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千雪從琉夏離開。

　　她沒有回藥王谷，而是往雲墨北疆去了。

　　雲墨東離兩國大軍層層推進，北淵城池陸續失守。
樓千雪趕到北疆，又進入本該屬于北淵的雪鷹城，終于見到了慕容景。

　　這時候，北淵已經丢失了将近一半的國土。

　　戰事的勝利，似乎已經指日可待。

　　這樣勢如破竹的戰局，已經不需要慕容景去陣前督戰，他留在雪鷹城，照看一雙兒子。

　　一照面，樓千雪就愣住了。

　　慕容景懷裡抱着一個嬰孩，他容色憔悴，眸子微紅，胡茬淡青，顯然很久沒收拾過了。

　　從前的耀眼風華，大打折扣。

　　不知為何，這一幕看着，竟有種‘孤兒寡母’般的可憐。

　　叫吟霜的丫鬟也在，她守在床邊。

　　樓千雪看過去，就看見床上另一個襁褓。

　　“你怎麼來了？
”慕容景先出聲問她，聲音帶着沙啞。

　　樓千雪調回目光，看着慕容景，她艱難張嘴道：“蘇墨晚的事……”

　　慕容景的神色瞬間就變了，變得柔和，又或者說，是慶幸。

　　“我知道，她還活着。
”

　　就是這一句回答，證實了樓千雪的猜測――果然，連慕容景也被蒙在谷裡。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

　　“兩日前。
”

　　輕飄飄一句，卻是道不盡的哀傷與心酸。

　　樓千雪能想象得到，在知道真相之前，他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她都幾乎承受不來，更何況是深愛蘇墨晚的秦王。

　　幸好，有兩個兒子在他身邊！

　　樓千雪緩慢走近，“聽說你一個人帶兒子，我就過來看看。
”

　　她目光看向他懷裡的襁褓。

　　因是炎熱的盛夏，襁褓裹得不厚，露出粉嫩的小臉。

　　小肉團閉着眼，嘴巴無意識動了動。

　　樓千雪心頭浮起濃濃愛憐，她想抱抱孩子。

　　慕容景察覺她意圖，将手裡的兒子遞給她，又去床邊，把另一個兒子抱了起來。

　　樓千雪看了看懷裡的，又看了看慕容景懷裡的，輕聲道：“長得真水靈，比羽兒那時候好多了。
”

　　羽兒出生的時候，很瘦小的一隻，幹巴巴的。

　　蘇墨晚生的這兩個兒子卻不一樣，個頭不小，小身子看着比一般的嬰孩結實。

　　将來長大了，應該就是慕容景那樣的風貌。

　　“孩子出生多久了？
”樓千雪問。

　　慕容景看着兩個兒子，低低地道：“二十一天。
”

　　二十一天？

　　如此算來，是早産了，孩子隻在蘇墨晚腹中待了八個月零幾天。

　　孩子身上有淡淡的乳香，讓她心頭更添幾分柔軟。

　　“這仗還要打多久？
要不，我把孩子帶回藥王谷吧。
”

　　這不是說說而已，樓千雪真的想這麼做。

　　慕容景應是想都沒想，立即就拒絕道：“不行。
”

　　這個反應，在樓千雪的意料之中。

　　隻是，她的提議，是當前情況下最好的選擇。

　　而且，她很有把握。

　　“我聽說這邊有瘟疫。
”

　　果然，慕容景沉默了。

　　樓千雪能看得見他眸中的掙紮，也能感受得到他的不舍。

　　兩個孩子陪着他撐過了最煎熬的時刻，是他想念蘇墨晚時唯一的寄托。

　　一旦孩子不在身邊，他心頭便會空蕩蕩一片。

　　她知道他對孩子的感情，遠比一般父親來得深刻。

　　隻是，孩子不适合待在他身邊，至少現在不行。

　　見他掙紮了一會兒之後略有松動，樓千雪繼續道：“你要時常見軍中将領，那些将領又要每日接觸士兵，士兵中若是有染了瘟疫的……”

　　慕容景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樓千雪想起進來之前聽到的那個消息，便道：“孩子交給我，不會比你照顧得差，況且，等戰事結束，你就要去迎娶她了，難道你要先帶着孩子回雲墨，再帶着孩子去琉夏找她嗎？
”

　　慕容景沉默不語。

　　他低眸，看向懷裡的兒子。

　　好一會兒，他才道：“孩子這麼小，不宜路上颠簸。
”

　　樓千雪知道他其實已經答應了，隻不過是有些擔心，遂鄭重道：“我帶過羽兒，自有辦法，不會讓孩子們受苦的。
”

　　“你帶一個已經不容易。
”慕容景又道。

　　樓千雪隻當他是在客氣。

　　“羽兒現在長大了，不用我帶，而且，我有經驗，帶孩子并不累。
”

　　慕容景在兒子的小臉上親了一下，又細細看了兒子眉眼。

　　最終，他答應了。

　　過了一會兒之後，樓千雪才知道晉王也在。

　　她心下驚奇。

　　晉王新婚還不到一個月，竟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看樣子，也不是三五日了。

　　晉王聽說樓千雪要把兩個孩子帶走，當即表示讓自己三皇兄再考慮考慮，他覺得自己帶得挺好的。

　　慕容景并未理睬他。

　　樓千雪是一路騎馬過來的，她正想着要怎麼把兩個孩子帶走，就聽慕容景道，他的馬車在起堰城。

　　他的馬車樓千雪認識，華貴，且沉穩，不易颠簸。

　　這樣再好不過。

　　起堰城是雲墨的邊關重城，離着雪鷹城有點距離。

　　慕容景帶了晉王、封越趙琦等人，又加了五百雪影衛，親自将她和兩個孩子送到了起堰城。

　　到了之後，樓千雪說要做簡易的竹籃，慕容景立刻就知道了用處，立即着人去準備。

　　最後上車時，兩個孩子分别被放進了寬大的竹籃裡，竹籃底下鋪着厚厚的三層棉被，竹籃裡又鋪了兩層。

　　出城時，樓千雪發現後面還跟着另一輛馬車――裡面是晉王。

　　晉王不願意走，幾乎是被綁了塞上車的。

　　一直行出了二三裡地，樓千雪從車窗往回看，依稀能看見起堰城牆上秦王的身影。

　　有點孤零零的味道。

　　她忽然覺得心疼，趕緊落下了簾子。

　　這一路有五百雪影衛護送，并未出任何岔子，晉王時不時想過來抱孩子，卻又覺得和她同車不太好。

　　十天之後，隊伍終于路過帝都，去往江南。

　　臨走之前，晉王争取道：“要不你把孩子給本王吧，本王府裡有嬷嬷有乳娘，完全能照顧好他們。
”

　　樓千雪自然不答應。

　　晉王悻悻地走了。

　　馬車繼續上路。

　　隻不過十來日，兩個孩子就變了個樣，比之前又水靈不少。

　　尤其是，孩子們很乖，很少哭鬧，樓千雪越發喜歡了。
轉眼又是十日，馬車終于到了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