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影卻順着他的話說,“那你就當我是憐憫你也無妨,我确實是看你可憐,瞧你這個樣子,還有哪個姑娘會嫁給你?
王妃如今重傷不醒,我就當你幫王妃報恩了。
我不會呆在你身邊太久,等你的腿腳好了,就算是你叫我留下我也不會留下來了。
”
雪影不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表情都跟楊鸢洛學了個十乘十,墨祈煜都經常會誤以為楊鸢洛冷皿無情,又何況此時大腦一片混沌的寄緒?
所以當雪影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徹底激怒了寄緒。
“好啊,你若是要留下來,那便留吧,可别到時候後悔。
”寄緒冷笑。
他的腿永遠都不會恢複了,一輩子都會是個廢人。
所以雪影若是留,就要在他身邊呆一輩子。
寄緒笃定,雪影肯定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跑開了。
雪影沒說話,似乎是默認了。
自顧自地端茶倒水,遞給寄緒。
後者也默然地接受,雪影見他安靜下來,也就出去了。
寄緒看着她的背影,不禁苦笑。
她留在他身邊又能做什麼?
能做的隻不過是端茶倒水,僅此而已。
寄緒一看雪影出去了,以為她的話不過說說而已,或者是後悔了,沒想到,片刻之後,伴着一陣濃濃的藥香,雪影又穿着一身厚厚的粉襖進來了。
她從頭至尾一直默不作聲,也不擡頭,直到盛藥裝進碗裡,才回頭瞅了瞅寄緒。
他正半倚在床上,一條腿因為受傷而被兩塊木闆夾起,直直地擱在床上,不敢輕易動彈。
雪影搬了個小凳子放在床邊,端着藥碗上前,執起湯匙舀了一勺遞到寄緒嘴邊。
出乎意料地,寄緒絲毫排斥的反應都沒有,而是乖乖地張嘴,這一舉動倒是驚呆了一群在外頭偷看的丫鬟小厮。
一時間,湘王府上下傳遍了此事,關于雪影即将成為寄緒夫人之事的傳聞已是闆上釘釘。
更有幾個原本是心系寄緒的丫鬟心中不服,正趕上此時王爺王妃不理府中之事,寄緒和雪影不知情,流言更是滿天紛飛,越說越難聽。
尤其是對于雪影,幾人原本就對她有些意見,經過此事,更是将她說得不堪入耳。
“雪影就長了一張狐媚子的臉,這還沒成婚呢就跑到人家男子的屋裡去了,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喂藥的,真是不知檢點。
”那丫鬟說得話不免帶了一股子酸味。
另一人嗤笑一聲,“可不是嘛!
說不定人家王爺王妃就是随口說句玩笑呢,她還真把自己當成寄緒夫人了,可笑的賤人!
”
“去,去,去!
府裡沒活兒幹了嗎?
把你們閑的要在這裡聊八卦。
”柳綠随着弄玉梳出來,剛巧遇到這兩個丫鬟在這兒說話,有些氣憤。
兩個小丫鬟瑟縮了一下,如同落湯雞一般佝偻着身子行禮,然後逃也一般地退下。
弄玉梳皺了皺眉,道,“當真是不像話,沒想到這麼粗鄙的話竟然是從幾個姑娘家嘴裡說出來的。
”
“側妃何必跟她們置氣?
都是些不懂事的嘴碎。
”柳綠忙回身安慰弄玉梳。
二人繼續往觀瀾院的方向走,弄玉梳忽然問道,“你對寄緒可還喜歡?
”
她問得直白,柳綠俏臉一紅,忙解釋道,“沒有,沒有,奴婢對寄緒可沒有半分那種心思。
”
弄玉梳笑了一笑,“寄緒是個好的,他可不是普通的下人,王爺待他如同親兄弟一般,日後必成大器。
你若是有那個意思,說不定我還能幫你争取争取。
”
柳綠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道,“奴婢與寄緒是不可能的。
”
側妃所說的确實很好,若是嫁給寄緒,她可能一輩子都不用愁了,隻不過雪影與寄緒是王爺王妃指定的一對兒,她怎能從中作梗。
再者,她又不是非寄緒不可,此事還是别再提及的好。
弄玉梳了然的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她的建議中也是帶了一點自己的私心的。
若是柳綠和寄緒在一起了,柳綠是自己的丫鬟,肯定能幫着自己,寄緒又是王爺身邊最親近的人,到時候她肯定能無時無刻的了解到王爺的消息,何必在梨香閣苦苦地等待着。
但是柳綠不願意,她也不能強求,順其自然吧。
二人行至觀瀾院,裡面是從未有過的安靜,平日裡還有小丫鬟們的人氣兒,此時院裡一個人都沒有,又正值秋天,隻能感覺到一陣蕭瑟。
弄玉梳徑直走了進去,穿過院裡的小徑,推開屋子的門,忽然頓住腳步,回身對柳綠道,“你在這裡等我吧,王妃重傷,别吵到了她。
”
“是。
”柳綠乖乖答應,就站在門口守着。
弄玉梳走了幾步,掀開裡屋的簾子。
隻見墨祈煜神色黯然頹敗,平日裡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也亂了,滿目的滄桑。
他固執的握着楊鸢洛的手,一動也不動,仿佛一個雕塑。
弄玉梳不禁的皺起了眉毛,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墨祈煜嗎?
