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知道蕊蕊熬夜給陸遺風做衣服的時候，他羨慕過陸遺風。

　　他也想有個人能那麼貼心，給他也做衣服。

　　直到這一刻，他心裡的感受真真切切地告訴他，不是誰給他做，他都能欣然接受的。

　　沈慕遙有點為難。

　　如果拒絕，會讓劉五小姐沒面子，他犯不着這樣對一個姑娘家，可如果接受她的饋贈，劉五小姐會不會誤會什麼？

　　這不像他的性子了，從前，他不會去考慮這麼多。

　　現在，他怕造成第二個廖聖璎。

　　既要拒絕，又不能過分傷了人家的心，這個度，很難把握，尤其是，劉五小姐打着感謝恩情的旗号，他暫時想不出如何對待。

　　忽然，腦海裡靈光一閃，沈慕遙道：“很抱歉，劉小姐，我不能收，她會介意的。
”

　　劉五小姐一怔，很快，她自己就把衣服抱了起來。

　　“對不起沈公子，是我考慮不周，我沒想那麼多，抱歉！
”

　　沈慕遙道：“沒關系。
”

　　劉五小姐跑回了自己那邊去，她是真的沒想到這一層，有些無地自容了。

　　接下來的幾日，她刻意避着，幾乎沒有與沈慕遙再說過話。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二月底。

　　離沈慕遙打算要走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沈慕蕊早就收拾好了包袱盤纏，她在考慮兩個丫鬟要怎麼辦。

　　她們的身契，陸遺風早就給了她，她和三哥要千裡迢迢去江南，帶着她們兩個上路是不可能的，隻能讓她們留下。

　　沈慕蕊想了想，決定把身契還給她們，讓她們以後自由。

　　三月初二這晚，洗漱完，沈慕蕊沒有上床，她去櫃子裡将身契翻出，又把兩個丫鬟叫進屋來。

　　“小姐，這是……”

　　“這是你們兩個的身契，現在還給你們，快收好。
”

　　兩個丫鬟驚愣住。

　　她們是陸公子買下的，想必是陸公子将身契給了沈姑娘，如今沈姑娘說還就還了，作數嗎？

　　長得結實的丫鬟問：“小姐，陸公子知道嗎？
”

　　沈慕蕊有點不好意思，“他把這個給我，應該就是讓我自己做主吧。
”

　　兩個丫鬟想了想，也覺得是這麼回事，以陸公子對沈姑娘的用心，定然不會反對沈姑娘的決定，隻是……

　　好端端的，為何突然把身契還給她們？

　　“小姐，這身契還是你收着吧，等将來陸公子把你接走了，再考慮奴婢二人的去留。
”

　　那丫鬟說完，神色一頓，瞬間換上了慌張，“小姐，你突然把身契還給我們兩個，是不想要我們了嗎？
”

　　“不是不是！
”

　　沈慕蕊看兩人驚慌，忙否認。

　　她和三哥要走的事，兩人并不知道，可現在還不是告訴她們的時候，沈慕蕊不是信不過她們，隻是漂泊久了，她懂得了小心駛得萬年船。

　　“不是不要你們，我是一直把你們當作朋友姐妹來看待的，所以這身契，就還給你們吧，我沒有要你們走的意思！
”

　　這個解釋還過得去，相處了這段日子，兩個丫鬟也曉得沈姑娘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心裡頓時大受感動。

　　“小姐，這……”

　　沈慕蕊又往兩人面前伸了伸，露齒笑道：“拿着吧，真的不是要你們走！
”

　　兩個丫鬟看向對方。

　　能遇上這麼好的主子，是上輩子積攢了福氣嗎？

　　最終，兩人接了。

　　“多謝小姐！
奴婢兩人以後一定盡心盡力伺候！
”

　　沈慕蕊道：“你們要這麼說，那我不想還了。
”

　　兩個丫鬟一笑，又和她道謝。

　　沈慕蕊說自己困了，讓兩人也去睡。
三月初春，氣候回暖，晚上沒那麼冷了，沈慕蕊睡不着，披衣杵在門口吹風。

　　一轉眼，她和三哥在這裡，居然住了三個多月了，感覺卻好像昨日才剛搬來一樣。

　　說實話，要不是出了劉五小姐那事，她不想走的，她想把小雲接過來這裡住，但現在不行了，接了小雲之後，她們得另外找地方安居，不能再回這裡。

　　忽然，餘光裡出現了一個人影。

　　“三哥。
”

　　沈慕遙走過來，“怎麼還不睡？
”

　　“白日睡多了，現在睡不着。
”沈慕蕊頓了頓，又問：“三哥，咱們什麼時候走呢？
”

　　“後天一早。
”

　　沈慕遙道：“我明日就與逍遙門的人說，讓他們給陸遺風去信。
”

　　“好……”

　　沈慕蕊攏了攏披風，又問：“三哥，你和劉五小姐說了嗎？
”

　　沈慕遙頓了頓，“還沒說。
”

　　“哦。
”

　　沈慕蕊覺得應該提前告知劉五小姐一聲，這樣才算得上尊重。

　　三哥比她會為人處事，應該不用她明說。

　　兄妹兩人又說一會兒話，才各自回房。

　　沈慕遙知道劉五小姐還未睡下，就隔着屏風，與她說了。

　　隔壁靜默了一會兒。

　　他聽見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穿衣服，片刻之後，隻聽劉五小姐道：“沈公子，你們……是要去往何方？
”

　　沈慕遙覺得告訴她也無妨。

　　“江南。
”

　　隔壁又沒了聲。

　　好一會兒，劉五小姐再次出聲：“沈公子，你和沈姑娘不會回來了吧？
那這處宅院……”

　　沈慕遙難得的尴尬了一下。

　　“這是租的，并不是買下，我付過三個月的租金，就這兩日到期，走之前我會再付一年，劉小姐安心住便是。
”

　　“不、不用！
”

　　劉五小姐忙道，“我原以為是沈公子所買下，欲把銀錢給你，原來是租的，那就好辦了！
”

　　頓了頓，她道：“沈公子不用破費，我想住多久便付多久的租金，你和沈姑娘安心走就是。
”

　　沈慕遙道好。

　　三月初四。

　　這一日的早晨，天色蒙蒙亮，空氣裡透着清冷，四周一片寂靜。

　　院子門口，沈慕遙扶着蕊蕊先上了馬，旁邊，是來送别的劉五小姐。

　　沈慕蕊和她道：“請五小姐幫我轉告一聲，我留了東西在梳妝台上給敏兒她們。
”

　　“好。
”

　　劉五小姐點頭。

　　沈慕遙也上了馬。

　　劉五小姐忽然掏出一個素淨的荷包，上面什麼也沒有繡，像是倉促做成。

　　“沈公子，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此去萬裡，路上需要不少盤纏，請你無論如何收下。
”

　　沈慕遙估量了一下，不會超過五百兩。

　　他伸手收下了。

　　“多謝。
”長鞭落下，馬蹄揚起塵埃，片刻之後，視線裡漸漸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