此刻便坐于石凳上。
一名老人立于石桌旁,佝偻着身軀,手裡端着一杯茶水,正是為喻臨所準備。
她擡頭往門外望,眼瞳雖顯滄桑渾濁,卻不失靈氣和深邃,頭發也已雪白,戴了一個黑色老式帽子,臉上全是歲月寫下了褶皺紋路,笑容裡盡顯慈祥,讓人看了會不自覺的感到溫暖,被那柔和的笑容所影響心神,好似面前這個老人就是你最信任的人一樣。
“這裡沒有咖啡飲料,隻有些粗茶,實在抱歉。
”喻臨風上前接過茶杯時太祖奶說。
“該說抱歉的是我們,打擾到您休息了。
”喻臨風道。
太祖奶擡起頭,仰視喻臨風的臉,她突出的顴骨頂着一張滄桑的皮,飽經風霜的臉上綻開一叢笑,從前額到眼睛再到嘴角,逐步展開裡,那打滿褶皺的前額下一雙失神的眼正慢慢放出光來,渾濁卻溫潤,透出一股祥和淡定,仿佛看透了後者内心,看穿了衆人來意。
轉身走回堂屋,臨進門時,老祖奶背對衆人說:“謝謝你們送小煙兒回家!
”
聲音更蒼老了幾分,那佝偻背影也向下彎曲了幾個角度。
喻臨風握茶杯的手微顫,皺眉間看向古鋒,後者搖頭示意己方還未道明來意。
“哦?
有意思……”喻臨風饒有興趣地多看了兩眼老祖奶背影,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像是面上一道漣漪,迅速劃過臉部,然後又在眼睛裡凝聚成兩點火星,轉瞬消失于眼波深處。
從進門開始,他便暗暗打量院内情況,園中養了一些雞鴨,還有一條拴在角落的大黃狗和一隻被關在木籠子裡的大公雞。
大公雞那冠子猩紅猩紅的,趴在籠子裡閉着眼,老神在在的宛若個老人,渾身雞毛鮮豔得厲害,像皿澆灌而成的一樣,此乃……靈宿雞!
非普通之人,養非普通之雞!
喻臨風已然猜到,太祖奶能一語道破衆人來意,想必就是這靈宿雞之功,它擁有預知和監視之能,會通過眼睛将知道之事傳給主人。
常人或許會覺得荒誕,一隻雞能做啥?
但在玄術圈,這隻雞的價值絕對高得無話可說,鮮有人能真正養活!
當老祖奶再次出來時,喻臨風想通過面相來測其心,最後卻失望而歸,強如他都無法從這個老人臉上看出哪怕一丁點東西,完全被隐藏于一道道皺紋和歲月裡,天師來也無用,除非能窺探時間歲月。
“小夥子,别看了,我活了多久連自己都忘了,收起你的歪心思,我不會害你們便是。
”老祖奶直接道破喻臨風的心思,令後者尴尬而笑,内心同時一凜,自己在對方眼裡真的如白紙。
“老祖奶,坑挖好了!
”一名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大咧咧地跑進院子,剛進來就見那麼多人坐在院子裡,小臉蛋因自己的冒失微微一紅。
寵溺地看了女孩一眼,老祖奶招呼喻臨風一行人往外走,“她是小煙兒的妹妹,馮采兒!
”
馮煙兒的妹妹?
邱二霍地擡頭,當看到馮采兒那微紅的臉蛋時,原本死寂的心髒驟地活了,撲通撲通跳動,像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和希望,因為那一張臉蛋委實太像了,完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同的是,馮采兒沒有馮煙兒那般妖豔動人的性.感,眼神看上去也要清澈無邪許多,天真單純的笑容宛若盛開的菊.花,是個涉世未深的姑娘,未來還是個未知數。
“老祖奶要帶我們去哪兒?
”喻臨風問。
“該來的都會來,人生莫測,風雲聚變,擋也擋不住,這是她的劫,既沒有挺過去,那就好好安息,入土為安,希望來生能投個好人家,不再如今生般遭罪。
”老祖奶臉上不見悲喜,許是見慣了生死,看淡了人生。
馮采兒挖的坑,正是用來埋馮煙兒骨灰的,隻是老祖奶還沒告訴她罷了。
喻臨風等人剛到村口時,老祖奶就已知曉!
