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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不服 295|——————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4424 2024-03-28 10:18

  大概因為“國師”的稱呼源自西涼國的緣故,如今錢塘郡的吳王又拜八卦觀的道長為國師,找了一幫神神叨叨地說氣運煉靈丹的方士,江南的百姓與文人對他們極是厭惡,以至于坊間話本裡的“國師”總是扮演着奸佞的角色。

  更有甚者,借古諷今假托異域諸國之事。

  位高權重的國師竟是妖物所化,把持朝政殘害忠良。

  這話本編得很是有趣,難得不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老路子,改為評彈之後,風靡整個江南。
但凡城裡的百姓,人人耳熟能詳。

  雖然關于異域國師的故事隻是其中一小段,但是程泾川幼喪雙親,長于市井,聽了前一句就能接下一段。

  眼下嘛,話趕話,巧湊巧……

  程泾川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這一節。

  話本裡的妖物國師,原形是一隻紅狐。

  目光忍不住望向草叢,程泾川心想不對,狐狸的體型大了,是更小更機靈的生物、

  他神不守舍的模樣落在裘思眼中,後者眸色微沉,随即舉杯一飲而盡。

  “清德,孟國師的事就交予你了。

  “啊?

  程泾川猛然回神,對上裘先生探究的目光,肅然垂首道,“今日孟國師與墨大夫離去,怕是要從風行閣那裡下手,擊散吾等積蓄的力量,不若在甯泰城内景姑娘的人那裡守株待兔,或許可以遇上。

  說到某個詞時,程泾川忍不住想難不成是兔子精?

  毛有點像,跑得快也像。

  程泾川定了定神,繼續道:“牽涉到景姑娘的事,我不敢擅做決斷。

  裘思放聲大笑,用手指虛點着程泾川,興緻盎然地說:“那些從西涼人那裡得來的東西,清德還打算繼續藏着?
以它做誘餌,何愁等不到孟戚?

  清德是程泾川的字,裘先生念起時均是對着晚輩的口吻,今日卻多了一些令程泾川不寒而栗的别樣意味。

  程泾川背後慢慢冒冷汗,他以為自己足夠小心了。

  西涼人弄進來甯王宮苑的,當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程泾川最初以為是掏空身體的虎狼之藥,甯王沉溺女色,如果用這些藥會直接馬上風死過去,這自然不行。
甯王的生死甯王自己說了不算,得看裘先生的意思,所以甯王夜夜笙歌然而宮中所有助興藥物都是不傷身的,任憑甯王怎樣使喚太醫跟内侍,最終弄到手的藥物仍不如他所願。

  宮中渠道被監視得這般緊密,西涼人輾轉倒騰幾次就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豈非笑話?

  程泾川剛截下這批疑似丹藥的東西,就得到風行閣那邊緊急傳來的消息。

  對着那些黑漆漆的藥丸左看右看,驟然心驚,懷疑這就是阿芙蓉。

  想到情報裡對這種“南疆聖藥”可怖的形容,程泾川悄悄把東西昧下了,并且想方設法的隐瞞了消息,不讓裘先生知道。

  ――裘思是什麼樣的人,程泾川還能不知道嗎?

  阿芙蓉這等邪物如果落到裘先生的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冷汗滲出,手足冰涼,程泾川垂着頭一言不發。

  裘思靠在亭子的欄杆上,意态悠閑,他不癫狂的時候,看上去就是個博讀詩書的清癯老者。

  有風骨,有見地,語言不俗,且虛懷若谷。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這副表象折服,以為遇上了賢德雅士。

  裘先生看着程泾川,惋惜道:“甯泰這一畝三分地,以後還得你來做主,區區阿芙蓉罷了,爾等何必驚懼?
其實換了在十年前,我或許對這南疆聖藥有興趣,琢磨一下它的威力,可惜我老了。

