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是有點微詞的。

　　蘇墨白最近，太反常，他動不動就搞暧昧。

　　樓千雪知道他是在套近乎。

　　他想知道兒子的消息。

　　但是，他用力過猛了，她有點消受不來。

　　甚至，還有點排斥。

　　帶着目的耍流氓，這種行徑，實在可惡。

　　她坐得遠了一些，離他一臂之外。

　　馬車晃晃悠悠，并不快。

　　沒人說話，氣氛沒好轉，反而越發地暧昧起來。

　　樓千雪手心裡出了細汗。

　　她等着蘇墨白先說話。

　　好在，蘇墨白沒讓她多等，就開口了：“今日會遇上蘇瑾熠，你身上有沒有帶藥？
”

　　說的是正事，樓千雪就輕松多了。

　　她嗯了一聲，“帶了。
”

　　行走江湖兩年多，她已經從當初的青澀，成長為如今的老練。

　　她身上随時帶着藥，有救命的良藥，也有取命的毒藥。

　　後者幾乎沒用過，但她不敢大意，一直帶着。

　　蘇墨白問的，應該是毒藥。

　　“緊張嗎？
”蘇墨白又問。

　　樓千雪下意識點頭，卻又張嘴道：“不緊張。
”

　　她緊張，但不是因為蘇墨白要她去做的事，而是因為蘇墨白這人。

　　她很怕他大庭廣衆又搞暧昧舉動。

　　蘇墨白笑了笑。

　　他好像看穿了她心思，作對道：“若是不緊張，便坐過來些。
”

　　樓千雪知道他是故意的，不予理睬。

　　之前那個問題，她還沒有想清楚，趁着馬車晃晃悠悠，她又開始想起來。

　　皇帝納妃，并不僅僅是因為想要女人，更多的，是因為女人背後的勢力。

　　蘇墨白離開琉夏這麼多年，在那邊定然沒有了根基。

　　他需要廣納後妃，來獲得朝臣支持。

　　這些，樓千雪是從話本子裡看來的，其中的道理，不難想明白。

　　馬車出了城，外面的路，就有些不好走了。

　　化雪的路面，泥土濕軟。

　　一個晃蕩，樓千雪便往邊上一歪，她完全可以自己穩住的，但是被蘇墨白先一步撈住了。

　　他笑問：“想什麼這麼入神？
”

　　樓千雪掙紮着坐直了，敷衍道：“沒想什麼。
”

　　蘇墨白看出來她有點排斥，心想，慢慢來。

　　他松開了她。

　　這回，樓千雪倒沒有挪了，他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馨香。

　　他并不需要美色，卻覺得很舒服。

　　于是，他不由自主，又挨近了一些。

　　怕覺得突兀，還裝模作樣問：“冷不冷？
這狐裘是早就準備好的，身量正合适。
”

　　比這挨得更近的時候，也有過。

　　樓千雪穩住心神，很認真地回他：“不冷。
”

　　蘇墨白看着她側臉，心頭奇異地劃過一陣暖意。

　　他聲音溫柔：“千雪，辛苦了。
”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

　　一開始的稱呼，是姑娘，後來成了樓姑娘，再後來相熟了，就連樓姑娘三個字都省略了。

　　記憶裡，他叫過她‘千雪’，但隻寥寥幾次。

　　記憶最深的，便是解合歡散的時候。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再後來，大概是幫他出谷的時候。

　　所以，給樓千雪的印象就是，他有求于她的時候，就會這麼叫她。

　　她頓時起了警惕。

　　“什麼辛苦？
”

　　蘇墨白見她如此，有些汗顔，他有點哭笑不得，聲音倒是更溫柔了：“兒子的事，你之前為何不告訴我？
”

　　話問出來，蘇墨白才深覺自己的混賬。

　　心底對她的疼惜也更甚了。

　　現在回頭算算日子，樓千雪第一次來帝都找他的時候，差不多是懷了兩個月身孕了。

　　她是大夫，定然知道自己有了。

　　而他那時候卻帶着大公主出現在她面前，還說了那些話。

　　當時，她竟半個字也沒有和他透露，就這麼轉身走了。

　　蘇墨白越想，越覺得憐惜。

　　樓千雪是個好姑娘，他很慶幸是她。

　　同時，她越好，他心底的愧疚便越深。
當初，是他存了利用的心思，去接近她的。

　　如今回想起來，蘇墨白隻覺得臉上有點火辣辣的。

　　她越大度，越是顯得他處心積慮。

　　蘇墨白在她身上，照出了自己的卑劣。

　　思及此，隻聽樓千雪道：“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都已經有了心儀的人，我沒有那麼厚的臉皮。
”