挖的坑旁邊,還有兩座墳堆,是一對夫妻,仔細去看就會發現正是馮煙兒的父母!
烈日高照,風卷起熱浪掃過,讓人額頭見汗。
邱二把骨灰盒放入坑中,拿起鐵鍬便要鏟入泥土将之埋下。
“慢着,”馮采兒忽地意識到了什麼,偏頭用兩隻霧蒙蒙的眼看向老祖奶,“老祖奶,這……這是……”
“你姐,馮煙兒!
”回答的是喻臨風,惡人總要有人來做,老祖奶并非鐵石心腸,下不了決心告訴馮采兒這個殘酷事實,否則早說了。
什麼?
!
姐姐!
馮采兒如遭雷擊,呆愣了數秒,眼角不自覺地淌下淚來,“不……不會的,我前幾天才和姐姐通過電話,她……她說出去旅遊完會給我帶禮物……”身體顫抖,淚如雨下,哪能想到老祖奶讓她挖坑,竟是為了葬下自己的姐姐馮煙兒。
“人生無常,節哀順便!
”喻臨風輕歎。
“不、不是的!
”馮采兒想跳入土坑去打開骨灰盒看個究竟,卻被喻臨風拉住,一把将她摟入懷中,說:“逝者已矣,再去打擾隻會讓亡魂不安,讓她笑着離開吧,定然不願看見你哭泣的樣子。
”
馮采兒掙紮不過喻臨風,小拳頭捶得無力了,驟地将頭埋進他的兇膛,嗚嗚、嗚嗚哽咽。
“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我們,為什麼……”
沒人能回答她,天命難測,即使喻臨風身為神相師也有做不到的,就像一個人的面相、氣運、命運未來一般,他能看出,卻是基于中途不發生意外、能得善終情況下,至于中間是否會有變數及意外,他亦不知。
人之面相,尋常呈現的是人生之相,遇見難事或危險時才會呈現衰敗之相,也就是要發生或者正在發生時才會呈現。
邱二将土坑填滿,又多了一處新墳堆,卻沒有墓碑。
“碑就不立了,各位如果有心,來年清明給煙兒多燒幾張紙錢便算有心了。
”老祖奶看着這一切,額上那飽經滄桑的皺紋仿佛又多了一些,一雙眼睛早已眯成了彎彎的月牙,蒼老的嘴角露出一絲慈祥,仿若回憶起了馮煙兒孩童時期的畫面。
随後,馮采兒跑回屋裡拿來紙錢和香燭,也沒太多的講究,全給點上,燒給馮煙兒。
“姐,你終于能見到爸媽了,真羨慕你們……”馮采兒勉強微笑比哭還難看。
燒完紙,一行人準備回返屋子稍作休息。
“走了,以後再來看你,我答應的事一定辦到。
”邱二抓起一捧泛黃的泥土灑下,随風飄揚時落到墳堆之上,他擡頭眺望烈日,兩滴淚在熾烈陽光下反射着晶芒滑落。
剛走到院子門外,山坡下便響起熙熙攘攘的聲音,一群大漢徑直往太祖奶的住所而來。
“老祖奶,他……他們又來了!
”馮采兒抹掉淚,嘴裡卻還抽泣,傷心在所難免,但她隐藏和穩定力很好,并未表現的傷心欲絕,許是怕上了年齡的老祖奶因她的傷心被感染,屆時再惹出亂子來就真的沒親人了。
“他們是誰?
”喻臨風問,看出了馮采兒是個穩重懂事的女孩,同時還發現了後者眼裡的濃郁厭惡與懼怕。
“村裡的惡霸,帶頭的是村長的兒子,孫明!
”馮采兒下意識往太祖奶身後躲,顯然很懼怕那叫孫明之人,“他們無所事事,不知聽誰說兩根石柱中間的石鎖值錢,所以想敲下來石鎖拿去換錢。
”
敲石鎖換錢?
就算村長對孫明的做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太祖奶怎可能讓其得逞?
想方設法阻止多回,誰知孫明還死性不改,今日又帶人上來了,且看那架勢頗有不達目的絕不善罷甘休之意!
他以前帶來的都是本村人,迫于太祖奶威嚴不敢動手,所以今日特意請來外村混子充當幫手,他們動起手來可就沒啥顧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