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不屑的撇了撇嘴,“不吃。
”
那少年又愣愣的點了點頭,把手縮回來,大大的咬了一口冷饅頭,鼓着腮幫子“哦”了一聲,一副永遠活在自己世界裡的模樣。
不過是幾句話的交流,錢多多一下子就猜測出了少年的背景非富即貴,想當初,她涉世未深,剛出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子,對這個世界毫無防備,看到那個少年,就好像看到最初的她。
少年啃完了饅頭,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袱,站起身來整理自己的衣服,然後背上包袱就要出去,剛要跨出大門的時候,少年的腳步忽然頓住,仿佛想起了什麼一般,回頭對錢多多拱了拱手,嘴角挂着一絲風流的笑意,“後會無期。
”
說完,少年揚長而去,錢多多挑了挑眉毛,覺得有些有趣,嘴裡又默默地念了一遍,“後會無期?
”
這詞倒是總在那些話本子上看,流浪天涯玷污俠客總喜歡對他們偶然之下救下來的大家閨秀說“後會無期”,可是那些大家閨秀偏偏有情就把“無期”替換成“有期”,苦苦的等待着。
想完,錢多多“切”了一聲,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袱,再次上路。
說起來,錢多多是不相信任何緣分的,可是當她在外面逛了一天,沒什麼收獲,也沒再往遠處走,又回到那間破廟,看到了廟門口那匹棗紅色的馬的時候,确實是稍微有些驚訝的,也不得不感歎緣分這個東西,真的是由天定的。
就在錢多多不情不願的進入破廟的之後,卻意外的沒有看見昨天的那個少年。
錢多多這就有些奇怪了,馬在這裡,人怎麼不見了?
按理說,周圍都是林子,那少年若是沒走遠的話,應該沒地方可去,可若是往遠了走,又怎麼會不騎馬呢?
再說,今天早上她明明是看見他騎馬走了的,怎麼晚上又回來了?
難不成和她一樣,都是懶得走太遠嗎?
錢多多滿腹疑問的坐在角落吃完了晚飯,因為昨天晚上實在是沒睡好,所以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半夜的時候,錢多多聽到響動忽然驚醒,一睜眼睛卻看見那少年半倚在她對面的那個角落。
錢多多揉了揉眼睛,下意識的問道,“你上哪兒去了?
”
少年似乎是被她的“熱絡”給吓到了,明明昨天她還愛答不理的,今日怎麼又如同多年的老友一般?
少年有些受寵若驚,但是說話的語氣有些委屈,“我的馬太餓了,走不了多遠,晚上的時候我就又把它遷回了這裡,自己去找點兒馬能吃的東西。
你呢?
怎麼又回這裡來了?
”
錢多多問完那句話之後也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是太熱情了,便正色道,“我本來就沒走遠。
”
少年點了點頭,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錢多多想,這附近要是找人吃的東西還真不難,畢竟人是個很神奇的動物,要是逼急了,真的是連樹皮都能吃。
可是動物卻沒有那麼好伺候,尤其是那少年的小紅馬,一看它那一身油亮亮的毛就知道以前吃得有多好,突然這麼一下子給它吃些粗制濫造的東西,恐怕馬都接受不了。
少年肯定是找了挺多東西回來,可是那馬偏偏不領情,這才讓他心中郁悶的吧?
錢多多不想多管閑事,就又躺下睡了,這一次她沒有那麼防備。
少年給她的感覺很好,又是個情緒極其外露的,看起來不像是壞人,錢多多也就放下了戒心。
這一覺睡得挺好,錢多多早上很早就醒過來了,她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自己對面的那個角落。
果然,少年正斜歪着身子,懷中抱着包袱睡覺。
這個時候,若是按照話本子中描寫的話,她是應該拿出自己的一件衣服給他蓋上的。
可是錢多多當然沒有那麼多管閑事,心中即便有那種想法也是一掠而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錢多多正看着他愣神,少年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見錢多多盯着他看,馬上揚起一個笑容,“早啊。
”
錢多多點了點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接話接下去。
少年忽然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看你有些眼熟。
”
錢多多挑眉,“你是從京都來的?
”
少年點頭,二人同時皺起了眉頭,沉默下來,心中卻都在想着,對方不會認出自己的身份了吧?
少年仔細的打量了對方一會兒,可是卻怎麼也沒想起來她是誰。
錢多多怕他認出來自己,忙别過頭去,“興許我隻是長得大衆臉罷了。
”
少年挑了挑眉毛,大衆臉?
街上要是人人都長得這麼好看,那才奇怪了呢。
半晌,二人都沒有說話,各有所思。
少年首先打破了這片沉寂,好奇地問道,“你也是從京都來的嗎?