　　她說得很平靜。

　　在蘇墨白聽來，是生氣了。

　　哄女人這方面，他算是摸出了點門道，于是便檢讨道：“是我不對，當初不該那樣對你。
”

　　樓千雪心底動了動。

　　這語氣聽起來是很有誠意的，可惜沒什麼内容。

　　她想了想，問出了很久以來的疑惑：“你後來去見我那兩次，那時候，就已經想好，要……要娶我了嗎？
”

　　這話有些難以啟齒。

　　樓千雪說得十分困難。

　　蘇墨白眸中卻升起驚異。

　　他盯着她，眨了兩下眼。
樓千雪更為窘迫，面頰發熱，她硬着頭皮陳述道：“你給我送蜜餞，又送衣服……”

　　說着，她就扭開了頭，很是難為情。

　　蘇墨白卻忽然伸手，輕輕握住她雙肩，将她轉向他，他一副審問的口吻：“我送你的話本子呢？
你沒看？
”

　　“什麼話……”

　　話本子？
！

　　這一瞬間，思緒如川流入海，翻湧不停，激蕩不息。

　　然後，又宛如撥開雲霧，豁然開朗。

　　樓千雪嗓音微顫：“那個話本子……是你送的？
”

　　“……”

　　蘇墨白抓着她肩頭的手緊了緊。

　　她竟不知道那話本子是他送的！
那她是怎麼取消了和樓千珩的婚事？
！

　　“是我送的，我還在裡面折了頁，你應該能看懂……”

　　“我……”

　　樓千雪現在回想，當然懂了。

　　她是萬萬沒想到，蘇墨白竟用這麼含蓄的方式……

　　這麼拐彎抹角，為何不直接遞句話呢？
說一句讓她等他，有這麼難嗎……

　　“你……幹什麼……”

　　樓千雪驚呼道，蘇墨白突然出手，将她扣進了懷裡。

　　她好像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很奇怪地，她竟覺得，這一刻，蘇墨白是很喜歡她的――男女之情那種喜歡，不是‘欣賞’，而是‘喜歡’。

　　是錯覺吧？

　　她心口顫了顫。

　　以至于，蘇墨白拉她下馬車的時候，她由着他了。

　　等進了梅林，樓千雪才反應過來身在何處，她想抽回手：“咱們……去哪兒？
”

　　蘇墨白卻緊抓着不放。

　　他聲音裡好像帶了笑意：“賞花節，自然是先賞花。
”

　　樓千雪擡眸，視線裡，全是梅花，一簇簇，綴在枝頭，綿延不盡。

　　蘇墨白好像有點高興。

　　當然，這純屬她的猜測。

　　他拉着她在裡頭亂逛，微風過，有梅花落下，樓千雪伸手，欲接。

　　結果，花瓣沒接上，蘇墨白卻站住了。

　　他将她輕推到梅枝旁站定，問她：“你不知道那話本子是我送的，卻一直在等我？
”

　　他眉目裡有着什麼東西，令人無法逼視。

　　連聲音也是怪異的。

　　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尤其是此情此景，樓千雪張了嘴，卻說不出話。

　　她腦子有點熱。

　　不過，沒熱多大一會兒，就直接炸了。

　　蘇墨白抓着她手臂傾身，氣息朝她面上拂來。

　　他的唇，就要落在她唇上。

　　樓千雪剛剛閉上眼，就又睜開了，她紅着臉，推着他阻止道：“那邊好像，有人……”

　　蘇墨白自然也聽見動靜了。

　　他被推開之後，稍稍冷靜下來，怪不得年輕男女喜歡約會賞花――花前容易動情……

　　兩人循着聲音，輕步找過去。

　　蘇墨白看清了那頭場景，差點就要笑出聲來。
迎着慕容景好事被打斷的不悅目光，他心情好，忍不住出口打趣：“我還以為隻有年輕人熱衷賞花呢，沒想到，秦王殿下一把年紀了還懂浪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