  程泾川沉默着,他沒有辯解,也沒有矢口否認,就是低頭請罪的姿态。

  他聽到裘思站起來,走出了亭子。

  沒有回頭,侍衛也跟着走了一大半。

  直到連影子都看不見了,程泾川這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人,去太醫署。

  ***

  宮中混亂愈演愈烈。

  甯王的子嗣被禁衛軍粗暴地推搡出來,押到了湖邊。

  湖乃是人力挖掘,沒有多寬,隻是水道連通好幾座宮苑,其中以那座湖心島上的樓閣最為精巧雅緻。

  四面沒有橋,來往隻能靠舟,故而也沒有宮妃居住,隻是甯王飲宴享樂的地方。

  禁衛軍沒閑心收拾甯王搭乘的大船,就用了内侍宮婢的小舟,把人捆了人往裡面一扔,靠岸後像扛麻袋一樣把人送進樓閣,不管這些身份尊貴的王嗣是凍是餓,轉頭就走了。

  年紀尚小的孩童掙紮踢打,叫嚷着要乳母,讓内侍出來,結果被打得鼻青臉腫。

  還在吃奶的那些嬰孩,索性連乳母都被抓來了,一起丢在牆角。

  禁衛軍等人抓齊,就拎着桶狀物在樓閣附近潑灑。

  這下本來鎮定的人徹底慌了,以為是油,喊跟叫罵聲不絕于耳哭。

  因為甯王的子嗣太多,費了好一陣他們才确定往日承嗣呼聲最高的幾個兄長全都不在,頓時慌了。

  等到明天塵埃落定王位有人,他們恐怕都化為灰燼了。

  “救命――”

  這樣一群人扯着嗓子哭求叫罵的動靜,傳過湖面,在宮苑裡回蕩。

  因甯王喜新厭舊的緣故,甯王的兒子很少有同母的,還在世的生母也不多,倒是宮牆内一些年輕的妃妾聽到聲響,惶恐不止,有些直接暈厥了過去,有宿疾的當場沒命了。

  禁衛軍沒有殺人,這聲勢卻比殺人還要可怖,許多被困的人都相信宮中已經皿流成河。

  “大夫。
”孟戚緊張地跟在墨鯉後面。

  墨鯉聽着一處樓閣裡有隐約的嬰孩哭聲,低頭往殿内看了一眼。

  隻見一個梳着婦人發髻的宮婢緊張地拍着懷裡的襁褓,襁褓由昂貴的涼綢所制,宮中的孩子就算不是甯王的兒子,也是甯王的孫子。
這裡已經靠近王宮東面,據說宮中以湖為界,一邊住着甯王的妃妾,另一邊住着所謂的龍子鳳孫。

  乳母不知怎麼逃脫的抓捕,她藏在這處小樓裡,發髻散亂,衣裳沾着泥濘與塵土,正流着淚低聲哄着嬰孩。

  墨鯉輕輕躍上房梁,想看一眼襁褓。

  小兒存活不易,别說受驚颠簸,就算好好地躺在搖籃裡,都有可能出現驚風急症。

  主要是這哭聲聽着有些異常,越來越低,襁褓還在不斷地抽動。

  墨鯉悄無聲息地到了乳母的頭頂上方,俯首一看,那孩子睜着圓溜溜的眼睛,臉頰微鼓,約莫有三個月大了,所以被襁褓裹着很不舒服。
隻是皇家的規矩大,又在逃亡,乳母恨不得把孩子藏得嚴嚴實實,哪裡敢松手。

