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陌顯然隻是将墨惜月當做一個小姑娘來哄騙。
墨惜月也不氣惱,隻是微微堵了嘟嘴,嗔道:“我身為公主,自幼錦衣玉食,又沒有什麼人敢違拗我的意思,我想要什麼,隻要說,便會有。
父皇母後和母妃、哥哥嫂嫂們都極疼我,我要什麼他們自然會給我。
這點就不需要厘陌太子操心了。
再說了,厘陌太子的大禮我可不敢要。
誰知道是不是又是一個蘭才人呢?
”
“惜月!
”這話聽着可有點不像,身為長兄的墨陵城立馬喝斥。
與墨惜月一母所出的親身哥哥五皇子墨子歸也皺了皺眉頭,冷聲道:“惜月還小,若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西秦太子殿下,還望太子不要怪罪惜月才是。
”
這是楊鸢洛第一次聽到墨子歸說話。
墨祈煜曾經說過,墨子歸是個神仙一樣的人物。
這使得楊鸢洛不由得對墨子歸起了好奇心。
一眼瞧過去,的确,在一幹皇親貴戚中,墨子歸的氣質是最與衆不同的。
玉白底繡五爪金龍鑲金邊的綢袍襯出翩翩公子的風度,腰間白玉帶上隻挂着一塊玉玦,簡單卻不失莊重。
三千青絲被一頂小小的金冠束起,彰顯了身為皇家子弟的貴氣。
眉眼卻極其淡漠,仿若一幅水墨畫,讓人瞧着很是舒服,卻并不打眼。
的确出身脫俗,與嬌俏靈動的墨惜月正好相得益彰。
話也說得滴水不露,既維護了妹妹,又顧全了墨陵城的面子,還向厘陌表達了歉意。
與沖動的墨陵城、耿直的墨江炎、狠戾的墨西決、忠厚的墨傾城、爽朗的墨舒陽都有着截然不同的風采。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确有幾分與慵懶閑散的墨祈煜相像。
甚而,就連在樣貌上,墨子歸和墨惜月的眉眼也似乎與墨祈煜有些相近……
厘陌仿若毫不在意墨惜月的有意諷刺,仍舊撫掌大笑道:“公主殿下真是一個絕妙的人兒!
這話說的孤倒有些無地自容了。
不過公主殿下放心,孤這裡的舞姬除了蘭才人,淨剩下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
比不得湘王妃和兩位太子妃一般相貌好、家世好,更是有一身的才藝。
”
又把話頭扯到了楊鸢洛的身上!
隻聽墨惜月極其小聲道:“我家小皇嬸和幾個嫂嫂豈是那些低賤的舞姬能夠比得上的!
”
卻被墨子歸輕輕地拉了一把,因而臉色雖然有點不太好看,但總算還知道收斂,隻是苦着一張傾國傾城的小臉,那樣子着實惹人憐愛。
楊鸢洛是越看越喜歡,竟不知不覺間考慮起了墨祈煜的話。
若當真能生一個像墨惜月一樣的女兒,的确很不錯的樣子……
厘陌不以為忤,轉向一直事不關己的墨祈煜,笑道:“不知道王爺舍不舍得割愛,允許王妃為孤等飲酒助興?
”
墨祈煜漫不經心地瞄了楊鸢洛一眼,十分幹脆利落地回答道:“不舍得!
”
厘陌顯然沒有想到墨祈煜竟然對他絲毫不留情面,頓時就愣怔在了那裡。
還是太子墨陵城出來打了個圓場:“厘陌太子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孤這個皇叔啊,性子一向如此古怪。
皇嬸與皇叔感情至笃,皇叔一向将皇嬸當做眼珠子一樣疼愛,自然不舍得皇嬸勞動了。
若是厘陌太子不嫌棄的話,孤這太子府邸還有一些尚能夠入得了眼的舞姬,不如就叫了她們出來舞一曲,為厘陌太子飲酒助興。
”
厘陌擺擺手:“那些舞姬又怎麼能夠與湘王妃、太子妃這樣高貴的女子相提并論?
”
墨陵城面有為難之色,宴席的氣氛有幾分僵硬。
楊鸢洛沖着對面的墨西決看了一眼,卻隻見他低頭不語,似乎在想些什麼與這個宴會毫不相幹的東西,隻是偶爾為墨惜月夾一點菜。
可能是感覺到了楊鸢洛在看他,墨西決擡起頭,十分淡漠地看了楊鸢洛一眼,又繼續低頭沉思。
墨陵城雖然沖動,但皇家的子弟又豈是那起子真正什麼都不懂的人。
不過沉吟了一會兒,立馬重新換上笑容,道:“的确,西秦舞姬名動天下。
想必厘陌太子已經遍賞天下名舞,又怎麼會将孤府邸這些小把戲看在眼裡呢。
”
“太子可千萬不要如此說,倒是孤的不是了。
”厘陌接口道:“既然王爺不願意王妃為孤等飲酒助興,想必太子殿下會割愛讓太子妃舞一曲吧?
”
好毒辣的計謀!
幾乎是一瞬間,楊鸢洛就察覺到墨陵城的臉色已經黑得如同鍋底了。
厘陌這話不是在故意貶低太子嗎?
湘王妃不願意做的事情,就非要太子妃做!
