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長公主派遣來迎接秦将軍的人便到了。
葉長安正跟兵将們晨練過招,因為跟秦将軍商量好了不進城,是以并沒有多加在意,直到徐應桐跑來喊她。
“長安長安!
你猜猜來的人是誰?
”
葉長安動作一滞,歪着頭看她,“不會是二胖子吧,這裡我還認識誰嗎?
”
“嗯嗯,是小胖子,我老遠看見了就跑來告訴你,要不要去看看?
”
在秦未來長安城的時候,新皇亦剛剛移駕過來沒多久,故而呂二口也就一起來了,葉長安心說小胖子居然能出城迎接秦将軍,他面子有這麼大了嗎,還是說長公主故意讓他來的,為的就是跟她賣好?
正如葉長安所料,呂二口今非昔比,乃是陛下跟前最有面子的内侍官,出城來代表陛下傳旨,迎接秦将軍進城。
葉長安趕來之時,二胖子剛剛宣讀完旨意,她還未能因久别重逢而喜悅片刻,便隐約感覺有些不對勁。
二胖子這穿着,不是内侍官的打扮嗎?
再回想他方才說話的聲音,葉長安腦子忽然一炸,腳步好像被什麼定住,竟是不能移動半分。
“老大!
”
呂二口看見他家老大,本能的興奮的喊了一嗓子,又猛然意識到不太妥當,瞬間收斂回平日的端正,亦步亦趨的朝葉長安走去。
葉長安盯着他,等他走近之後,一把拉着他就往營帳裡頭走,絲毫沒有顧及周圍詫異的眼神,呂二口不明所以,“老大老大,你幹嘛呀,我還有公務那!
”
葉長安抿着唇,不知為何,心裡的無名火如何也壓制不住,沖撞的四肢百骸都要爆炸了,某種她不想面對的結論一直在腦海中回轉,心疼如刀割。
“二胖子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他們逼你的?
”葉長安捏着眉頭,一進營帳就質問道。
呂二口臉上的笑瞬間凝滞,他耷拉着腦袋,眼睛盯着腳尖,“老大,你别打我,是我自願的。
”
“放你娘的屁!
”葉長安才不信他,“無緣無故的你怎麼會……”
葉長安皿沖腦門,眼前一陣黑一陣白的,“二胖子你别怕,現在我跟秦将軍在,你就說被誰給欺負了,我去找他算賬。
”
就憑呂二口這個慫蛋樣,他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去當内侍官,被刀子劃一下都能哭爹喊娘,這要不是讓人敲暈了,哪來的這麼大膽子!
“不說是吧,那我陪你進宮,我去問南安郡公。
”
“老大!
我求你了,真是我自願的,沒有誰逼迫我,你别去啊!
”呂二口就差給她跪下了,死活拉着她,“現在南安郡公已經是官家了,你不能這樣跑去質問他,會被定罪的,再說我都已經這樣了,我現在也沒什麼不好,你看我都是陛下跟前最有面子的人,多好啊!
”
“是長公主對不對?
她是不是許你高官厚祿,讓你留在陛下跟前?
”
呂二口根本不敢跟她說自己求長公主的事,依着她的脾氣,還不得去宮裡大鬧一場嗎?
“老大,是我沒出息!
”呂二口一巴掌糊在自己臉上,“是我貪戀高官厚祿,想着以後可以罩着大家不再受苦,所以就鬼迷心竅的答應了,我是個沒本事的人,幹什麼都幹不成,隻能走這條道,你打我罵我我都認了,原就是我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
”
葉長安何嘗忍心怪他,她現在幾乎可以确定二胖子就是遭人逼迫的,十有八九就是長公主,除了長公主,一般人也沒有這能耐。
“二胖子,我們兄弟幾個不求有大出息,但也沒有平白受委屈的道理,這事在我這裡過不去,以後如何發達我管不着,但眼下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
呂二口重重歎氣,一巴掌拍在自己腦袋上,恨不得一掌把自己給拍死,他怎麼就這樣沒用呢,事事都要别人來操心,誰來告訴他該要怎麼辦?
“呂大人?
”外頭有人喊道,“時間不早了,咱是不是該進城了?
”
呂二口慌忙抹去眼淚,“老大,我得走了,改天再找你說話,你千萬别沖動啊……“
葉長安本來沒有進城的打算,現在卻是想跟着秦将軍一道進長安城,她這廂氣沖沖的出來,迎面就被秦未攔下。
“秦将軍你來的正好,我現在想跟你一起進長安城,可以嗎?
”
“為了呂二口的事?
”秦未把她拖進營帳,“你先跟我說說你進城做甚,找誰算賬嗎,這賬還算得回來嗎?
”
“那也不能這樣認倒黴啊,他們這樣欺負人憑什麼?
還是說秦将軍怕我找長公主的晦氣?
”
秦未耐心道:“長安,你去找誰我不攔你,賬想怎麼算就怎麼算,可你想過二口将來的處境嗎,他已經進宮當了内侍官,咱們現在去跟宮裡撕破臉,你讓他今後怎麼過活,他受的一切不是白費了嗎?
”
葉長安捂着腦袋蹲下來,心裡的痛無以複加,秦将軍說的都對,是她沖動想的不周全,但她真的咽不下這口氣,這是活生生毀了呂二口的一生啊!
秦未蹲下來抱住她,“長安,我知你心裡不痛快,但眼下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我何嘗不想報仇,但時機未到的時候,咱們能做的就是要忍。
”他順着她的頭發,“你眼下的不痛快我記下了,有朝一日,我定能給你讨回來,信我嗎?
