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麼解決。
”
葉長安面沉似水,知道今日不能善了,索性不再浪費時間。
“我聽聞葉娘子蹴鞠很是了得。
”邢山拍拍手,有人仍過一隻鞠球來,“江湖規矩,踢一場蹴鞠如何?
”
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江湖規矩,隋衍聽了倒是松了口氣,蹴鞠嘛還是相對容易,當然他不知道蹴鞠非彼蹴鞠,隻道己方人少,不知道要怎麼踢,兩人對一幫人很難取勝,好在他平日亦擅長,是軍營裡常見的玩鬧把戲。
葉長安卻心下一沉,這倒的确是混混之間的老把戲,她在常樂縣不是沒有踢過,借着玩鬧的把戲整人,比單純的打架好看,可是卻很難不受傷,因為皆是防不勝防的暗招。
而且以往皆是在地面上,現在是在浮橋上,殘破的浮橋連基本的行走都很難保證,更無論是做如此激烈的活動,橋面有限,人數又多,首先要保證不掉下水,其次才是鞠球。
“不過咱們洛水上的規矩要嚴格些。
”邢山又說道,“首先,人球皆不能落水,哪一方落水就算輸,先赢下三個球的算赢,若是我們輸了,往後保證不再糾纏二位,買賣就算我們陪,但若是你們輸了,今日便要由我處置,葉娘子你看如何?
”
“我有一個要求,這位大人不懂江湖規矩,規則于他過于苛刻,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人放冷箭。
”葉長安眼神冷冽的掃過邢山身後的人,“你們的條件我可以接受,如果有人使冷箭傷人,就别怪我破了規矩不客氣,如果我們赢了,往後與扶搖幫無恩怨牽扯,你們的生意休要做到我們頭上,我的兄弟親友再有丁點威脅,我定然不饒你們!
”
邢山笑了笑,“葉娘子很會講條件嗎,成,我樂意跟爽快人談條件,有句話我可以撂在這,不管葉娘子輸赢,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
“誰愛跟你們打交道似的!
”隋衍的火氣毫無消散的迹象,“今日我若不來,你們一幫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娘子,哪裡來的臉面在江湖上混,少羅嗦,今日小爺跟你們杠上了!
”
“好,兩位卸家夥吧。
”
按照規矩,葉長安他們身上不能帶防身之物,連塊鐵片都不能留,她把手裡的刀插入橋闆上,然後低聲跟隋衍說:“身上不要留東西,聽他們的,有也不要用,用了就是我們輸,還有,千萬小心,盡量不要跟他們碰上,你來配合我。
”
隋衍此時方意識到他們的蹴鞠跟自己以為的完全是兩碼事,這裡沒有風流眼,所以不存在進球與否的問題,所以判定輸赢的唯一标準就是球不能落地,更不能落水,而是想方設法讓對方落球。
但若是如此簡單,那就不叫解決問題了,扶搖幫勢要為那十幾個兄弟讨回公道,還有跟齊梁之間的買賣,收了錢不辦事,扶搖幫會壞了名聲,兩罪并加,若想要從此徹底擺脫他們的糾纏,怎麼可能不付出點代價。
他不知道所謂的代價到底如何,但是聯想到賭場上,動辄就會取人一根手指頭的解決法子,也知這一關不容易過,而且隻有他們二人不能帶家夥,可并沒有說扶搖幫的人不許。
扶搖幫連同邢山在内一共十二人,是蹴鞠的正規人數,開始的時候邢山跟另外兩人并沒有動,隻是在一旁觀看,葉長安跟隋衍站在中間,球在扶搖一方。
入秋的夜裡透着涼意,風卷着水汽拂到臉上,讓人汗毛炸起。
對方開始運球,踢毽子似的輕松,葉長安緊緊盯着鞠球的方位,腦子裡快速記下每個人的動作,然後極快的上前搶球,以求出其不意速戰速決。
扶搖一方領頭的是一個身材瘦弱的郎君,但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很擅長,球在他腳上身上好似有了生命,花樣也玩的不錯,想要搶球就不大容易,隋衍本着配合葉長安的原則上前幹擾他,而葉長安則負責趁機搶球。
二對一的時候往往容易,但對方有十幾個人,隋衍在幹擾他的同時,别人也在針對他,然此時的隋衍一心求勝,根本不會示弱,怎麼強硬怎麼來,所以很快就吃了虧。
他想要從那人腳上搶球,腳還沒能碰着人家的腿,旁邊就橫插過來另一隻腳阻擋他,隋衍腳上力氣未減,不可避免的跟對方硬碰上硬。
葉長安眼角餘光看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隻大喊一聲,“小心!
