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遺風收到玉扳指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以為沈慕蕊出事了。

　　他心底突了一下。

　　好在，他很快恢複了理智。
有他的人護衛着，不太可能會出事，即便出了事，也該有人和他禀告才是。

　　“怎麼回事？
”

　　其實是他太着急了，屬下的嘴剛張開，他就搶着問了這麼一句。

　　屬下隻得道：“沈姑娘說要見門主。
”

　　陸遺風反應了一下，頓時就彎了唇角。

　　“我知道了，下去吧。
”

　　他将玉扳指摩挲了一下，然後挂到了脖子上，藏進了衣襟底下。

　　他确實，該回去了。

　　八個日夜的馬不停蹄，終于，在九月中旬，陸遺風抵達了帝都。

　　他知道沈慕蕊客居在晉王府，也知道沈慕遙就藏在帝都裡，他和晉王不算太熟，隻能讓人遞了消息，将沈慕蕊約出來。

　　晉王府裡。

　　終于等來了人，沈慕蕊反而有點不敢見了，她渴求一個答案，卻又怕自己承受不住那個答案。

　　傾城聞訊趕來，說要陪她一起。

　　沈慕蕊趕緊拒絕：“我自己去就好了，你跟着我會更緊張。
”

　　傾城擔憂道：“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

　　沈慕蕊抿了抿唇，暗暗給自己鼓氣，“我帶小雲一起，足夠了。
”

　　到了這種時候，即便再不放心，傾城也不敢勉強她。

　　她派了車馬，将沈慕蕊和小雲送到了醉今朝，這是陸遺風約的地方。

　　此時已過午一個時辰，酒樓裡客人少了，下了馬車之後，沈慕蕊隻覺得雙腿像綁了石塊一樣，邁不動。

　　“小姐……”

　　小雲在邊上輕聲喊道，因為她看見有人朝她們來了。

　　是逍遙門的人。

　　那人恭敬拱手道：“沈姑娘，裡面請。
”

　　沈慕蕊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真想臨陣脫逃，反正玉扳指已經還給陸遺風了，就這樣斷了，能保全兩人各自的臉面……

　　她想退縮，想逃避，她知道自己性格卑懦，可她更清楚地知道，她心裡還有不甘。

　　握緊了袖口，她跟了進去。

　　陸遺風定的雅間在二樓，到了雅間門口，那屬下停住了，讓她往裡請。

　　沈慕蕊頓住腳步。

　　這一刻，她心裡忽然冒出個念頭：她讓人傳消息，陸遺風就回來見她了，如果她不主動，他是不是還不打算回來？

　　連日來的各種胡思亂想已經讓她疲憊不堪，這念頭一起，幾乎将她徹底壓垮。

　　沈慕蕊遲遲邁不進去，眼眶抑制不住地紅了起來。

　　等她察覺，人已經來到了面前，然後，她胳膊被拽住了。

　　接着，她聽見了陸遺風驚訝又好笑的聲音：“怎麼一見面就哭，不至于這麼想我吧？
”

　　他的語調，是她熟悉的溫柔。

　　還帶着淡淡的、恰到好處的調侃，或者說，叫調戲。

　　朦胧的視線裡，隻見他擡了手，看樣子是要替她拭淚。

　　沈慕蕊差點就要沉溺在這樣的溫柔裡，她暗自咬唇，強迫自己清醒，将臉躲開了。

　　“進去說吧。
”還好她的聲音裡沒帶哽咽。

　　陸遺風還不知道她為何如此失态，他探手，掩上了雅間的門，準備一會兒好好安慰她。

　　沈慕蕊才看見那滿桌的菜肴，香氣四溢，她愣了愣。

　　她不挑嘴，但她也有喜好，桌上大部分，都是她愛吃的。

　　陸遺風從後面趕上來，探着腦袋在她耳邊道：“最近瘦了不少，一會兒多吃點。
”

　　這多多少少帶了暧昧。

　　沈慕蕊心下五味陳雜，不能再拖着了，陸遺風有的是辦法哄她，她需要開門見山，早做了斷。

　　木然地在桌邊坐下，她沒敢擡眸看對面的他。

　　“陸公子，你先前說，去琉夏是給秦王妃尋藥，如今，藥尋到了嗎？
”

　　陸遺風還沒察覺到有問題，這麼長的時間沒見，他此時的心情，全被愉悅給占滿，無暇思考其他。

　　“墨晚沒事了，以後都不必再尋藥。
”

　　沈慕蕊揪了揪衣角，很委婉地問他：“那你……為何還待在琉夏呢？
秦王殿下大婚的時候，你怎麼不回來？
”

　　陸遺風隻以為姑娘是想他了，輕笑道：“我還有點事，所以多留了幾日，不過，一接到消息，我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了。
”

　　這話，又是在哄她開心。

　　沈慕蕊有點沉不住氣了。

　　她鼓起勇氣擡眸，看向對面的陸遺風：“如果我不讓人給你傳消息，你打算什麼時候才來見我呢？
”

　　陸遺風終于發現了，她的神情，很不對勁。

　　他腦子轉了轉，是不是太久沒見，她胡思亂想了？

　　九個多月的确有些長了。

　　陸遺風打算坐到她邊上去，他剛剛起身，沈慕蕊便道：“陸公子，你别動，我有話要問你。
”

　　如此怪異的氛圍，讓陸遺風有點摸不着頭腦，不過，女人就是這樣，他懂，也能理解。

　　他看着她，依舊溫柔。

　　“好，你說。
”

　　沈慕蕊掐着掌心，告訴自己不能退縮，她看着對面已經走進她心裡的人，艱難地開口。

　　“陸公子，三哥說，你在琉夏見了個女人。
”頓了頓，她道：“一個穿紅衣的女人。
”

　　陸遺風臉上的溫柔凝住。

　　他的神情變化，肉眼可見。

　　這讓沈慕蕊已經落在水裡的心，驟然沉到了底。

　　兩人相望，卻已是無言。

　　陸遺風本以為自己會很坦蕩，直到此刻才發現，他會心虛，會慌亂。

　　他一點也不想讓沈慕蕊知道花解語的存在。

　　他的反應已經落在了她眼裡，辯解已是枉然，隻會越描越黑。

　　他更沒想到的是，竟會被沈慕遙發現。

　　“你聽我說……”

　　“陸公子，我隻想再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女人？
”

　　沈慕蕊清晰地感覺到，心口很疼，疼得她都快喘不上氣了。

　　陸遺風看着她神色，心底更慌。

　　他想騙她，可又不敢輕易如此做，他不太明白的是，明明她喜歡過江卓，為何就不容許他也有喜歡過的人？

　　她是這樣小心眼的人嗎？

　　陸遺風覺得不是，他準備和她好好說說：“我是喜歡她，但……”

　　“陸公子！
”

　　沈慕蕊猛地站了起來，眼淚成串地往下落。

　　她傷心欲絕：“既然你心裡還有别人，為什麼要來招惹我呢？
”

　　那些眼淚好似滴進了陸遺風心裡，燙得厲害。

　　他張了張嘴，卻無法替自己辯駁。

　　初初招惹她時，他心裡，的确還有着花解語。

　　“陸公子，你……你保重吧！
”

　　沈慕蕊顧不上擦臉，說完，她狼狽地逃出了雅間。

　　陸遺風沒有去追。
他看着滿桌的菜肴，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