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白有點兇悶氣短。

　　他現在是清楚地認識到了，樓千雪不在意他。

　　換句話說，她對他，不再是從前那樣。

　　他感覺不到她的情意。

　　他逼着她嫁過來，按常理，她應該生氣，和他大鬧一場。

　　可她沒有。

　　他知道這不正常，但他之前隻以為是她想通了，又或者是舍不得和他生氣。

　　現在，他終于知道，她是想通了，不僅想通，還想得太通。

　　是他一直太自信，太大意了。

　　秋日的夜，星辰寥寥。

　　晚風徐徐，裹上涼意。

　　蘇墨白越發覺得身上的衣服該換了，他幾乎沒耽擱，直接去往坤元宮。

　　這時候已經過了半夜，宮裡靜悄悄的，昏黃的燭光透着，明明滅滅。

　　蘇墨白到的時候，當值的宮人們都已經昏昏欲睡，他突然出現，把人吓得不輕。

　　她們正要行禮，蘇墨白伸手阻止，“别驚動了皇後。
”

　　不等宮女們反應，他已經越過她們，往寝殿裡去了。

　　紅藥和白芍輪流守夜。

　　蘇墨白進去的時候，是紅藥在。
她眸中不掩意外之色，屈膝行禮，又小聲道：“娘娘和太子殿下都已經睡着了。
”

　　蘇墨白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有朕在，你退下吧。
”

　　他信步往裡，朝着床榻而去。

　　帷幔是垂放着的，他站在外面往床上看，朦朦胧胧，看不太真切。

　　掀開之後，隻見母子倆占着床的中間位置，睡得香沉。

　　樓千雪将兒子摟在懷裡，娘倆看起來親昵無比。

　　蘇墨白知道自己有點吃醋了。

　　他想上床去，把兒子從她懷裡扒出來。

　　他一直以為，于她而言，他就是最重要的，可現在他發現，他在她心裡的地位，遠遠不如兒子。

　　蘇墨白輕輕在床邊坐了。

　　他看着相擁而眠的娘倆，覺得自己有點孤單，空蕩蕩的。

　　他想起了和墨晚的那次激烈争執。

　　把所有對話都回想一遍之後，他有點累。

　　墨晚說他現在配不上樓千雪了。

　　他不覺得配不上，隻是覺得，好像被墨晚說中了，樓千雪心裡是介意他有這麼多女人的。

　　介意到不在意他的地步了。

　　這不行。

　　不能再這樣下去。

　　這感覺，就好像兩個人扯着一條繩子，各執一邊，而現在，繩子那頭的樓千雪想要松手了。

　　他自信慣了，突然意識到這個，有些無所适從。

　　就這麼坐了一個多時辰，也就到了該收拾收拾去上朝的時候。

　　他從床邊站起身，悄步離開，就好像沒來過一樣。

　　映月宮裡。

　　馮婉婷聽說皇上昨晚夜宿邀月宮，氣得又砸了藥碗。

　　黑乎乎的藥汁灑了一地。

　　幾個宮女紛紛跪下低頭，大氣不敢出一口。

　　嬷嬷一邊給她擦手，一邊哄道：“小姐别生氣，您趕緊養好身子，德妃也就得意不了了。
”

　　“你别騙我了！
”

　　馮婉婷這點腦子還是有的，“皇上一定是厭煩我了，可我什麼也沒做啊，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嬷嬷把宮女們遣退，才壓低聲音道：“小姐，在宮裡就是這樣的，皇上不是長情的人，您難道沒看明白嗎？
前幾日，都說皇後得寵，可您看現在，風頭不是到了德妃那邊去嗎？
‘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這話就是這麼來的。
”

　　“我不是舊人！
”

　　馮婉婷一點也不願意承認自己失寵了，明明她才是最先受寵的那個！

　　嬷嬷怕刺激到她，順着道：“您自然不是舊人，等您養好了，還愁皇上不回頭嗎？
宮裡就這麼幾個人，皇上總會膩了她們的。
”

　　馮婉婷被安慰到，卻還是咽不下那口氣。

　　“我之前讓你傳的話，你傳給我爹沒有？
”

　　“小姐放心，将軍已經收到了。
”

　　“那就好！
”

　　一轉眼，就到了過午的時候。

　　安國公早朝的時候就請示過，說想念女兒，要派兒子代自己進宮看看，蘇墨白當時就應允了。

　　小公爺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了上次那個小家夥，那是他大姐的兒子。

　　德妃不在自己的邀月宮，她在樓千雪的坤元宮裡。

　　于是小公爺尋着就過來了。

　　聽見小孩子的聲音，羽兒就轉了轉小腦袋，好奇地往外瞅。

　　按規矩，小公爺是不能進皇後宮裡的，但德妃賴着不走，樓千雪隻能讓人将她弟弟請進來。

　　四目相對時，兩邊都是錯愕。

　　“你你你……”

　　小公爺顯然還記得樓千雪。

　　他當時還言語調戲過她兩句。

　　樓千雪也記得這人。

　　當時，她聽聞墨晚去世的消息，從江南匆匆趕到琉夏，在禦街上看皇榜的時候，就見過這個小公爺。

　　原來，他是德妃的弟弟。

　　“怎麼是你啊？
你怎麼會變成……”

　　“阿亦，不得無禮！
”

　　德妃打斷了弟弟的話，“見了皇後都不知道見禮，你怕是皮癢想挨打了。
”

　　顯然小公爺對德妃這個姐姐很親近，聞言，想翻白眼又不敢翻，老老實實見了禮。

　　鑒于自己弟弟老盯着皇後看，德妃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帶着弟弟回了宮。

　　白芍和宮裡人混得熟，知道些消息，這時候就跑到樓千雪跟前賣弄八卦。

　　“少谷主，這就是安國公府的小公爺啊？
聽說他愛慕靈溪公主，太上皇也曾下旨賜過婚。
”

　　樓千雪進宮來這麼幾日，沒見過靈溪公主，她對這些事也不感興趣。

　　再過一個時辰，蘇墨白就要派人來接羽兒了，她得帶羽兒去睡會兒。

　　剛剛進了寝殿，就有宮女來禀告，說皇上來了。

　　蘇墨白今日穿了一件白衣，不是龍袍。

　　白衣袖口上染了幾滴墨水，兩邊都有，很是顯眼。

　　他故意伸手去抱她懷裡的羽兒。

　　與此同時，他餘光注意着樓千雪的反應，沒讓他失望，樓千雪果然瞄了一眼。

　　蘇墨白抱着兒子，彎了唇角。

　　接下來，她應該是去找件幹淨衣服出來，給他換了。

　　她果然出去了。

　　蘇墨白逗着兒子等着。

　　很快，樓千雪回來了，蘇墨白裝作不經意地看過去，卻沒看見屬于他的幹淨衣服。

　　她手裡拿着件開檔的小褲子，顯然是要給羽兒睡覺的時候穿的。
蘇墨白幫忙換，換完之後，他拍了拍兒子的小屁股，将兒子扔到了被子堆裡，然後扭頭和樓千雪道：“我也要換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