”
然而接下來讓人牙酸的碰撞聲讓她心裡一涼,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們的腿上都綁了鐵棍,那樣的力度碰上,骨頭想不斷都難。
隋衍那一瞬間隻覺得小腿傳來劇烈的疼痛,他咬牙忍住,臉上立時就見了冷汗,如此才徹底明白葉長安提醒他的話,這些人身上都帶了埋伏,隻要不說破不露到明面上來,一切就都是公平的。
他不知道腿是不是斷了,現在已經疼到麻木,他從衣袍上撕下一塊布來,強忍着勒在小腿上,眼下一切都不重要,也不想去想葉長安為何會對這一切都這樣熟悉,他隻想赢,無論如何都要赢。
“我沒事,繼續來。
”
葉長安皺着眉看他,沒有說什麼,如此一來她看清了扶搖的布局,那個瘦弱的郎君負責傳球運球,他身上應該是不帶家夥的,不然動作不可能這樣輕盈,而圍着他的所有人都是負責配合他,以及阻止他們搶球。
所以葉長安唯有在避開其他人的同時去搶他腳上的球,隋衍已經受傷,後面一定會更加針對他,葉長安沉了一口氣,越發集中注意,她不能再分神了,必須要盡快解決才行。
球還在那個瘦弱郎君腳上,膝頂,雙腳齊飛,挑釁的看着葉長安,似乎是想激怒她,鞠球并非沒有時間限制,雖然一般不規定具體時間,但總不可能一球踢到天亮,何況他們體力有限。
葉長安此時站在浮橋邊緣,運球的郎君在另一側,兩人腳下的木闆中間隔了一塊空隙,中間連接着鎖鍊,葉長安猛然發動,一腳踏在鎖鍊上,鎖鍊的震動不可避免的帶動對方腳下的木闆。
鎖鍊的晃動夾雜着下面的水流聲,引的所有人精神緊繃,她趁機踢動對方腳下的木闆,運球的平衡被打破,葉長安一腳勾向他腳腕,那人躲閃的同時将球運至膝蓋,這樣的幹擾都沒能讓他丢了球。
然而葉長安隻是一個假動作,她迅速的收腳,屈膝攻其下盤,用了幾分暗勁,一下就撞在他的大腿内側。
在她出腳的同時,那人身後負責防衛的另一個人也來阻擋,隻可惜葉長安與運球之人貼的太近,幹擾她的同時必然會影響運球,所以腿上的鐵棍便沒有用武之地,就是利用這個間隙,葉長安才能順利的攻其下盤。
運球的郎君見勢不妙,想要把球抛給遠處的人,葉長安當然不能讓他得逞,手肘狠狠撞其肋下,那人吃痛,球會不可避免的偏離,但是在她進攻的同時,那人用另一隻胳膊來抵擋,暗夜中一束冰冷的光在眼中劃過,葉長安瞳孔緊縮。
緊接着就是一聲衣帛碎裂的聲音,葉長安拼着胳膊上挨下這一刀,攻勢不減的撞向他肋下,那人悶哼一聲,球應聲落水。
“長安!