  夜間屋内仍有些悶熱,給這麼抱着裹着,孩子很不耐煩。

  哭累了準備歇一歇的嬰孩,忽然看見了房梁上的影子。

  ――嬰孩與野獸,對靈氣最為敏感。

  哭聲停了,孩子看着房梁,咯咯地笑出聲。

  孟戚跟着到了墨鯉身邊,房梁嘛,他熟門熟路的。

  這孩子生得很漂亮,瞧着也很有力氣,蹬腿揮胳膊終于把襁褓折騰散了。

  嬰孩的眼睛不像成人,看遠處的東西是模糊的,此時孩子歪了歪腦袋,疑惑地啃起了手指,為什麼房梁上的影子變成了兩個呢?
這時乳母趁機把孩子重新裹了起來。

  “走吧。
”孟戚戳了戳墨大夫的肩,以傳音入密說。

  墨鯉回過神發現自己跟孟戚挨在一起蹲在房梁上。

  得虧是皇宮的房梁,比較粗。

  墨鯉深吸一口氣,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離去。

  “咿呀呀。

  嬰孩沖着他們的背影揮胳膊,乳母擡頭時隻看到窗外一片火光,驚懼地往裡屋去了。

  離開這座樓閣的墨鯉循着外面動靜,一路往湖心島而行。

  被捆成粽子的王孫公子又罵又叫,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被燒死了,全然不知那些禁衛軍拎着的桶裡潑灑的全是剛從湖裡打上來的水。
尚不知事的孩童被唬得哭都哭不出來了,這時他們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很快有人注意到耳邊沒了嬰孩啼哭的聲音,也沒了那些年紀較小的弟弟慌張哭叫。

  因為被捆着不能動彈,隻能拼命伸着脖子看那邊的動靜,随即他們臉色大變,以為禁衛軍終于動手了。

  ――不是要活活燒死他們,而是先殺了他們,再放火燒掉屍體。

  “吳家走狗!
李家的畜生!

  可憐甯泰城的世族權貴被誤以為是幕後黑手,祖宗十八代都給罵遍了。

  禁衛軍察覺到異樣,過去查探,赫然發現年紀較小的王孫貴胄莫名其妙昏迷過去,頓時警覺起來。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一個身披輕铠貌似将軍的英武男子大步走來,直接查了那些跟着昏迷的乳母,皺眉道:“被點了穴。

  能來去無影,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點穴的,究竟是什麼樣的高手?

  铠甲将軍覺得事有蹊跷,立刻下令嚴查,須臾之後一個侍衛跑過來對他耳語了兩句。

  “什麼,孟國師在王宮内?

  那邊孟戚也聽到了铠甲将軍的名号,眉頭擰成了死結。

  左衛飛虎軍的統領,五品武官,有個綽号叫劈山虎。

  得了,這名字一聽就是鮑冠勇的徒弟……

  孟國師冷哼一聲,想起前天他在慈彙堂翻的一本醫書,忍不住諷刺道:“他們師徒也不知跟‘山’有什麼深仇大恨,鮑冠勇既然這麼會起名字,怎麼不讓徒弟叫爬山虎呢?

  “噗。

  墨大夫失笑。

  爬山虎根莖是一味藥材,能祛風通絡活皿解毒,孟戚不提他還沒想起這茬。

  登上湖心島之後,墨鯉看到這裡滿滿當當的人,曾有一時說不出話。

  甯王這也太能生了。

  他的兒子從三十來歲的,到抱在懷裡還在喝奶的,一溜兒排出去,各個年紀的都有。

  這還僅僅隻是活下來的兒子。

  若不是甯王精虧氣虛,這些年折騰壞了底子,估計孩童的數量還得翻好幾倍。

  現在看着特别多的孩童,有許多可能是甯王的孫輩。

  總共加起來有六七十号人,難怪哭起來這麼驚天動地。

  不知道被裘思“看中”的那個在哪裡。

  墨鯉揉揉眉心,見孟戚不想搭理鮑冠勇的徒弟,于是決定先去陳妃停屍的宮苑把明辨法師救出來。

  “管他什麼虎,還能真把山弄塌嗎?

  大夫已經知道沙鼠不高興的原因了,自然得去勸慰。

  孟戚既擔心墨鯉沒好全,又警惕宮内的其他情況,搶先走在了前面。

  “阿芙蓉還不知落在何處,這些個拉着山就敢自稱是虎的,不成氣候……”

  孟戚腳步一頓,蓦然轉頭望向石階下的一群侍衛。

  王宮裡到處都是人,隻需遮蔽身形,留意禁衛軍的動向,倒也不必特意避開。

  可是這會兒,孟戚感覺到那裡有人在盯着這裡。

  “是程泾川!
”孟戚低聲道。

  天生五感敏銳,聽力也不例外的程泾川:“……”

  孟國師是找到了,可是他剛才模模糊糊聽到了什麼?

  山?
虎?

  這麼在意虎?

  難不成真是……兔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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