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輛酷炫的邁巴赫停在A市中醫院。
譚少慕行色匆匆地下車,趕到了住院部。
他剛一推開病房大門,舅媽已經哭鬧着捶打在他身上,“作孽喲,你說你,挑三揀四,拖到三十好幾才結婚。
結果,怎麼就怎麼娶了個娼……”
良好的教養終究沒使她把髒話說出口,隻嗚嗚地哭泣。
譚少慕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不說話,但臉色卻比進門後更加難看。
他凝眸望去,外公躺在床上,還沒醒過來。
而在場的人裡,不僅有舅舅,堂弟,連他那個和外公素來不對盤的父親都在。
今早,新聞報道後沒多久,這些人都陸陸續續打過電話給他。
隻是,他一個沒接。
為的就是查清真相再與他們解釋。
誰知,外公突然病倒,把他們都聚到了一起,一起,在這裡等他。
“外公怎麼突然昏過去了?
”他斂住外洩的思緒,沉下聲音。
“孽障!
你什麼事情都和我對着來,不去我安排的相親也就算了,還故意娶個人盡可夫的女人回來。
是不是想把我給氣死才甘心?
”譚政一看見長子這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就來氣,平日不把他看眼裡也就罷了,現在犯了錯,丢了人還不知道夾起尾巴做人,簡直狂妄自大!
“姑父,表哥可能事先并不知情。
你别錯怪了他。
”陸嘉然攔了攔暴怒中的譚政,給他捋順氣,然後朝着一臉淡漠的譚少慕擠眉弄眼道,“表哥,你倒是快解釋啊。
”
“你說,我錯怪你沒!
”譚政怒目而視,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抽在江淮身上的鞭子一鞭不差地抽在這個孽子身上!
譚少慕卻沒有理這一老一少,而是走向現場唯一冷靜淡定的陸平涼,“舅舅,到底怎麼回事?
”
陸平涼高大的身影猶如泰山穩坐正中,聽見外甥的話,擡眼問道,“我問你,新聞上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
譚少慕微微一頓,坦然說道,“沒有證據的事情,多是以訛傳訛。
”
“那這個“訛”,之前有沒有傳到過你耳裡?
”
譚少慕點了點頭。
“你看看,你們看看,這就是你們陸家幫我養大的兒子!
”譚政對當年嶽父強行把他兒子養在陸家的行為耿耿于懷。
這些年,他積累的怨氣,終于在今日,被兩個兒子婚事的不順給接連刺激得徹底爆發。
“即使這樣,你也要娶她?
”陸平涼的面色很冷,聲音更冷。
譚少慕回看着他,語意堅決,“我既然敢娶,無論她過去如何,都不介意。
”
“眼瞎心倔不聽勸,你媽這三點臭毛病,你倒是繼承個全了,一個都沒落下!
”陸平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話鋒一轉,“隻是,你媽再糊塗,不肯聽勸,非要嫁你爸這個斯文敗類,卻好歹還是門當戶對。
你表面功夫做的足,再怎麼敗類,也還披着斯文的外皮。
你倒好,娶個何幼霖,沒皮沒臉的女人,結婚時還借了我陸家的臉面。
你外公寵你,你就是這麼回報我陸家,讓我陸平涼認一個坐台小姐當幹女兒,最後還公布媒體,把我陸家的臉面都踩地上?
”
“舅舅,什麼時候起,你也會相信一些無憑無據的事情?
”譚少慕從容不迫,淡淡道,“而且,不論新聞的事是真是假,公布媒體的幕後指認都不是我。
我行事的分寸,别人不清楚。
舅舅你還不了解?
”
舅媽見最疼愛的外甥質疑自己的丈夫,也不哭了,擦了擦眼淚,走了過來,“小慕,你别這麼說。
你舅舅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
沒有證據,會這麼說你?
KTV的大堂經理都交代了,說是你安排的記者。
你叫你舅舅怎麼想?
至于那個何幼霖,舅媽勸你把婚離了。
你沒這個媳婦,陸家也不會有這樣的幹女兒!
”
“舅媽!
”譚少慕蹙眉,“你也是接觸過她的,她的性格品性,你也誇不絕口。
怎麼現在聽風說是雨的。
”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
尤其是那些風塵裡打過滾的女人,裝起來,連你都騙得住,何況是我?
你什麼都不要說了。
你要是還認我這個舅媽,就離婚!
”
“堂哥,外公都因為這個事情氣倒了,你還猶豫什麼!
你就聽我爸媽一回。
他們害不了你。
”陸嘉然急了,直接出了個馊主意,“你要真舍不得堂嫂,離婚了,養在外頭,也沒人會說什麼。
”
陸平涼瞪了一眼小兒子,卻沒有斥責。
按照陸家的家風,這種事情是萬萬不允許的。
隻是譚少慕的性子撅起來,他也要稍作讓步。
隻要能離婚,譚少慕要養在外面,也就随他了。
譚少慕捏了捏眉心,有些乏力。
縱然可以不管不顧,直接走人,但是陸家這樣的态度,他就算把何幼霖接回來也是麻煩。
他想了想,緩下語氣,“在沒有确鑿的證據之前,我若輕易離婚,别人隻會覺得我是默認了這事。
到那時,就真的有嘴都說不清。
譚陸兩家的顔面才是真蕩然無存。
”
“證據?
”舅媽細眉一挑,嗓音尖了幾分,“你當人家沒有?
人家都送上門了!
