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累，樓千雪睡得很香很沉。

　　等她意識回籠的時候，隻感覺到微微的搖晃。

　　心下警惕，她迅速睜開了眼。

　　入目，是一張熟悉的容顔。

　　她那點剛剛起來的戒備，瞬間就散了開去。

　　當然，被人抱在懷裡，她還是挺不自在的。

　　于是她微微掙紮着起身。

　　“這是……在哪兒？
”

　　顔錦繡扶她起來，動作溫柔，卻不帶一絲暧昧。

　　馬車裡燃着一支壁燭，光影綽綽。

　　他待她坐穩，才道：“我送你回谷。
”

　　樓千雪隻覺眉心發沉，她伸手揉了揉，已經猜出來怎麼回事了。

　　她睡得再沉，也不可能毫無知覺地被顔錦繡抱出來。

　　定然是中了迷藥了。

　　竟大意至此。

　　一時間，隐隐後怕。

　　難得，顔錦繡也不出言笑話她。

　　樓千雪赧顔，聲音也帶了幾分虛：“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

　　顔錦繡瞧她不太自在，暗暗離得遠了些，“你剛剛入城的時候。
”

　　樓千雪更羞了，“那你……”

　　既然那時候就跟在後頭的，為何不出來相見？
偏得等她落難了，才來伸手。

　　他打得什麼主意，樓千雪隐隐猜着了。

　　上次她與他在鎮上茶寮見到時，說自己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樓千雪笃定，那對不起她的事，就是把羽兒的存在透露給了蘇墨白。

　　如今她回來，如果見着他，自然是要和他算賬的。

　　他倒好，先來一招救她，便讓她說不出算賬的話。

　　這心機，着實厲害。

　　樓千雪暗暗哼了一聲，相熟至此，她也不可他客氣了，直接問道：“那你可知道，要對我下手的是何人？
”

　　顔錦繡輕飄飄一笑。

　　“這個自然，你想知道？
”

　　樓千雪不由就帶了點性子：“當然！
”

　　“别急别急。
”

　　顔錦繡看她耐性所剩無幾，趕緊将臉色擺為正經：“人呢，已經被我處理了，其實，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猜得出來才對。
”

　　樓千雪原本是一頭霧水的。

　　她完全沒有頭緒。

　　隻以為是歹人湊巧盯上了她。

　　如今被顔錦繡這麼一說，她便知道是早有預謀了。

　　想來想去，想害她的人不多。

　　尤其是近日。

　　她不言語，顔錦繡反而在邊上催，“已經猜出來了吧？
說來聽聽。
”

　　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樓千雪冷冷吐出一個名字：“百裡雲姝。
”

　　“哈哈……”

　　顔錦繡笑起來，他很少笑得這麼豪放，當真與從前不太一樣了。

　　“看來你已經見過人了，而且還不太愉快。
”

　　樓千雪暗暗又哼一聲。

　　何止不太愉快，都交手兩次了。

　　以顔錦繡的通明耳目，她不相信他不知道，隻不過是裝傻罷了。

　　她急急忙忙回來，離了蘇墨白身邊，那百裡雲姝要對付她，便不會有所顧忌。

　　見她不言語，顔錦繡輕輕歎了一聲，意有所指道：“這便是人性的悲哀，得不到的都想要，殊不知，那不是自己的，強求不來，同樣的，是自己的，如何也不會丢了，無須太過緊張。
”

　　樓千雪就覺得他是在說自己，下意識就回嘴道：“我不緊張。
”

　　“呵呵。
”

　　顔錦繡輕笑，笑完，便又一本正經道：“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無需掩飾，我又不會笑話你。
”

　　樓千雪有點惱他，強撐着臉皮，白了他一眼。

　　顔錦繡現在是以好閨蜜自居，又剛剛救了她，她不能罵人。
她不罵人，顔錦繡卻開始給她上課，上課之前，還先鄙視了兩句：“就你這樣一點防備之心也無，不知藥王前輩怎會放心讓你一人在外頭溜達，一個不小心，便落了圈套，失節事小，沒了命才真叫人難

　　過。
”

　　話是這麼說着，他神情卻沒有一丁點難過。

　　鄙視完，不等樓千雪不服氣，他緊接着就開始上課：“出門在外，萬事都得小心謹慎，一口茶一口飯，都可能是害人手段，更别說睡覺了，隻需一陣迷魂香進去，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

　　樓千雪忍不住辯駁：“這次是我大意了，累極了才會――”

　　“為何累極了？
蘇墨白真值得你如此奔波？
去也日夜不停，回也日夜不停，你禁得住幾次折騰？
”

　　顔錦繡這口氣，有點像訓人的兄長。

　　樓千雪一下子就想到了大師兄步亦川。
他從來都是嚴肅的，訓人的時候，便是這副口吻。

　　她心頭不自覺一軟，嘴上卻還硬着：“你又不是我舅舅，輪不上你來訓我。
”

　　顔錦繡焉能看不出來她眸中柔軟。

　　他笑着歎道：“你可真的想好了？
蘇墨白身邊的位置，不是那麼好待的，今天是百裡雲姝，将來又是别人，麻煩隻會層出不窮。
”

　　今日，若不是他及時趕到，隻怕樓千雪清白難保。

　　說不定，連命也會沒了。

　　那百裡雲姝果真是個心狠手辣的，樓千雪如此純善，隻怕會吃虧。

　　顔錦繡不想看她卷進去。

　　他的好意，樓千雪聽出來了，隻是，她并不怕。

　　唯一能讓她退縮的，是蘇墨白。

　　她暗暗吸了一口氣，别别扭扭說了句：“多謝。
”

　　顔錦繡今日除了歎氣，便是歎氣。

　　見她如此‘冥頑不靈’，他隻得道：“往後出門小心，我可不是一直跟在你後面的。
”

　　這話的内容很是暧昧。

　　但語氣，卻又顯得他十分光明磊落。

　　樓千雪知道他心思磊落，便直白問：“你不是很忙嗎？
怎麼有空……”

　　“你忘了我和你說過的？
”顔錦繡面色有點無奈，“我娘叮囑過的，說是不能讓她好姐妹的遺孤有任何閃失。
”

　　樓千雪沒見過他娘，但聽他幾次提起，便覺得那應該是一位中氣十足的長輩。

　　想當初，顔錦繡可是說他母親活不了多久的，這都過了一年多了……

　　樓千雪也不好問，隻得收了他的好意，“那我以後一定小心，不叫你麻煩。
”

　　馬車晃晃悠悠到了谷口。

　　此時天色還未破曉，黑不隆冬一片。

　　顔錦繡扶了她一把，樓千雪沒推拒，待站定，他偏頭看她，隻瞧得清輪廓。

　　猶豫一瞬，他終是出聲：“你……還有沒有什麼話要說？
或者要問我？
”樓千雪沒說話，她緩緩轉了身子朝向他，同時，揚起的衣袖帶起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