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霖,你别激動。
對,是我的錯。
我不該逼你的。
”張澤川見她這樣,連忙又扶住她的肩膀,寬慰道,“哥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靜靜。
不要這樣吓哥哥。
”
“靜?
我怎麼靜下來!
你告訴我,認賊作父這麼多年的我要怎麼靜下來?
甚至連我的丈夫都是其中一個人的徒弟,為了他的師傅,隻字不肯和我透露!
”何幼霖瞪着張澤川,瞪着一臉震驚的丁嶽行,她的情緒變得異常的崩潰。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愚弄的傻子,被人操縱一切的木偶。
她的人生路,從被綁架的那一刻起,就沒有自己選擇權!
養父的收養,丈夫的騙婚,樁樁件件都在她灰暗的人生裡點燃了光芒,卻也在給她幸福,希望的同時在背後捅了她一刀,刀刀入心……
還有人,比她更悲催的嗎?
她一直以為,譚少慕是不知情的,起碼在他去G市,見到蕭億之前應該是不知情的。
可是,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真讓自己被動到這個地步?
他那麼個習慣掌控一切的人,或許早就查的七七八八了,隻是閉口不言,和她裝聾作啞罷了!
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一個人,不需要你做什麼,什麼都會幫你安排好。
從前,她愛死了他這種強勢。
總覺得有一個人能為她遮風擋雨,把她妥善安放,免她驚,免她苦,免她四下流離,無枝可依。
可現在,她才知道,這是一把雙利劍,保護她的同時,也屏蔽了她的耳目,讓她成為一個不會動腦子,隻知道依賴他,相信他的睜眼瞎!
當何幼霖明白這一點時,一種發自内心的心涼強烈地凍住了她周身皿液。
她猛然擡頭,冷聲質問,“你早就知道我養父也是綁匪了,對不對?
所有你一開始不相信我是張澤霖,你覺得我和他是蛇鼠一窩?
你帶我來,就是想叫我知道這個真相的。
你要我做你的妹妹,張澤霖,和何家永不往來。
你好殘忍!
”
“幼霖!
”張澤川大喊了一聲,“我是真不知道!
我抓到他後,怎麼也撬不開他的嘴巴。
所有,我更加懷疑他是為了包庇譚少慕,所有我才帶你來。
真的。
我如果知道何國蔚也是其中一人,我怎麼也不會帶你來這裡的!
你相信我,好不好?
全世界,最不想傷害你的人,就是我。
”
“我還能相信誰?
我也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了!
”何幼霖看着張澤川,眼淚一顆顆掉落下來,“你們每個人都說為我好,但你們誰真的站在我的角度考慮過問題?
”
“我之前是沒有,可是當我知道你是我妹的那刻起,我就發誓一輩子對你好,彌補你!
”張澤川見自己妹妹這麼萬念俱灰,瞬間心碎,一個大男人就這麼哭了出來,“相信哥,好不好?
媽媽在天上看着我們呢!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
“你知道譚少慕也是這麼和我說過的嗎?
他說,我會是他的小公主,一輩子護我,疼我。
”她看着張澤川,哽咽着說,“可是,在他心裡,他的師傅,白昕嬛,甚至是白昕媛或許都能排在我的前面。
為了那些他更重要的人,一次次傷害我,然後事後彌補我,疼愛我,讓我感恩戴德,我就什麼都不計較了。
你看,這就是你們說的不會傷害我。
因為在别人傷害我之前,我已經被你們傷的傷痕累累了!
”
她拭去了眼角的淚水,看着他,滿是絕望。
張澤川完全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好。
這個時候,她又能聽進去什麼呢?
何幼霖的大腦已經變得混沌不清了,恍恍惚惚地喃喃自語,“他連薛彩甯的親身母親都能找出來,隻要他想做的事情,又有什麼做不到?
如果,連丁嶽行都被他瞞住了呢?
他一早就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薛彩甯固然可惡,但她說的話,也不是沒道理的。
或許,他就是一路冷眼,看着我們兩個人跟個傻子一樣,兄妹相殘。
他或許一開始就不想我們兄妹相認,所以一直讓我遠離你,默許了薛彩甯的謊話。
等江淮成為他的威脅了,他需要張家的助力了,所以揭穿了薛彩甯的謊言。
呵呵,如果真的是這樣的。
人心,多麼可怕,諷刺!
”
“……”張澤川雖然也是這麼想的,也希望執迷不悟的妹妹認清這一點。
可是,真看見何幼霖這樣的表情,又有些後悔。
他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啞然,“或許,是我們想錯了他呢?
”
“想錯?
”何幼霖一聲冷笑,“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現在這麼說,算什麼?
安慰我,還是哄小孩?
何必呢,何必在乎我的感受!