”
葉長安點頭,似乎是默認了秦将軍的說法,也沒再提要找誰算賬的話,秦未又安撫她一會兒,這才離開去往長安城。
他走後,葉長安走出大帳,看見徐應桐在帳外踱步,不時往她這邊瞅一眼,看見她出來還若無其事跑來打招呼。
“長安你出來了?
”
“嗯,你找我有事?
”
“啊,之前不是說要請你教我拳腳功夫嗎,你看要不現在……”
“明日吧,我今天不大舒服。
”葉長安抱歉道,“對不住啊徐娘子。
”
“沒關系啊也不差這兩天。
”徐應桐看她的臉色,“長安,是小胖子的事嗎,那個,你别太難過了,既然都這樣了,你放寬心,小胖子才能輕松啊,他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的,就怕你不高興,說到底他才是最難做的。
”
“嗯謝謝你徐娘子,我沒事。
”葉長安四下巡視一眼,“徐娘子,你看見花蚊子了嗎?
”
“文公子嗎,好像跟賀添他們在一處吧,我方才還瞧見他們呢。
”
文子欺是被打暈了帶來長安城的,大概是怕他跑了,賀添周行他們一般都會跟他待在一處,可等葉長安兩人找到賀添的時候,卻沒見着文子欺。
“徐娘子,葉娘子,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
賀添見了徐應桐,還是一副小媳婦的樣子,徐應桐翻了個白眼,“怎麼就你一個人,文公子人那?
”
“哦,子欺兄如廁去了,剛去沒多一會。
”
如廁?
葉長安不大相信,不過臉上沒有表現出來,“這樣啊,那我去等他,你倆一路也沒顧上聊幾句,放半天假給你們,好好說說話。
”
“啊?
”賀添抓着頭發,臉一下就紅了,他羞赧的看着徐應桐,“還是葉娘子知道疼人。
”
徐應桐指着他的腦門,“瞧你那沒出息的樣。
”
伸出去的手卻被賀添抓住,兩人就這麼旁若無人的羞答答膩在一處,葉長安笑了笑,默默離開。
徐應桐一定是得了秦将軍的授意,沒事盯着她的行蹤,葉長安倒是沒有想要跑的意思,就是不大自在,尋個理由把她支開也好。
她之所以忽然想找文子欺,是因為想起了陌遙娘子來,一直沒機會跟他說陌遙的事,也不知道她當日是不是從金墉城逃了出來。
臨時駐紮的大營是沒有正經茅廁的,不過是尋處草叢或者土坑,葉長安随處轉了轉,并沒有發現文子欺,按照賀添說的如廁時間來看,文子欺要麼是便秘,要麼就是溜了。
她大緻詢問了幾個沿途的看守小兵,若無其事的找過去,好巧就看見了試圖跑路的文子欺。
葉長安心裡起疑,默默跟了上去,發現花蚊子對這片很熟悉的樣子,完全可以避開看守的視線,既然有人領路,不跟白不跟,于是她想也沒想就跟了上去。
葉長安一直不遠不近的跟着他,直到完全脫離了大營的看守範圍,這才加快腳步跟上去,她隻要一貼近,以文子欺的警惕性幾乎馬上就可以發現她。
“小媒官?
”文子欺并無多少慌亂,因為葉長安若是想要攔他,不會等到這裡才現身,“怎麼,你也想進城?
”
原來他真要進長安城,葉長安說道:“花蚊子你想進城,方才如何不跟秦将軍一道,你這樣偷偷摸摸的能混進去嗎?
”
“哼,你管我怎麼進,你就說你跟來是不是想進城吧,想的話就閉嘴跟着,不想的話就在這裡等我,放心我不會跑的,天黑前會來跟你彙合。
”
“來都來了,我才不跟這傻等。
”葉長安撇嘴,“那就走吧,話說你對長安城這麼熟悉,是以前在這裡住過嗎?
”
“算是吧。
”
“咦,不對啊,花蚊子你這麼着急進城,又非得一個人,難不成你來找陌遙娘子?
啊,原來陌遙娘子逃出來了。
”
文子欺腳步一滞,沒有回答,悶頭悶腦的往前走,葉長安看他這熊樣,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心說他倆是鬧矛盾了嗎,怎麼看起來花蚊子是要去算賬的架勢。
長安城四四方方,跟洛陽城看上去差不多,但更加的古樸莊嚴,充斥着那麼點落魄後又強顔歡笑的意味。
文子欺沒有走城門,估計是新皇剛剛移駕過來,出入城查的都非常嚴格,所以他繞到一處廢棄城垣處,反正不知曉長安城為什麼會有一處這麼大的漏洞,城門破敗城牆松蹋,顯然是還未來得及修補。
新皇初來,各處的城防都做的不是很到位,要麼就是兵力不夠,總之有很大的空子可以鑽。
文子欺對長安城的印象隻限于幼時,倒是意外的記住了這廢棄處,不過長安城的布局很好記,縱然經曆過一場浩劫,仍舊按部就班的保持原來的構造。
他的确是來找陌遙,方才問過了小胖子,連具體所在都問清楚了,故而找起來幾乎不費力。
陌遙重操老本行,又在長安城開了一家井香,兩人一路順利的找過去,自認為警惕的很,并沒有發現被什麼人盯上,卻是忽略了各處用來傳遞消息的望樓。
他們去到井香沒多久,消息就傳到了長公主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