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是攔不住墨堯帝,但他攔得住蘇墨白。
蘇墨白站在浩浩蕩蕩擺滿谷口的聘禮面前,對着出來傳話的弟子道:“我來帶羽兒走,這是你們少谷主允許的,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她身邊的人。
”
那兩個弟子一臉不敢置信。
但他們還是不敢耽擱,立即就進谷,将此事先禀告給了陸師兄。
陸魁安聽完也微微皺了眉。
思量一會兒,他道:“你們守好谷口,我這就去找師父。
”
兩個弟子拱手應是。
陸魁安并沒有直接去找師父,他先去了樓千雪的院子。
到院門處的時候,隻聽院子裡面傳來陣陣朗笑聲,雄渾的朗笑聲。
是墨堯帝。
陸魁安不知其中内情,隻覺得奇怪。
墨堯帝是一大早就進谷來的,一進來,就直奔少谷主的院子。
他先前還想不明白,如今卻是看明白了。
墨堯帝是沖着羽兒來的。
這就匪夷所思了。
墨堯帝為何偏偏對羽兒一個小孩子感興趣?
他有何目的?
偏偏師父由着他,而且也不将墨堯帝當作貴客來招待。
自墨堯帝進谷,師父便躲起來不見人了,頗有‘眼不見為淨’的意思。
墨堯帝将羽兒抱在懷裡玩,羽兒怕生,初時很不樂意,小眉頭擰着。
直到墨堯帝将他弄上肩頭,騎在脖子上,小家夥才終于笑了。
于是,墨堯帝就馱着寶貝孫子,在院子裡一刻不停地轉悠起來,可謂是‘做牛做馬’了。
陸魁安踏進去的時候,就看見這樣的一幕:小家夥高高騎在墨堯帝脖子上,一雙小手抱着墨堯帝的腦袋,咯咯直笑。
底下的墨堯帝甘之如饴。
陸師兄心下震驚。
那可是當今聖上!
羽兒竟騎到天子的脖子上去了!
這會不會有點不得了?
這院子好似已經變成了墨堯帝的,兩個侍衛走過來,将他攔住,又問他有何事。
陸魁安立即道:“還請兩位去将紅藥師妹叫出來,我有事找她。
”
一個侍衛留下,另一個侍衛返身回去了。
墨堯帝也注意到了這邊,卻隻是随意地掃了他一眼,然後又馱着小家夥繼續轉圈。
很快,紅藥就出來了。
“陸師兄!
”
她和陸魁安打招呼。
顧不得墨堯帝的兩個侍衛還在旁,陸魁安直接問道:“蘇公子在谷口外,他說要帶羽兒走,還說這是少谷主允許的,又道你知曉其中内情,此話當真?
”
紅藥自然是不知曉什麼内情的。
但是,少谷主的确有交代過,如果蘇公子來見羽兒,就帶羽兒給他看。
至于能不能讓帶走,少谷主好像沒說明白……
紅藥将話說了,陸魁安聽完,也拿不下主意,他看了一眼笑個不停的羽兒,慎重道:“你先看好羽兒,我去禀告師父。
”
紅藥點頭。
陸魁安一走,紅藥就進到廚房去了,她給羽兒炖了湯。
墨堯帝的侍衛立即湊到不亦樂乎的祖孫倆跟前去,壓低聲禀告着什麼。
還沒聽完,墨堯帝就不悅道:“也就是說蘇墨白這臭小子還沒找到人?
讓他把人找回來再說!
想見兒子,門都沒有!
”
“……”
侍衛抹了抹噴到臉上的口水,立即應是。
墨堯帝現在底氣足得很,蘇墨白之前散布死訊,他逮着這個就和他發了一大通火。
墨堯帝發起火來,可是火力十足的,尤其他還拿國事支援來說道,蘇墨白很快認了慫。
所以,等他罵完,再問樓千雪的事,蘇墨白毫不猶豫就招了。
果然是個女兒。
墨堯帝再問孫子,蘇墨白又招了,于是他馬不停蹄又進谷來。
上次他來帶兩個肉團子時,沒能見着羽兒,這次一見面,他很快就認出羽兒來。
和蘇墨白長得太像了,絕對是蘇墨白的種!
墨堯帝是一心想要接女兒回宮的,所以他交代蘇墨白,無論如何都要把人找到。
現在蘇墨白回來了,卻隻說要見羽兒,很顯然是沒找到千雪。
墨堯帝當然不能給他見。
隻不過,藥王一出面,墨堯帝的底氣就不那麼足了。
“樓兄,你樂意讓蘇墨白見羽兒?
”墨堯帝的眉毛都要豎起來了,隻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藥王并不接受他的套近乎,答非所問道:“樓某當不起皇上這一聲‘樓兄’,畢竟皇上年長樓某幾載。
”
“……”
墨堯帝被藥王一句話堵住,心裡卻想着:可朕看起來比你年輕多了。
他眼睜睜地看着藥王把羽兒抱走,沒敢繼續阻攔。
不過,他還是遠遠地跟在了後頭。
藥王親手抱了羽兒,邊走邊打算着。
原本,他是很氣的,蘇墨白竟然想帶走羽兒!
