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謙書将人緊緊抱在懷裡。
掙紮夠了,蓮城終于安靜下來,她一動不動,隻是默默流淚。
姚謙書一手在她背上來回輕撫,壓低聲音道:“怎麼生氣都行,但不能說要走的話。
”
蓮城不給他任何回應。
姚謙書試着道:“地上涼,咱們坐下說?
”
仍然沒有回應,于是姚謙書就自作主張了,蓮城光着腳,沒穿鞋襪,他将人抱起,送回了床上。
說實話,這是個好消息。
他不用短命了,興許還能長命百歲,
可蓮城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
自從得知姚謙書得了絕症,她這段日子是怎麼過的,有多難熬,她不想再體會第二遍。
沒想到,這隻是他的技倆。
生氣是肯定的,但正如姚謙書所說,氣是一回事,她方才說的走,不是真的要走。
不過,她不能這麼輕易就原諒他。
姚謙書看她冷靜不少,厚着臉皮湊上去:“要不,你打我兩下?
這樣氣會消得快些。
”
她連眼皮都不擡一下。
姚謙書隻好再往上湊:“我知道騙你不好,但我做的也不全是混賬事,比如那個靜儀要來做側妃,我親自去與逍遙王賠罪周旋,吃了點虧才解決的,你想想這些。
”
蓮城幹脆轉朝裡,不想聽他說話。
這倒是方便了姚謙書,他挪了挪,從後面抱上去,親吻了一下她的鬓角。
“過了這個坎,咱們以後就是太平日子了。
”
蓮城氣還沒消。
她不願意說話,姚謙書索性不啰嗦了,就抱着她靜靜坐着。
不知過了多久,丫鬟來敲門。
“公子,晚宴已經備好,相爺讓奴婢來請您和夫人。
”
姚謙書吩咐丫鬟去備水,說要洗漱。
蓮城這才開始思考接下來的局面。
她手裡有賜婚诏書,又見過右相了,已經算上官家的人。
連七公主也承認了和她是妯娌。
抛開姚謙書戲耍她這事,确實,前景一片坦蕩。
“先洗漱吃飯,剩下的賬晚上回來再算。
”姚謙書拉她下床。
等收拾好出屋,隻見上官清其和七公主正坐在院子裡欣賞還剩半截的夕陽。
姚謙書低聲道:“不妙,被人看了好戲了。
”
蓮城設想了一下被兩人全程偷聽,臉上頓時不自在了。
偏偏七公主還扭頭一笑,朝她喊道:“我們才從街上回來,給你帶了個搓衣闆,不用謝。
”
“……”
姚謙書一個眼神過去,讓她别瞎湊熱鬧。
事實是,七公主去秦王府了,兩個小崽子很喜歡她,她差點留在那兒。
是上官清其硬拽回來的。
七公主回來的路上還道:“父皇給建了個公主府,墨白哥哥他們也在帝都長住,聽說前幾個月剛添了個女兒,咱們明天去看看。
”
聽見墨白哥哥這幾個字,上官清其隻有一個回應:“呵。
”
他陰陽怪氣的,七公主就偷着樂。
幾十年來,右相府從來沒這樣熱鬧過,看着席上成雙成對的兒子兒媳,右相大感欣慰。
稍微遺憾的,便是缺了麟兒。
上官清其話不少,姚謙書話更多,七公主如今也挺會說話了,逗得右相十分開懷。
蓮城是後來者,又和姚謙書生着氣,幾乎不吭聲。
後來還是右相主動問她,在硯雪過得好不好,姚丞相家待她如何。
蓮城隻是氣姚謙書,不至于不理會右相,她帶着對長輩的敬意,一一作答。
七公主在旁邊揭短:“姚家待她挺好的,就是您的兒子待她不太好。
”
“……”
姚謙書真是怕了這位姑奶奶。
一看幾人的反應,右相立馬當了真,問怎麼回事。
右相的口碑一直很好,常受人稱頌,是以蓮城不怕被長輩不喜,便沒有急着替姚謙書說話。
姚謙書隻能自救,順便還要惡心一下七公主:“弟妹誇大其詞了,我和你嫂子才新婚,有小别扭很正常,不像你和其其都老夫老妻了,你們倆吵架才是要命的。
”
焦點一下子就被轉移。
右相看向上官清其:“你可老實些,皇上訓起人來不是玩笑。
”
前兩年,慕容景就經常被訓得唾沫橫飛。
七公主也記得那場景,頓時笑出聲來:“您放心,父皇不會訓他的,都是我在欺負他,要訓也是訓我。
”
别說姚謙書驚奇了,就連上官清其也覺得受寵若驚。
七公主頭一次護夫,這感覺不太真實。
右相一看就知道沒有大問題,頓時放心了。
上官家沒有酗酒的習慣,爺幾個不用喝得爛泥一樣才罷休,吃得差不多,宴席就早早散了。
七公主和上官清其兩人打道進宮,姚謙書則是繼續拉人回去哄。
陽春三月,後院裡正是花好月圓。
姚謙書帶着人,賞着月色嗅着花香,一路悠閑回到了屋門口。
将進門時,卻踩到個東西,發出哐啷一聲響。
撿起來一看。
“……還真給我弄了搓衣闆來?
