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氣氛融融,比起正廳男子們吵吵嚷嚷的勸酒,女子們都盡量壓低了聲音說話,也别管是說的正事兒還是閑話,但總歸安靜了一些。
楊鸢洛一回來,皇後就聞到了她身上的酒味兒,皺了皺眉頭,有些厭惡地道,“王妃飲酒了?
”
見太後的目光也落到她身上,楊鸢洛忙擺了擺手,“沒有,是王爺喝了不少,興許妾身身上也染了不少酒氣,皇後若是聞不慣,妾身這就去換身衣服。
”
楊鸢洛剛要擡腳出去,太後就道,“不必了,能有多大的味道,趕緊坐下歇一歇,在那邊服侍祁煜肯定操心壞了。
”
楊鸢洛微微一笑,乖巧聽話的坐到了太後下首,眼神再未看向皇後,不過可想而知,此時皇後的臉色絕對不會好看。
太後說的這話,明擺着就是說皇後矯情。
楊鸢洛說要換衣服去也是半真半假,若是太後默許也就算了,但是太後卻能為她說話,這是一樁好事。
現如今得罪了皇後一族,皇上又因為玉衡公子在湘王府常住而對墨祈煜起了疑心,整個湘王府如今腹背受敵,極其需要有一個人保護,倘若太後能夠一直站在他們這邊,這絕對是一樁天大的好事。
皇後見太後眉宇間隐有疲色,又聯想起近來太後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便貼心問道,“母後可是乏了?
”
皇後這一問,大家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太後身上,隻見她沉吟了一會兒便低聲說道,“是有些疲累,今日也坐了不少時辰。
”
皇後本意是借此說楊鸢洛照顧不周,誰知道太後卻像是故意給她台階下似的,“王妃啊,不如你就扶哀家到後院休息休息。
”
“好。
”楊鸢洛自然是答應的,太後如此向着她,她哪裡還有讓皇後抓住把柄的道理,自然是對太後言聽計從了。
太後起身,楊鸢洛匆忙站起來,攙住太後的手腕,回身對一衆命婦道,“又要失陪諸位了。
”
何夫人倒是敞亮,“王妃說的哪裡話,太後的事重要,我等都不過是閑唠家常。
”
楊鸢洛點了點頭,這才扶着太後出了偏廳,出門就迎來了一陣風雪,二人在門口站定。
楊鸢洛有些懊惱,“竟不知外面下雪了。
”
太後看了看天色,“外面涼快,屋裡吵吵嚷嚷的,倒不如吹一吹風好。
”
楊鸢洛點點頭,的确是這樣,廳裡面酒氣彌漫,人又多,七嘴八舌的,吵得腦子都嗡嗡直響。
一到外面,涼風一吹,腦子的确清醒了不少,“太後娘娘,還是快走吧,吹多了風,身子也會受不住的。
”
白芷不知道從哪兒過來,手裡撐着一把傘,忙撐到了太後和楊鸢洛的頭上。
楊鸢洛還來不及贊賞她,太後就這麼攙着她走了。
楊鸢洛自然是帶太後去觀瀾院,其他院子一是不太近,二又顯得外道,太後要休息,就在她和墨祈煜休息的地方最好。
太後看着觀瀾院的桃樹,倍感親切。
楊鸢洛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也是一笑,“公主說,這棵桃樹可是王爺在太後娘娘那裡挖過來的,恐怕普天之下,能做出這種事情的,唯有王爺了。
”
太後也笑着點頭,“可不是嘛!
當初哀家提出修葺這院子的時候,祁煜第一件事就說要了哀家院裡的桃樹。
”
太後的目光漸漸迷離了起來,哀歎道,“祁煜小時候,經常到哀家的院子裡玩,他雖然不是哀家的親生子,可哀家卻待他如同親生。
那時候,哀家經常抱着他,在這棵樹下,給他講故事,估摸着……祁煜也像哀家一樣,對這顆樹的感情很深吧。
”頓了頓,太後又搖頭笑了笑,似乎是自嘲,“這人到老了,想得也就多了,總是想起從前的那些事兒。
”
楊鸢洛拉着太後進屋,跺了跺腳,将身上粘着的雪抖落下去,又打掃起太後身上粘着的雪花,一邊又道,“太後還不老,瞧您的樣子,隻不過多了幾分風韻,哪能算老?
”
“你這丫頭,這就誇張了不是?
哀家的孫兒都那麼大了,孫兒都娶了媳婦了,現下孫媳婦也有孕,生下來就是重孫,我都要當太奶奶了。
這還不老那不就是老妖精了嗎?
”說着說着太後自己也笑起來,原本是有些感傷的,可是一想起自己家裡這麼快又開枝散葉了,隻覺得生命真是個奇迹!
楊鸢洛扶着太後進了裡屋,太後掃視了一眼屋子裡的陳設,也是她頗為喜歡的風格,最後目光卻落在了梳妝台旁邊的盆栽上,開口問道,“這是西決送的吧?
