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隻得又把話重複了一遍。
這回,謝顔玉是聽得清清楚楚了,他愣愣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大花轎。
四周無人,那花轎也靜靜的。
謝顔玉壓下心頭的澎湃,大步跨了幾步,又忽然頓住,不敢上前。
前院的哄鬧聲一陣一陣,顯得這裡極為安靜。
謝顔玉隻覺得喉嚨裡有些幹。
他朝花轎試探着喊:“思君?
”
沒回應。
謝顔玉心口七上八下的,他下意識扭頭去看那個護衛,别不是耍他玩兒的吧?
護衛面無表情。
謝顔玉隻得又喊一聲。
“思君?
”
“喊什麼!
你倒是過來呀!
”
姚思君的聲音從花轎裡飄出來。
謝顔玉不敢耽誤,提步上前,急急忙忙去掀花轎簾子。
一掀開,映入眼簾的,就是一身大紅嫁衣的心上人。
姚思君已經自個兒揭了紅蓋頭。
她臉上抹了不少胭脂水粉,狀色甚濃。
見謝顔玉呆呆的,她主動朝他伸手,“幹嘛傻不拉幾的?
認不出我了?
”
謝顔玉趕緊握住。
“思君,真的是你!
”
“說什麼傻話,趕緊扶我下去,咱們去屋子裡歇着,外面太冷了!
”
她身上的嫁衣層層疊疊,着實累贅,謝顔玉幫她拎了裙擺。
注意看才知道,她的嫁衣與前面拜堂那位新娘的一模一樣。
那護衛過來領路。
謝顔玉癡癡看着姚思君,目光都不舍得往邊上移一分,他壓低聲音問:“思君,你明明上了花轎,又下了花轎,怎麼,怎麼會在這兒?
”
姚思君偏頭一笑。
嘴上卻是埋汰:“虧你還是讀書人呢,這麼簡單都想不明白?
花轎裡有兩個人啊!
”
謝顔玉恍然大悟。
“如此說來,花轎從襄王府去接你的時候,就已經坐了人,而後回到襄王府時,是那位姑娘下轎,而你依舊坐在轎子裡,被轎夫擡到了後院來?
”
“孺子可教!
”
姚思君說着,昂了昂下巴,“我沒騙你吧,說了是作戲,這回你該相信了。
”
謝顔玉這才反應過來,為何姚思君特意讓護衛領他從正門進來。
為的是看見拜堂的一對新人,又看見她此刻在這裡。
“我當然相信你!
”
“嘴上說着相信,誰知道能信多久呢,讓你親眼瞧見了才是真的,免得以後疑神疑鬼。
”姚思君道。
謝顔玉的手涼,沒敢直接去拉她,隻得隔着袖口握着:“思君,我是真的信你,我沒有懷疑過,我――”
“好了好了,咱們走快點吧,凍死了!
”
姚思君有點不好意思了。
護衛把兩人送到了暖閣,才退下。
立即有丫鬟奉上熱茶。
謝顔玉趕緊倒了一杯,讓她隔着衣袖捧着暖手。
“思君,那接下來怎麼辦?
你也回不去将軍府了吧?
”
“幹嘛要回去?
我就住在我哥這兒啊。
”
姚思君理所當然道,“等你真有能力去我家提親了,我再拿了和離書回去。
”
“……明年才有秋闱,你要在這兒住這麼久?
”
“不然,我去你家住?
”
姚思君逗他,見他為難才又道:“還是算了,你爹娘隻會更看不上我,再說了,有我守在邊上,你還怎麼用功苦讀。
”
謝顔玉說不出話來。
是他不夠出息,才讓她此刻這麼委屈,連兩人的将來,都要她親自出謀劃策。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估摸着前頭的拜堂差不多完了,姚思君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以後想見我就來襄王府,我哥不會讓人攔你的。
”
兩人以後見面會方便許多。
謝顔玉依依不舍道:“那你保重,我有空就來看你。
”
姚思君将他送到暖閣門口,又偷襲一樣往他臉上迅速親了一下。
“天黑了,快走吧!
”
“好。
”
姚思君讓一個丫鬟送謝顔玉去偏門,自個兒提溜着裙擺就往不遠處的喜房去。
喜房前兩個丫鬟,看見姚思君并無異色,顯然是姚謙書先前交代過了。
姚思君直往裡走,喜房裡擺着一桌子好吃的,香得不得了。
她撸開寬袖就坐下了。
雞腿剛咬了兩口,外面就有了動靜,應該是喜娘和丫鬟送新娘子回來了,聽起來挺熱鬧。
姚思君忙扔下雞腿,往床帳後一躲。
嘩啦啦的人群湧進來,兩個喜娘的聲音尤其大,賊刺耳。
姚思君撅着嘴在暗處聽熱鬧。
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裡終于安靜下來。
姚思君伸頭瞅了瞅,人都沒了,隻剩下一襲紅嫁衣的新娘,端端正正,規規矩矩地坐在喜床上。
紅袖下的手指動了動,蓮城猶豫着,想自己把紅蓋頭揭了。
反正她是幫忙演戲的,不用真等姚謙書回來。
才打定主意,眼前驟然一亮。
姚思君将紅蓋頭抓在手裡甩着,她居高臨下瞅着蓮城。
“還真是你啊。
”
蓮城适應了光線,站起身,越過姚思君就要往外走。
姚思君一把拽住她。
“等等,你去哪兒啊?