那個風華正茂的墨祈煜,此時怎麼會變成這麼邋遢的樣子,她簡直要覺得是自己眼花了。
她進屋雖然沒有腳步聲,可是氣息于墨祈煜這種習武之人來說應該是可以感覺到的。
墨祈煜這幅樣子,到底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不想理外人,還是如此專注連她的氣息都沒有感受到?
弄玉梳不忍的移開了目光,見楊鸢洛正側身躺着,眼睛閉的緊緊的,沒有絲毫醒來的迹象。
弄玉梳咳了一聲,道,“王妃還沒醒嗎?
”
墨祈煜沒有理她,弄玉梳尴尬的站了半晌,他終于有了動作。
墨祈煜站起身,動作小心翼翼的幫着楊鸢洛翻身,因為楊鸢洛的傷口在後背上,隻能側身躺着,可是總一個姿勢身子會麻痹,所以墨祈煜一直守在旁邊,不時的幫楊鸢洛翻身。
“王爺都在這裡守一天一夜了,今早兒飯也沒吃,這樣下去身子怎麼受得了?
”弄玉梳不禁有些心疼。
她今日來這裡可不是來看楊鸢洛的傷勢的,而是有幾個侍女去她的院裡找她,說自從昨日王妃重傷回到王府之後王爺就一直沒吃過飯,昨晚也沒有休息,弄玉梳當時就坐不住了,立馬趕來了觀瀾院。
墨祈煜還是一聲不吭,卻是擡手摸了摸楊鸢洛的額頭,覺得溫度沒有什麼變化才放心的收手。
被如此無視的弄玉梳當時就怒不可歇,強自鎮定才沒有直呼墨祈煜的名字,“王爺,你可有聽見我說話?
”
墨祈煜似乎是感受到了她隐忍的怒氣,好看的眉毛皺起來,緩緩轉過頭。
弄玉梳這才發現,他熬了一宿,雙眼布滿了皿絲,通紅通紅的,這麼直勾勾的盯着她有些吓人。
“王爺,你總該休息休息,王妃都已經病倒了,你若是再病倒,誰來照顧王妃?
”弄玉梳見他肯定是不會聽勸了,于是決定使用激将法。
沒想到這話一出确實有作用,墨祈煜的表情有些松動,認真的看着弄玉梳,“那便吩咐廚房的将飯菜送到這屋裡來吧。
”
弄玉梳沒有由來的又是一陣氣悶,沒好氣道,“你還真打算一直這麼陪着她?
她若不醒你就一直不睡覺的等着?
”
弄玉梳這才露出了她所有的野性,她才不是一個軟軟糯糯、唯命是從的女子,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沒想到的是,墨祈煜卻對她認真的點了點頭,弄玉梳苦笑,這個時候她真的說不出自己是心痛還是失望了。
她所愛的男子,在她的面前,為另一個女子思前想後、徹夜難眠,卻還毫不避諱,大方的承認。
她應該做什麼?
難以接受的哭嚎嗎?
不,她選擇的是沉默。
弄玉梳聽了這話呆愣半晌,卻一句話沒說的離開了。
在門口守着的柳綠見她面色不好,關切地問道,“側妃,怎麼了?
王妃的狀況不好嗎?
”
“不知道。
”她語氣平靜,竟有一種看破了世俗的輕松。
不知道為什麼,今日的弄玉梳似乎是真的全部看開了。
從前就算經曆了千萬般挫折艱辛,她也沒有過任何想要退卻的心思,可是今天弄玉梳忽然覺得一切都隻是她的一廂情願,不過徒勞罷了。
她一直以為,墨祈煜那樣的人,絕不會為誰停留,更不會喜歡上楊鸢洛。
所以,就算墨祈煜還不喜歡她,隻要墨祈煜也不喜歡别人,那麼她就還有堅持下去的勇氣和力量,畢竟,在墨祈煜心中,她也有個不一樣的地位。
她能幫他成大事,墨祈煜若是想稱王當帝,那麼她會是他的得力助手;墨祈煜若想逃離皇族的鬥争,一生安穩,那麼她就竭盡全力護他周全。
可是弄玉梳猜錯了,楊鸢洛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能讓墨祈煜為她瘋狂。
墨祈煜愛上她了,并且不能自拔。
她現在想想,以前的所有努力都如同将水灌注在了海綿裡,全被吸收,無聲無息,可是不會有任何的回報。
她不會再犯賤了,弄玉梳想,從前的一切現在看來于她而言就是恥辱,日後談來,所有人都會将她當做笑柄。
她弄玉梳是南儲最大消息閣的閣主,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連夜寒閣都要忌憚她幾分,怎麼能受得了這種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