看熱鬧不嫌事大。
”
姚謙書哭笑不得。
蓮城越過他進屋,姚謙書忙抱着搓衣闆往裡追。
“聽說這個用處挺多,打着夠味,跪着酸爽,你準備給我怎麼用?
”
蓮城沒回頭,但終于搭話。
“你自己選吧。
”
姚謙書追到床邊,抱着搓衣闆摸了摸,博同情道:“能不能緩緩?
我雖然沒得痨病,但吐了兩日皿是真的,這會兒身子不好,隻怕跪不動。
”
他這一說,蓮城就想到了那兩個孤零零的酒壇子,以及一地的皿迹。
她不吭聲,想請丫鬟備水沐浴,又怕他今晚不安分。
于是隻簡單洗漱就上了床。
姚謙書扔了搓衣闆,又加了一個燈罩,屋子裡頓時昏暗。
他爬上床去。
“真要我把命給你才能消氣?
”姚謙書撐着手問。
他離得近,呼吸吹在臉上。
蓮城偏開頭。
“我要你的命有什麼用。
”
“當然有用。
”姚謙書借機表明心意,“握着我的命,我以後就忠貞不二,你便是最風光的王妃。
”
“比攝政王妃還風光?
”
“……”
姚謙書隻好改口道:“咱們是兄嫂,不和他們争風頭。
”
蓮城不接話了。
能感覺得出來,她氣消了很多,姚謙書又讨好道:“明日有個接風宴,到時晉王和晉王妃會出席,你可以見見你的好姐妹了。
”
還真談不上好姐妹,傾城的好姐妹是潇潇,那人當年收了好處從背後捅了傾城一刀,緻使傾城背上命案,差點冤死。
而她和傾城,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不過,兩人同出傾城坊,倒可以算是有着淺薄緣分。
再見面,應是唏噓造化奇妙。
她們,都各自成了王妃。
隻聽姚謙書在耳邊輕聲乞求道:“轉過來可好?
”
他對她,從未用過這種語氣說話,她記得很清楚,從兩人初識到她搬離襄王府,哪怕是在床上,他也從未征求過她的意願,都是他自個兒高興就好。
如今……
蓮城心口顫了顫。
最終,還是原諒。
她緩緩轉身,姚謙書嫌她動作慢一樣,抄着手就幫忙,一把将她扣進了懷裡。
他的兇膛,寬闊溫暖。
但蓮城沒有昏頭,她還是要提醒他:“姚謙書,我對王妃之位沒有那麼稀罕,若你日後再欺負我——”
“絕對不敢,那塊搓衣闆,咱們回去的時候帶着怎麼樣?
這樣我看着便能日日警醒,再不會犯錯。
”
姚謙書頓了頓,又笑着哄道:“再者,你有七公主做盟友,還有玲珑她們給你撐腰,我若敢輕舉妄動,便是衆矢之的,所以,你可以徹底放心了。
”
他嘴上一如既往會哄人。
經曆了這麼多人事,蓮城已不敢相信十分,不過,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日後變心而已。
但不能因為怕他變心,就不敢邁上這條路。
那樣的話,她永遠不會知道路的盡頭結果是什麼。
蓮城往姚謙書懷裡靠了靠。
一輩子還剩那麼長,既然他如此信誓旦旦,那她,便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