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主動有話要和他說,陸遺風應該高興的。
隻是,沈慕蕊的神色不對。
陸遺風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沈姑娘,你坐下說。
”
沈慕蕊不坐,她搖頭,此處光線昏暗,倒是給她添了兩分膽量。
“陸公子,你是打算在此處坐上一晚?
”
她問得這樣直接,又出乎了陸遺風的意料。
這回,是真的不太妙了。
陸遺風緩緩站起身,身上的披風垂墜下來,襯得他身形更為挺拔修長。
“沈姑娘,你好像不太高興?
”
“不是。
”
沈慕蕊搖頭,她已經知道陸遺風的答案了,心裡更為惶恐。
“陸公子,你不必如此!
你這樣厚待,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
話一開口,沒了收回的餘地,說起來也就沒什麼顧慮了,沈慕蕊繼續道:“陸公子,你别耗費心思了,我……我配不上你的!
”
這真是打了陸遺風一個措手不及。
好在,他是經曆過風浪的人,這點小意外,并不足以讓他亂了陣腳。
“沈姑娘,既然你都明白,那我就不多說了,至于你說的不配,這是從何說起?
”
他話裡帶着淡笑,就好像聽了個笑話一樣。
沈慕蕊捏緊了衣袖,“陸公子,我的出身,你清楚的,我還做過秦王的侍妾,你應該也知道。
”
“原來沈姑娘是這樣想的。
”
陸遺風輕笑出聲。
“都說英雄不問出處,這個道理沈姑娘應該懂,況且,我一介江湖人士,沒有那麼多顧慮。
”
沈慕蕊有心辯駁,她是女人,不是英雄,這話用在她身上不對。
“陸公子,你和秦王妃是好友,和秦王也認識,你心裡真的一點介意也無?
”
“不瞞你說,是個男人都介意的,或多或少而已。
”
陸遺風坦蕩道,“不過,沈姑娘是清白的,這就沒什麼好介意的了。
”
“你怎麼知道我是……”
沈慕蕊猛然頓住,下面的字眼,她說不出口來。
“我當然知道。
”
陸遺風往前半步,停在一個暧昧、卻又不顯逼迫的距離。
“沈姑娘,我已經及冠了,也經曆過許多風浪,在做下任何決定之前,我都會仔細考慮,并不是一時興起胡來。
你說的這些,在我這裡都不是問題,我在意的,隻有一個――沈姑娘是否有可能喜歡我。
”
他字字铿锵,卻又滿是溫柔。
夜風拂來,帶着他的清雅氣息。
沈慕蕊恍惚了一下,等清醒過來,她立即退後一步。
“陸公子,對不起,我――”
“我知道,你喜歡江卓,我自認不比江卓差,沈姑娘,請你仔細考慮一下,不要輕易就拒絕。
”
陸遺風原本是有八分把握的,現在隻剩下五六分了。
他實在想不到會弄巧成拙。
沈慕蕊說不出話來。
陸遺風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帶着慎重和認真,聽起來,他不是玩玩而已。
她腦子裡亂成了一團漿糊。
等理出思緒來,陸遺風已經離得很近了,她驚了一下,趕緊往後退開。
“陸公子,你、我……”
她實在想不明白,陸遺風怎麼會喜歡她,她并沒有什麼過人之處,除了容貌還看得過去。
陸遺風靠近,并不是想幹登徒子的事,他隻是想試試她的反應而已。
結果,他不知道這反應是好,還是不好。
“沈姑娘,如果對你造成了困擾,那很抱歉,如果你實在看不上我,可以明說。
”
沈慕蕊下意識想搖頭,又覺得不對,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裡亂亂的。
就這麼一會兒,陸遺風已經有了新主意。
他主動退開一步。
“沈姑娘,隻要你說一句不喜歡,我定然不會再糾纏于你。
”
‘不喜歡’這三個字,沈慕蕊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的,她配不上陸遺風,哪裡有資格說‘不喜歡’,她能說的,隻是‘高攀不上’。
“陸公子……”
“我明白了。
”
陸遺風打斷她,“我知道沈姑娘的答案了。
”
他又退了一步。
語調裡,難掩失落。
“我做不來勉強人的事,沈姑娘放心,以後也不會再打擾,如果沈姑娘看見我會不自在,我以後會避着的。
”
沈慕蕊心頭莫名地難過起來。
“陸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會……”
“時候不早了,沈姑娘,你回房歇息吧,我也告辭了。
”
陸遺風徐徐轉身。
即便是他先離開,也帶了滿身的風度。
沈慕蕊想将人喊住,卻張不開口。
她站在原地,看着陸遺風漸漸走遠,最後,消失在視線裡。
緩緩落座,清涼的石凳讓她腦子清明起來。
她明明沒錯,為何卻覺得愧對于人?
是因為恩情嗎?
她竟拒絕了陸遺風,他心裡,是不是很不好受?
他剛剛的語氣,讓她于心不安。
沈慕蕊在花架下坐了小半個時辰,夜色漸涼,庭院裡光影交錯,安靜得可怕。
她想了很多,終于想明白了,她是不能拒絕陸遺風的。
人家救了她幾次,足夠她用一輩子去報答,至于他以後會如何待她……
之前,她忘了自己不是無債一身輕的人,竟還想着配不配、是不是真心這樣的問題。
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隻要陸遺風開了口,這些都不是她有資格去想的……
他明明可以用恩情來‘提點’她,卻半個字也未出口。
想起他離去的背影,沈慕蕊心頭一澀,更為愧疚。
涼風一吹,她又想起陸遺風之前說過的話,她和沈慕遙待在一起,确實是個累贅。
如果她跟陸遺風走,既能報了恩情,又能讓三哥從此一身輕……
沈慕蕊捏緊了手指,咬着牙,做下了一個決定。
她見陸遺風的屋子亮着燈,便起身,慢慢朝那邊走去。
心裡七上八下,混亂不堪。
她一會兒該怎麼開口?
如果陸遺風拒絕她,她又該如何反應?
毫無疑問,難堪是肯定的。
這是不是所謂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沈慕蕊抓緊了袖子,如果陸遺風拒絕,她就得求他了。
他是個溫潤如春風的人,應該……應該不會讓她太難堪的。
沈慕蕊給自己鼓勇氣,鼓到一半才發現,陸遺風屋子裡的燭光已經滅了。
客房那頭,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