”
楊鸢洛一頓,不知為何有些緊張,似乎面對着太後,她的那雙眼睛會把一切都洞悉,“是啊,是三皇子在妾身生病時送的,估摸着送這麼一顆在冬日裡也可存活的樹,意思就是生機勃勃,希望妾身可以早些康複吧!
都說三皇子聰穎能幹,這一肚子的墨水,若不是妾身猛勁兒的猜,恐怕也猜不出三皇子的用意,隻當是沒什麼好送的了,拿這東西來敷衍妾身的了呢!
”
太後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楊鸢洛自然也不會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恨不得太後馬上把這事兒忘了。
太後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白芷在一旁給她不輕不重的捶腿,楊鸢洛正躊躇着自己要不要再回到偏廳一趟,陪陪那些命婦,不然作為主人就這麼把客人扔在哪裡了,也不想那麼一回事兒。
太後似乎是能猜出她的心思似的,緩緩開口說道,“王妃先回偏廳去吧。
”
楊鸢洛還有些猶豫,雖然把一衆客人留在那邊不合禮儀,可是把太後一個人扔在觀瀾院似乎是更加不對了,“可是……”
“你現在還年輕,自然要好好的和那些命婦交往,往後說不定能幫上你們一點兒,别小瞧女人,枕邊風的厲害,你自己也該懂的。
”太後語重心長地道。
楊鸢洛沉吟了一會兒,覺得實在是有道理,便起身告退,将雪影和白芷這兩個最懂事能幹的侍女都留在了觀瀾院照顧太後。
楊鸢洛心裡放心不下墨祁煜,先是去正廳看了一眼。
見他聊得正歡,楊鸢洛便也沒打擾,又回到偏廳去了。
剛一進屋,就有幾個婦人攜手過來,尊敬道,“眼見着天色也晚了,家裡還有孩兒,我等就不多留了,還有勞王妃代我等向王爺祝賀一聲。
”
楊鸢洛一笑,“放心吧,定會将你們的話兒帶到的。
”
那幫婦人又齊齊朝着皇後行了一禮,這才攜手退去。
有了她們開這麼一個頭,其他人也都稀稀拉拉,三個成群兩個結伴的走了不少,等到天色将晚,屋子裡隻剩下十來個人了,八成都是想等着自家夫君喝完酒一起回去的。
楊鸢洛緊繃的精神開始慢慢松懈下來,原本今日之宴讓楊鸢洛尤其緊張,生怕有人對她發難。
尤其是平日裡就對她冷嘲熱諷的皇後,可是沒想到她今日真就沒有讓她為難,楊鸢洛瞧着人少了,也就放下不少的心來。
破罐子破摔和皇後等人對着幹也不是不行,要是擱以前,依楊鸢洛的性格,她絕對做得出來,可是現在情況不同,就算她不怕死,可總歸不能連累别人。
她若是以下犯上惹了大禍,第一個倒黴的就是墨祁煜,随後還有萬氏,和丞相一家。
楊鸢洛就算是再狼心狗肺,也不能讓别人為了自己所犯的錯誤而遭到懲罰。
不一會兒,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進來,盈盈對着皇後和楊鸢洛行了一禮,楊鸢洛一看這也不是自己府裡的丫鬟,但一想就知道,肯定是皇上和皇後帶來的了。
那小丫鬟湊到皇後耳邊,低聲說着什麼,皇後聽完就站起身來,說道,“皇上要回宮,本宮也要跟着回去了。
”
楊鸢洛見皇後站了起來,自己當然也不能坐着,這麼一來,整個屋子的人都跟着站起來,隻聽楊鸢洛躊躇道,“太後還在後院歇着,皇後可是要等一會兒?
妾身吩咐丫鬟去後院叫上太後一聲?
”
“也好,那本宮就先去正廳見皇上。
”
“恭送皇後娘娘。
”楊鸢洛随着一衆命婦一起行了蹲禮。
沒多大一會兒,太後身後就跟着雪影、白芷還有好幾個丫鬟過來了,楊鸢洛迎上去,“皇後去了正廳,太後今晚一定走嗎?
不如就留宿在王府裡,想必王爺肯定有很多話要和太後說的。
”
這話聽得太後有些微的動容,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不了,祁煜今日肯定喝了不少,王妃好好照顧王爺,若是祁煜真有話要和哀家絮叨,就該日再讓他進宮,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
楊鸢洛點了點頭,跟在太後的身後去了正廳,僅僅錯開一步。
墨天昶早都準備走了,一見太後也出來,都站了起來,道,“衆位愛卿好好喝着,朕先回宮。
”
“恭送皇上,恭送皇後娘娘,恭送太後娘娘……”
楊鸢洛偷眼一掃,原來正廳現在也沒剩下多少人了,不如來時的一半,大家似乎喝的都不少,但是好在還記得給皇上行禮。
皇上走後,屋内的大臣和命婦也就沒什麼好留的了,沒多大一會兒都各自走了,隻剩下幾位皇子殿下拉着墨祁煜東聊西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