可是轉念一想,這樣也好,能讓千雪看明白,姓蘇的小子裝夠面子,帶着浩浩蕩蕩的聘禮來娶她,隻不過是想要兒子罷了。
藥王也舍不得羽兒。
隻不過,羽兒身上到底流着蘇墨白的皿,不能不給人家。
想着想着,藥王就有點替外甥女心酸。
恰此時,小樓羽伸着小手,輕輕揪弄他下巴上的白須。
藥王輕輕歎了一口氣,“羽兒,可别怪你娘,誰讓你有這麼個爹呢。
”
谷口外。
蘇墨白靜靜而立。
其實,他内心已經有點焦躁了。
焦躁之餘,還有一股陌生的感覺,有點像期待,又像是好奇。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雲霧缭繞的谷口,一瞬不敢挪開。
終于,有人影自雲霧中穿出。
當先一人,蘇墨白記得,是幾乎已經三年沒見的藥王。
藥王懷裡抱着個小娃娃。
蘇墨白的視線不由自主就盯住了,他先往小家夥的臉上瞧去,想看看自己的兒子什麼模樣。
可惜,角度關系,他隻能看見半張臉。
沒一會兒,蘇墨白就在後面看見了熟悉的人影,是墨堯帝跟着出來了。
他頓時有點緊張。
他來接羽兒,是有目的的,絕不能讓墨堯帝跟着,不然會把事情搞砸。
而且,墨堯帝是老狐狸一隻,不好糊弄。
蘇墨白心思急轉,想着對策。
等看清兒子的臉,他的心思頓時轉不動了。
像。
很像。
隻一眼,就能确定,這是他的兒子。
這感覺……奇妙極了。
蘇墨白竟有點不知所措。
好像是高興,又好像是驚喜,又或者是沒讓他失望――兒子長得真好看。
蘇墨白早已不記得自己小時候的模樣,但他在兒子身上看到了。
這就是他的兒子。
小家夥應該……應該有兩周歲了。
蘇墨白忘乎所以,直直看着兒子,不知言語。
藥王也不想主動說話。
小樓羽歪着頭,将面前的男人看了看,又看了看,再然後,小家夥迷茫好奇的眼睛頓時透亮起來。
“爹!
”
他脆生生地喊道。
别說蘇墨白自己,就是藥王,都被震驚了,兩人久久不能回神。
蘇墨白沒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那一聲‘爹’,好似又輕又軟的羽毛,從他心上拂過,癢癢的。
他抑制着激動道:“羽兒。
”
小家夥很配合,又喊一遍:“爹。
”
藥王隻想冷笑。
明明是第一次見兒子,還要擺一副父子情深模樣,要真那麼在意羽兒,就不會等到現在才來接人。
後面跟上來的墨堯帝不明狀況,見兩邊僵住,不由大咳一聲,沖蘇墨白問道:“怎麼回事?
”
蘇墨白想立馬抱着兒子就走,卻不想帶上墨堯帝這個尾巴。
于是他大着膽子道:“沒事,還請您先回避一下。
”
墨堯帝微微瞪眼。
這臭小子,女兒沒給他找回來,還敢這麼和他說話!
慣壞了這是!
别以為是準女婿,老子就不敢修理你!
當着藥王的面,墨堯帝氣哼哼地道:“這都幾個時辰了,就沒有什麼收獲?
”
蘇墨白居然頂了一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
“……”
墨堯帝被噎了個半死。
藥王見蘇墨白一無所獲的樣子,心底十分得意,嘴上冷冷地道:“兩位國君政務繁忙,就不要在這窮山僻壤浪費時間了。
”
墨堯帝立即笑道:“朕有太子在朝上頂着,偷懶個把月,沒什麼問題的。
”
蘇墨白則很直接,“請前輩把羽兒給我。
”
藥王冷冷掃他一眼,即便十分不舍,還是把羽兒放到了地上。
蘇墨白立即就蹲下了。
他朝着兒子敞開懷抱,小家夥一開始有點不敢,待看見他笑,才一怯一怯地往他那兒挪。
蘇墨白等不及,單膝往地上一跪,身子朝前一探,将兒子緊緊抱入懷裡。
小家夥大概是被勒得不舒服了,抗議地小聲喊道:“爹……爹……”
蘇墨白将力道松了些,抱着兒子,從地上起身。
小家夥的身子軟軟的,抱在懷裡,竟有種奇妙的感覺,似乎是滿足。
他迫不及待帶着兒子上馬。
小家夥第一次騎馬,好奇得不得了,抓着馬鬃揪來揪去。
藥王心疼道:“羽兒身子不好,你可别太過分!
”
墨堯帝卻敏銳地嗅到了什麼。
他吩咐侍衛去備馬。
這話叫蘇墨白聽見了,他周全護着兒子,回頭朝墨堯帝道:“您若是信得過我,就别跟來,不然隻會壞事。
”
墨堯帝忍着,隻得不甘地罵了兩句什麼。
蘇墨白的馬兒已經揚蹄上路,秋風迎面,将墨堯帝的話全甩在了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