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宋初文是朝着大公主說的。
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給八公主雪上加霜,但事實總要面對,八公主現在還難受着,與其後面知道的時候再難受一回,不如現下就讓她知道。
也省得她對方允禮不死心,還要慕容萱幫着他們見面。
說完,宋初文等着慕容萱的反應,餘光裡,也留意着八公主的神色變化。
大公主很驚訝。
而八公主,臉上神色沒什麼變化,隻是捏了捏寬袖。
大公主也看向她。
八公主剛哭過,嗓音微微發啞,“大皇姐,咱們上車再說。
”
于是幾人下樓。
醉今朝新換的掌櫃是個落第的書生,白白淨淨的,年紀也就是二十出頭。
下樓的時候,宋初文隻随意瞟了一眼,就看見掌櫃的邊上站着一個面熟的人。
那人同樣二十出頭,一身矜貴公子氣質,沒有宋初文年紀大。
宋初文終于想起來,那是南安侯的外孫,聶無憂。
南安侯是原來沈左相的嶽丈,因被左相牽連,年初的時候,南安侯府也被抄斬了。
聶家一直平安待到了現在。
聶無憂來帝都做什麼?
宋初文察覺自己管得太多,收回視線,跟上前面的大公主幾人。
大公主和八公主有話要說,他自然自己一輛馬車。
有八公主在,他也不好給慕容萱難看臉色,先将兩人送上了馬車,他才登上自己那輛。
馬車緩緩駛離醉今朝門口,沿着青石長街前行。
大公主一直等着八公主開口。
還一會兒,八公主終于低低地道:“父皇确實已經給我定下了婚事,江淮武安侯府的嫡長子。
”
“江淮?
”
“嗯。
”
大公主沉默一瞬,道:“父皇還是顧慮你的,那是四皇兄的封地,你嫁過去,沒人敢欺負你。
”
楚王慕容錦,已經去了江淮封地半年多了。
“我知道。
”
經曆了剛剛那場肆無忌憚的發洩,八公主似乎已經認命了。
大公主又問:“婚期呢?
也定下了?
”
“還沒有,不過……”
八公主的生辰和七公主一樣,在正月裡,“我猜,應該是明年二月吧。
”
現在是十一月中旬,離新年也不遠了。
八公主哭過,就平靜了,對于這樁婚事,她沒有表現出尋死覓活,大公主也就沒什麼可勸她的話。
馬車駛出一段距離,大公主又輕聲問:“八皇妹,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
八公主低垂了眉眼,“很久了,在我去杏花村找方允禮之前。
”
這麼說,她當時去找方允禮,本就是帶着絕望的?
所以會失控,做出那麼任性蠻橫的事來,一點都不符合她的性子。
這下子,大公主總算明白緣由了。
她暗暗歎息,希望八公主經此一事,能有所成長。
馬車現在秦王府門口停了,大公主也下了馬車,親自将八公主送進了王府。
宋初文在外面等着。
這一等,就等了幾乎一刻鐘,還不見人出來。
大概是在裡面和蘇墨晚聊上了,都忘了還有個人在外面吹着風等她。
宋初文聽見有腳步聲,餘光裡,府門口果然有人出來了。
怕被慕容萱發現他下來過似的,宋初文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馬車去。
腳步聲果然朝着他的馬車這邊來了。
宋初文已經想好了,等她上來之後,他不能搭理她。
架子都端好了,誰知,外面響起的,竟是桃紅的聲音。
“驸馬爺,您在裡面嗎?
”
心底頓時泛起淡淡的失望。
慕容萱是不是該過來和他共乘一車,路上好好和他解釋解釋今日的事?
還是說,她想等回府之後再折騰?
宋初文心有不悅。
便朝着外面冷冷道:“說。
”
桃紅脆脆的聲音透過簾子鑽進來:“驸馬爺,公主說讓您先回去,秦王妃與公主許久未見,很多話一下子說不完。
”
果真是和蘇墨晚聊上了。
蘇墨晚話多,這個宋初文是知道的,他雖不悅,卻也不能進去把人拽走。
于是,他自個兒先回了公主府。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突然發現,公主府裡一片燈火昏黃,挺冷清的。
他回了一趟卧房,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又起身去了書房。
柳綠很快就送了熱茶進來。
雖然好奇,但驸馬爺臉色明顯不好,柳綠沒敢問他找着公主沒有。
隔了兩刻鐘的樣子,她又送了一碟子點心進來。
宋初文瞅了她一眼。
柳綠将眉眼低垂,聲音一如既往的柔潤,“驸馬爺之前沒用晚飯……奴婢手拙,隻會做點心。
”
宋初文本就不愛吃點心,更沒有半夜吃東西的習慣,尤其這會兒心裡還憋着一股氣。
聲音裡透着淡淡的不耐:“拿走。
”
柳綠呼吸一滞。
驸馬爺和她們下人說話從來不會如此,他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若真是被驸馬爺發現她的心思……柳綠抓緊了袖子,無地自容。
她上前,迅速将點心盤子一并端了下去。
宋初文在書房裡枯坐着,桌面上攤着書,卻是半晌也未曾翻動一頁。
不知不覺,外面的更夫已經走過兩回。
三更了,怎麼還沒動靜?
宋初文有點沉不住氣了。
他叫了柳綠,讓她去卧房抱一床被褥過來。
聞言,柳綠眸子微瞪,訝異非常。
“驸馬爺,您是要在書房睡嗎?
”
當然不是。
宋初文這招叫隔山打牛,要柳綠去抱被子,是要提醒一下慕容萱,他還在書房!
驸馬爺今日臉色格外不好,柳綠也不敢多話了,“驸馬爺稍等,奴婢這就去。
”
柳綠一走,宋初文就找出了筆墨紙硯,将桌面鋪得滿滿的,又往硯台裡添了點水,開始研墨。
不到半刻鐘,他就聽見了腳步聲,聽聲音,不止一人。
他鋪開宣紙,筆走龍蛇。
“驸馬爺,奴婢将被褥拿過來了,就放在軟榻上?
”
宋初文淡淡嗯了一聲。
窸窸窣窣之後,隻聽柳綠又道:“驸馬爺,洗漱的熱水也給您斷來了。
”
聞言,宋初文筆下頓住,他偏頭一看,柳綠身後跟着兩個二等侍女,一人端着水,一人端着托盤棉巾。
哪裡有慕容萱半個影子!
難不成,她居然睡着了?
宋初文端了大半夜,到頭來發現竟是做了無用功,兇氣郁結。
這口氣慢慢膨脹,将兇膛撐滿,最底下還燒着一把火,他快要憋不住了。
宋初文長長吸了一口清冷的氣,裝作不經意地問:“你去拿被褥,沒吵醒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