厘陌好似在墨陵城的心底埋下了一根刺,一根針對墨祈煜的刺。
雖然楊鸢洛很不待見墨祈煜,但好歹現在他們倆還是在一條船上,某種程度也算是同舟共濟。
因此,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冷冷看了厘陌一眼。
那厘陌沒有料到楊鸢洛竟會如此毫不遮掩,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就綻開了一個十分耐人尋味的笑容。
倒是墨祈煜湊過來,小聲說道:“快低頭快低頭,眼睛瞪得牛一樣,醜死了。
”
楊鸢洛氣結。
而雖然生氣,但墨陵城還是揮揮手,勉強笑道:“孤的側妃楊氏小曲唱得不錯,不如就讓她出來唱一曲吧。
”
厘陌不依不饒:“陵城兄此言差矣。
瞧太子妃這般溫婉可人,又是湘王妃的嫡親妹妹,想必才藝也定是驚人,不然怎麼能夠配得上陵城兄這般一表人才?
若是陵城兄肯割愛,不如就讓太子妃出來唱一曲吧。
”
好在楊曉棠并不是那樣笨的人物,十分得體地笑道:“讓厘陌太子見笑了。
妾身在家時就深受父親母親教導,女子無才便是德。
因此身無長物,唯有為太子殿下打理好這太子府邸,不至于讓太子費心就是了。
若是厘陌太子想要賞些雅樂,妾身隻能說抱歉。
”
墨陵城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一些。
今日若果真讓太子妃在這麼多人面前翩翩起舞,那他的臉就不知道要丢到什麼地方去了!
至于側妃嘛,若是不能夠生個一男半女,跟侍妾又有什麼區别,讓她出來唱一曲不丢人。
而楊霁月得了墨陵城命令,還以為是一個什麼好差事,竟然興高采烈地出來謝了恩,點了琴師,拉開架勢就要唱曲。
厘陌竟還嫌不夠亂,随手指了自己帶來的妖豔舞姬令其伴舞。
墨陵城的眼頓時就直了。
墨惜月第一個看不下去,不顧墨子歸的拉扯,自顧自起身,到那池子邊逗弄魚兒。
楊鸢洛瞅了瞅搖頭晃腦作陶醉狀的墨祈煜,咬咬牙,也跟着墨惜月去了。
她總覺得,這墨惜月和墨子歸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覺。
墨惜月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貪玩的時候。
如今雖然已到夏初,但湖水還是十分寒涼。
可她竟脫了鞋襪,坐在湖水邊的石塊上,将一雙玉足伸進沁涼的湖水中,肆意嬉戲。
楊鸢洛靜靜地站在墨惜月的身後,望着那被月光籠罩住的小小人兒,嘴角也不自覺地帶了笑意。
“你的膽子倒不小,湖水這麼涼,也不怕着了風寒。
”終究是忍不住,楊鸢洛不由得就提醒墨惜月。
見是楊鸢洛,墨惜月明顯松了一口氣,就好像是忽然放下了全身的戒備:“原來是皇嬸啊,我還以為是……”
“你以為會是誰?
”這話說的倒好生奇怪,似乎墨惜月在等什麼人一樣。
墨惜月自覺說漏了嘴,緊抿櫻唇微微一笑:“我還以為是月中仙子呢!
”
明顯是不願意說給楊鸢洛聽。
楊鸢洛也不欲再追問下去,也笑道:“我可不敢自比月中仙子。
你不在宴席上好好待着,也不帶個丫頭,自己跑來這邊坐着,小心出什麼事情。
”
“能出什麼事情!
”墨惜月有些不悅,故意拔高了聲音:“皇嬸不要害怕!
這可是在太子府,不是什麼地獄羅刹,還沒有人敢膽大妄為到在這裡要了我的命!
”
這話就好像是在說給誰聽的一樣。
楊鸢洛運起内力,果然察覺到身後的假山時邊似乎有人的氣息。
那人氣息極弱,如果不是有意探聽,幾乎察覺不到,顯見的是個武功修為極其高強的人。
這樣一個連楊鸢洛都沒有注意到的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墨惜月怎麼會知道?
可能知道行蹤已經洩露,那人不做停留,立馬便提氣離開了。
楊鸢洛蹲下身,在墨惜月身邊坐定,壓低了聲音,輕聲細語:“你怎麼知道那假山石邊有人?
”
墨惜月擡頭看了楊鸢洛一眼,眼神裡充滿了委屈:“她是從宮裡就跟着我的,已經跟了一個多月了。
我就算再怎麼傻,也都發覺了。
更何況我身邊還有侍衛。
”
南儲國的惜月公主因為是南儲皇帝唯一的女兒,頗受疼愛,幼年就以機變靈動名揚天下。
傳言這惜月公主十分精通機械之道,南儲國獨有的彎月弩便是出自惜月公主的手筆。
楊鸢洛還記得夜寒閣有一個地下暗格。
那通往暗格的門機括複雜精妙,墨西決曾經對她說過,天下間能夠不用鑰匙便解開此門機妙的人,唯有惜月公主一人耳。
此次西秦太子率衆進京拜壽,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南儲皇帝祝壽那麼簡單,八成還有為了求娶将要及笄的惜月公主的意思。
身為皇家的女眷,既要在深宮内院中處心積慮,步步驚心,又要為了整個皇朝犧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