”隋衍的聲音都跟着一起撕裂,那一注皿跟鞠球劃過同樣的弧度,皮開肉綻的胳膊在暗影中都猩紅可見,這幫王八蛋居然還帶了刀。
葉長安撕下外袍,三兩下勒在胳膊上,嘴角勾出的弧度透着猙獰,“邢山,我們赢了一球。
”
邢山自然看的分明,他沉下臉,揮手讓身邊的兩人加入,自己依舊在旁觀戰。
這一球換葉長安鞠,她要做的是保證球不落地,她跟隋衍要對上的就隻有後來上場的兩人,看似比上一球容易,其實不然。
首先一球沒有明确的時間限制,有可能一刻鐘結束,有可能半個時辰,想要在這麼長的時間内保證球不掉落,本身就不容易,何況還要有人幹擾,幹擾别人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但要在被幹擾的同時還要保證球不落,那就難的很。
她自認沒有方才那個郎君的球技,她一個人可以搶了他的球,那麼對方兩人就更容易,而判定她赢的條件,就是必須要把這兩人打倒。
打到他們不能來搶球為止。
所以規則永遠苛刻,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公平,她必須要跟隋衍配合默契才行。
“隋小将,這一球就看你了,别擔心,我們能行的。
”葉長安沖他微微一笑。
可是隋衍笑不出來,這是個沒心沒肺又樂觀過頭的家夥,這種時候她怎麼能笑的出來呢,第二球就已經這樣難,他現在已經沒有可以活着離開的信心,他終于知道自己的念頭多麼可笑。
洛水上的風又淩厲一些,橋上并肩作戰的兩人就如傳聞中的孤膽英雄,竟生出了幾分悲壯之意。
此時奮力争命的兩人并不知道,在他們離開之後沒多久,呂二口回了家。
呂二口原本是要留在南安郡公處,也提前告訴葉長安今夜不會回家,沒想到南安郡公今日玩累了,天還沒黑就睡下了,呂二口閑來無事,想着幹脆回家得了,家裡那兩位都是不會做飯的主兒,他回家還能張羅着做點吃的。
誰成想家裡空無一人,不隻葉長安不在,連隋小将也不在。
倆人去哪了呢?
難道是公事給耽擱了嗎,呂二口想着隋衍可以利用職權自由通行,倒也不怕閉坊,可萬一他倆不在一處呢?
呂二口蹲在門口想了想,一拍腦門,暗罵自己蠢,隋小将不在家,他家老大必然沒有地方做飯吃,那一定是去秦将軍家裡蹭飯了啊,去秦府找不就完了嗎!
茅塞頓開的呂二口樂呵呵的往秦府而去,一邊想着可以吃到于伯的紅燒魚,一邊就開始流口水,還是懷念有于伯做飯的日子啊,嗯,他們家老大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呂二口哼着小曲叩響秦府大門,開門的是于伯,然而頭一個竄出來的卻是花蚊子,這貓大概是整天守着大門口,随時都想逃的狀态。
呂二口抱着花蚊子,“花蚊子啊,你好像胖了啊,這樣可不成,胖成我這樣,你就徹底跑不動了。
”
花蚊子哀怨的回應他一聲。
于伯見他來,高興的不得了,“小胖子你一個人來的啊,葉娘子人那?
”
“我老大不是來秦……我老大不在嗎?
”呂二口愣住,也顧不得逗弄花蚊子了,一下把它扔出去,“壞了于伯,我家老大不見了,秦将軍在嗎,他有沒有看到我們家老大啊?
”
秦未聞聲從書房出來,見呂二口一直嚷嚷着他們老大丢了,沉聲問道:“怎麼回事,她跑哪去了?
”
“秦将軍,我也不知道啊,我今天回來的時候家裡就沒有人,隋小将也不在,老大沒告訴我晚上要出門啊,所以才過來問問您。
”
她跟隋衍都不在?
秦未不由皺起眉,又出什麼幺蛾子了,他下午才剛剛好點的眼皮又不受控制的跳起來,心裡有些發慌。
“走,我跟你出去找。
”秦未一陣風似的先出了門,剩下的兩人一貓頓時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
呂二口愣了愣,慌忙跟在他後面,于伯擔憂的站在門口,心裡七上八下的發慌,為他們家将軍從未有過的慌亂而擔憂,連花蚊子都緊張的蹲坐在地上,铮亮的眼珠子盯着他們離去的方向,似乎是在衡量要不要跟出去。
葉娘子千萬不要有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