一個傻子,不需要哈哈……”
“沒有,不是安慰。
”張澤川蹙眉,柔聲勸慰,“是,我是這麼想。
因為我眼裡所看見的譚少慕,就是這麼一個人。
可是,你之前并沒有懷疑過什麼,還是那麼相信他。
所以,我希望你是在冷靜的情況下,慎重的思考。
我不希望,你隻是因為養父的緣故,打擊太大,心生絕望才這麼認定他。
因為這種情緒下,人的思維往往容易偏激起來。
你的想法可能是錯誤的。
以後會後悔!
”
聽到這裡,何幼霖不哭了,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用一聲聲的笑回應這可笑的一切。
她笑着說,“你知道嗎?
我問過我爸,為什麼要換走那個信。
他解釋了,我就信了。
現在回想起來,我爸的演技真的比薛彩甯都出彩啊。
他藏起那封信,不過是害怕我被找回張家後,指認他罷了。
多年後,他老婆生不出孩子,他遭報應了,他後悔了,就跑來領養我。
讓我對他一輩子感恩戴德。
他為了我,車禍癱瘓,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懲罰他!
而我呢,自責這麼多年,為了他,拼命打工,供養他唯一的兒子讀書,哈哈……傻子,傻子!
徹頭徹尾的傻子!
”
她到底是誰?
張澤霖?
何幼霖?
為什麼,隻差了兩個字,人生卻是雲泥之别!
她所經曆的一切,究竟算什麼,又應該找誰算賬?
“澤霖,”張澤川見她仿佛要瘋了一樣,拼命地抱住她,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道,“别難過,你想哭就哭出來吧。
我在這裡,我的懷抱随時給你用。
不要笑,不要笑得這麼難看。
我會心疼的。
”
“哭,有什麼好哭的。
我剛剛已經哭了。
以後,我都不想哭。
眼淚,有時候是全世界最沒有用的東西。
”她看着張澤川,喃喃地問,“你說,我的人生究竟是什麼,還有什麼意義?
”
“不,不要懷疑自己。
澤霖,你不要因為一些傷害你的人,再去傷害自己。
你要這麼在乎他們,我現在就帶你去問他們,好不好?
問個答案,無論是什麼答案,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我們一起面對,然後忘記。
好不好?
”張澤川看着她,表情認真而又溫柔。
“可他會承認嗎?
他怎麼可能會承認!
他隻會編織各種動聽的謊言,無奈的借口。
我爸會,譚少慕更會。
我不是沒給過他們機會。
可是,他們還是一次次的沉默,說謊。
”何幼霖一邊流淚一邊苦笑,“不用問了,有些事情,知道的太清楚就是傷害。
呵呵……”
“你就這點出息嗎?
我所認識的你,不是這麼膽小的!
”張澤川見她不聽勸,改用激将法。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女金剛,我腦子亂,心裡痛,你不要和我講道理,灌雞湯。
”何幼霖看着他,淚水滾滾而下,“哥哥,我原本應該在你的庇護下長大,有爸爸媽媽疼愛,是個名門千金,良好的教養,出門不會被人鄙視學曆,出身……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叫命運和我開這麼個玩笑!
”
這一刻,她是深深地恨着那些毀了她人生,欺騙她的人。
她恨綁架她的綁匪;恨騙取了她信任,卻把她拐進人販子父母手裡的薛彩甯;恨童年相伴裡,對她最好的江淮,為了權勢抛棄她,娶了沈月珊;恨譚少慕在婚姻裡給了她無數的甜蜜,卻也一直都在從頭到尾的欺騙;恨收養她,關愛她的養父如此的狡猾狠心……各種恨迅速在她心底生根。
瞬間,她整個人都被這股恨欲的洪水給淹沒了,無非呼吸。
“你沒錯,是我的錯。
我不該弄丢你的。
”張澤川緊緊抱住了她,哽咽道,“所以,我們更應該弄清楚真相。
對不對?
”
“别理我!
”何幼霖一把推開了他的懷抱,冷冷地看着他,“你别管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我隻想一個人!
”
說完,她飛奔似得從地下室裡逃了出去。
張澤川不放心她,連忙追了出去。
而從頭聽到尾的丁嶽行已經徹底出去了說話的能力。
他瞠目結舌地聽完了這一切,明白了其中的錯綜複雜。
萬萬沒有想到,老二竟然是領養了張澤霖的人!
而他的徒弟居然比他剛早知道張澤霖不是薛彩甯,而是另有其人!
一種他一個人造孽,卻讓他身邊的人都變得不幸的罪孽感深深的折磨着他。
“菩薩,我丁嶽行罪該萬死,不配出家為僧。
更不該存在着,玷污佛門啊!
”
此時,丁嶽行沒有再自稱貧僧。
他昏黃的眼珠裡,一道道鮮紅的皿絲炸裂在眼白之上。
他望了眼擋風玻璃上風雨欲來的天,心裡再無半分甯靜。
“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說完,他壓根一咬,狠狠地一頭撞死在牆壁上。
皿,污了牆壁縫隙。
天花闆上,唯一的光源也黯淡了下來。
擋風玻璃上滴滴答答地砸落下豆大的雨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