”
譚少慕心裡一蕩,面上從容,他盯着表弟,無聲詢問。
陸嘉然看了眼父親,得了他首肯,才拿出手機,“表格,爺爺就是看了這些,才氣得高皿壓犯了。
”
譚少慕接過手,速速翻了一遍,都是何幼霖兔女郎打扮的照片,唯獨少了沈月珊說的乞丐照。
或許,真如何幼霖說的,那個照片中的人不是她。
是王平發給沈月珊時不小心混進了别人的照片。
他又看了看發件人的手機号,确定和沈月珊給他的号碼是同一個。
忽然,一個之前沒有發現的疑點湧上他的心頭。
今早報道的新聞舉證清晰,無論是KTV裡的悔婚,還是江淮七年前在奶茶店打工,都有照片佐證。
唯獨何幼霖的報道,隻有文字。
王平為什麼不把這些照片一起賣給報社?
如果他所圖更大,想留作威脅他的把柄,那為什麼不聯系他,而是發給陸家!
這事,已被捅破,王平隻會少一個威脅他的籌碼。
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他究竟圖什麼?
他沉默不語地把照片删除,還給了表弟,看了眼還沒有醒過來的外公,“這裡的主治醫生是我大學同學,我去了解下外公的情況。
”
說完,沒等陸家人作何反應,他已悄然離開了病房。
走到吸煙區,譚少慕靜伫在窗邊,點了一支煙夾在手上卻不抽。
他望着窗外蒙蒙細雨,把事情從頭到尾理了一遍,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是他疏忽的。
“慕少,今夜還南下嗎?
”程助理等了一個小時不見慕少有所指示,不禁詢問。
譚少慕回過神,彈了彈攢了一截的煙灰,“不用了。
你另派人去接她,明天一早的飛機。
”
外公還在昏迷,此刻他若去找何幼霖,隻會叫舅媽更不待見她。
程助理答是,轉身離開時和來找慕少的白昕媛擦肩而過,有些意外她的出現,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又聽了多少。
“慕哥哥,外公還好吧?
”白昕媛緩緩靠近譚少慕,語調裡滿是憂愁,“我聽少芝說他住院,立刻趕了過來。
”
“沒事。
小沈給外公做了全身檢查,各項指标都是正常的。
”譚少慕神情冷淡,沒有太多心力去應酬她,“這麼晚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
“那你呢?
”白昕媛關心道,“我看你臉色并不好,眼底還那麼重,肯定沒睡好吧。
是為了何姐姐的事嗎?
那個新聞,我也看了……想不到她竟然是那種人。
你和我都被騙了。
”
“她是哪種人,我很清楚。
”譚少慕的語氣有些不悅,睨眼看她,“女孩子家,少說些是非。
你姐姐就從來不會這樣做。
”
白昕媛面色一白,心裡難受的要死。
慕哥哥一直拿她和她姐姐比,她也認了。
誰叫她是沾了姐姐的光,才得他另眼相看的。
隻是,他從來不曾和她說過什麼重話,一句都沒有!
現在卻為了那個女人,這麼說她。
她隐約察覺到,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失去慕哥哥對她的關愛。
“我也知道我姐姐了不起,也想學她那樣。
可惜,她走的太早了,我那時候又小……對她的印象都很模糊了。
就記得她對我很好很好,什麼好東西都會讓給我。
”她說話時,眉頭壓得極低。
聲音很輕,很弱,帶着失落傷感。
譚少慕的心,一下子有些難受。
他歎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肩膀,“沒關系,你姐不在了,你還有我。
我答應過她,會好好照顧你。
你和少芝,我一視同仁。
”
白昕媛心顫了顫,勉強笑了笑,“我知道。
那我先走了。
不打擾你了。
”
譚少慕點了點,沒說什麼。
她緩緩轉過身,無害的面容一轉,整個臉沉了下來。
她徐步走到拐彎口,在譚少慕看不見的地方大步跑了起來。
她一路追跑,總算在停車場處把程助理的車給攔截了下來。
她調整呼吸,敲了敲車窗。
“什麼事,白小姐?
”程助理搖下車窗,詢問。
“慕少手機沒電了,要我轉告你一聲,何姐姐明天就坐飛機回來了,叫你不用派人去接她。
”
“那夫人是幾點的班機,要不要派人去接機?
”程助理拿起手機想問,想起慕少手機沒電,便打算下車親自去問,卻被白昕媛攔了攔,“慕少在陪外公,你貿然進去說何姐姐的事情,被陸家人聽見了,怕是不好。
他心細如塵,既然沒有交代你接機,那必定是不用了。
”
程助理想了想,沒有懷疑地離開了。
白昕媛目送他的離去,目光透着堅定。
她不是譚少芝,她也不甘當他的妹妹。
姐姐的好東西,一向都會讓給她。
她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隔天,天還微微亮,公雞已經鳴過幾回。
何幼霖睡在江淮表妹的房間裡睡了一夜,因為睡的并不安穩。
所以,雞啼第一聲時,她就醒了。
想着要去江淮說的地方,她便草草洗漱,走了出去。
還擔心江淮的身體肯能吃不消,會取消行程。
誰知,他已經和沒事人一樣坐在客廳裡吃粥,見她來了,笑了笑,“還想讓你多睡一會,你就醒了。
看來你認床的毛病還沒變。
”
何幼霖坐下,吹了吹湯口的粥,“我們要去哪?
”
“去了就知道了。
”江淮笑容溫柔明亮,完全不見昨夜的憤恨與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