沒吃飯呢吧?
咱們一起吃呗。
”
她對蓮城,似乎少了許多敵意。
蓮城确實有點餓了。
姚思君又道:“這麼一大桌子,吃不完可惜了。
”
說着,她松開蓮城,自己先挨了過去。
先前啃的那隻雞腿,已經涼了,她隻得往湯裡又撈一隻熱乎的出來。
前院這邊,賓客滿座。
攝政王和聖上親臨觀禮,三兄弟的情誼已毋庸置疑。
不過,隻敬了三杯酒,上官清其就護送弟弟回宮了。
七公主本來還想去新房看看新娘,上官清其道:“沒什麼好看的。
”
就把她一起拽走了。
姚謙書貴為襄王,也沒幾個人敢拉着他灌酒,隻意思了一會兒,他便把場面丢給兩個舅舅來撐,自己溜回了後院。
沒人敢跟着來鬧洞房。
“王爺。
”
兩個丫鬟齊齊給他行禮,姚謙書闊步進新房。
才進去,他就頓住了。
隻見飯桌邊,靜靜坐着兩個人,都蓋着紅蓋頭。
飯桌上,飯菜已經被動了七七八八。
其中一人面前,堆着小山似的骨頭,還真吃了不少。
姚謙書一瞅,就知道那是誰了。
他故意放重了腳步,兩人還是不動。
姚謙書伸手。
同時嘴裡道:“這兒沒你事兒了,回去洗洗睡吧。
”
掀開,果然是姚思君。
姚思君笑眯眯道:“哥,你怎麼認得出來我?
”
姚謙書目光指了指那堆骨頭。
“這麼能吃,也隻有你了。
”
“喂!
”
姚思君站起身,不高興了。
姚謙書把她往邊上一拽。
“行了,時候不早了,趕緊回去睡覺吧。
”
過河拆橋這麼快!
姚思君舔了舔嘴上的油光,咂嘴道:“回哪兒去啊,我今晚就睡這兒。
”
姚謙書道:“别搗亂。
”
姚思君還偏搗亂了。
她瞅了瞅邊上蒙着蓋頭的蓮城,笑嘻嘻抱住了姚謙書的胳膊:“哥,太冷了,我想和你睡嘛,之前咱們也一起睡的啊。
”
蓮城忽然站起身,伸手自己抓下蓋頭。
“王爺,我回去了。
”
姚謙書一把拉住她,朝着不安好心的妹妹道:“什麼‘之前’,那叫‘小時候’!
你還光着屁股滿地跑的時候!
”
将自己胳膊抽出來,姚謙書又道:“也行,你在這兒睡吧。
”
姚思君挑眉,隻聽姚謙書和蓮城道:“走,咱們去邊上的偏殿睡。
”
“喂!
哥!
行行行!
我走,我走行了吧!
”
姚思君翻個大白眼,這才走了。
姚謙書瞅了瞅桌子,笑問:“吃飽了沒?
”
蓮城道:“是襄王妃命我一起用飯,不敢不從。
”
思君這會兒确實是頂着王妃頭銜,她這麼叫沒毛病。
姚謙書沒和她解釋,隻笑道:“那洗漱吧,該歇息了。
”
得了召喚,兩個丫鬟端了熱水進來。
除了鳳冠霞帔,身上一下子輕了許多,将臉上的胭脂水粉洗幹淨,露出她原本的模樣來。
姚謙書還是喜歡她幹淨的樣子,似清水出芙蓉,清豔。
他迫不及待把蓮城往床上拉。
蓮城不太願意。
“等等,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我不能睡這兒。
”
她是認真的。
早上起來的時候,姚謙書說,姚思君忽然來了脾氣,說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倆這樣怪别扭的,不肯與他拜堂,到時候賓客滿庭,可不能出了笑話。
他說,要她代襄王妃與他拜堂。
蓮城當時信了七八分,姚思君的性子她見識過,确實是任性的。
故而她答應了代人拜堂。
到了這會兒,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總不能洞房也要她來代替吧。
姚謙書不讓她走。
将人推到床上,他壓了上去。
“我說過,給不了你王妃的尊榮,但别的都能給你,今日,咱們拜過了天地,你也是八擡大轎進門的,天底下再無第二個有如此待遇的側妃了。
”
被他這樣一說,蓮城不再推拒。
她的确是該高興。
如此盛寵,不知能延續多久。
不知道是不是沾了酒的緣故,今晚的姚謙書比以往都要熱情。
他輕易就将她點燃。
每到這種時候,蓮城就如無助的扁舟,很快被滔天浪潮吞沒。
姚謙書覺得自己給了蓮城最好的交代。
他早就打算好了移花接木這一招。
與南宮雅是無情,與思君是兄妹,無論娶哪個,蓮城才是與他拜堂的最好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