”
錢多多擡頭看了他一眼,心裡想着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對方卻很快猜出來,“應該是京都的吧?
不然你怎麼會問我是不是從京都來的,這麼說……我們還真有可能有過幾面之緣。
”
錢多多冷冷的瞪了少年一眼,“你想太多了。
”
少年扁了扁嘴,沉吟了一會兒,又道,“我叫墨舒陽。
”
墨舒陽?
這名字聽着的确是挺熟悉的。
錢多多在内心咀嚼着這幾個字,倏而瞪大了眼睛,看着少年一臉驚訝,“六皇子?
”
墨舒陽故作神秘的将手指放到了唇邊,“噓……你可别跟别人說啊,我在外面都自稱楊書的。
楊柳的楊,書本的書。
”
錢多多皺眉看着他,“那你告訴我做什麼?
”
要是擱以前,就算錢多多再怎麼無禮,也不會在皇子面前做出這種表情來,還稱呼對方為“你”,可是漂泊在外,墨舒陽也不是什麼六皇子了,她也不是錢家小姐,江湖中人,誰有手段誰便厲害,不提身份背景。
“因為我覺得我們認識啊。
”墨舒陽說得理所當然,“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
“又是你覺得?
我都說了你可能想多了。
”錢多多别過頭去,不想和墨舒陽有太多的糾纏。
墨舒陽吃了個閉門羹,滿肚子委屈,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出門了。
墨舒陽走後,錢多多迅速的收拾了包袱,準備離開沛城,遠離墨舒陽。
雖然她也覺得墨舒陽不是那種多管閑事的人,即便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也不會把消息傳回京都讓她父親找到她。
可是這卻不代表墨舒陽不會無意之中洩露了關于她的消息,保險起見,她還是走得遠一點吧,也希望不要再和墨舒陽有什麼交集了。
她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就像她和玉衡公子一樣,他們的人生如同兩條無限延伸的直線,即便有過那麼短短的一瞬間交彙,也很快就分道揚镳,越走越遠,甚至于背道而馳。
錢多多推開門的一瞬間頓時傻了,她說今兒早上起來怎麼感覺這麼冷,原來外面又下起雪了。
風雪這麼大,趕路真的還挺危險的。
因為她不知道接下來要走的路是怎樣的,如果是在城市的中心,有人家或者客棧,那都不錯,可是若是在荒郊野外,她一路走下去也沒有容身之所的話,很容易就會被凍死在這邊。
錢多多看了門口一眼,那匹棗紅色的馬已經牽走了,墨舒陽應該是趕路去了吧?
他有馬匹,走得也應該會快一些,不那麼累,應該是沒有什麼危險的。
想來,今天墨舒陽是不會回來了,她不如就再多留一會兒,等雪停了再走也不遲。
老天似乎故意不讓錢多多離開了似的,這場雪一下就下了整個上午,錢多多被悶在破廟裡面,包袱裡緊緊剩了一點兒幹糧,卻不夠她吃一天的。
“要是早知道今天會下這麼大的雪,昨天出去的時候就應該多屯點幹糧的。
”錢多多坐在案幾上晃蕩着腿,有些懊惱。
她昨天出去隻是逛了逛,而且她也準備最近幾天都留在這邊,所以沒有上路的準備,神經也松懈下來了,沒有儲備糧食,想着反正餓了的時候可以再來城中買。
可是這麼突然一下雪,再加上墨舒陽的事情,将她的計劃一下子全部都打亂了,有些手足無措。
正當錢多多埋怨墨舒陽的時候,少年卻翩翩而至。
墨舒陽在破廟門口抖落了身上的雪,跺了跺腳,然後懷裡緊緊抱着一個包袱走進來,見到多多之後先是歡快的打了一個招呼,絲毫不對早上的事情心存芥蒂。
墨舒陽的狀态總是能讓錢多多想起自己之前的樣子,無論玉衡公子對她怎麼冷淡,她還是可以笑臉相迎,即便心中會猜測他有沒有讨厭自己,但還是很快就看開,覺得就算讨厭也沒有關系,她喜歡他是自己的事情,隻要她自己高興就好了。
錢多多有片刻的失神,卻讓一陣包子的香味兒将精神喚回來,錢多多定睛一看,墨舒陽懷裡抱着的那個包裹裡面包的全是包子,因為墨舒陽一路護着,現在還熱氣騰騰的,分外誘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錢多多的目光,墨舒陽擡頭看了她一眼,這一次他沒有問錢多多吃不吃,反而直接将包子遞到了錢多多的手裡,還不忘加了一句話,“牛肉餡兒的,趁熱吃吧。
”
錢多多沒有推辭。
她可以拒絕别人的求愛,可以拒絕别人的幫助,但是卻拒絕不了一個牛肉餡兒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