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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不服 72|思無涯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4225 2024-03-28 10:18

  緣分沒到,錢袋自然不會送上門。

  不但要繼續受窮,還得每天喝一碗苦得舌頭發澀的藥汁。

  孟戚每天清晨都是被苦味兒從睡夢裡喚醒的。

  他眼睛還沒有睜開,眉頭就皺了起來,嘴角不由自主地微抿,轉過腦袋試圖避開這股氣味。
然而左邊有,右邊有,藥汁的苦味無孔不入。

  如果是躺着入睡,孟戚可能會把被子蒙到腦袋上。

  然而身在荒郊野外,别說被子了,連床都沒有。

  隻能找根樹幹靠着,偶爾有破敗的房屋擋個風,然後擺出修煉内功的端坐姿勢,一夜到天明。

  隻要不挑剔,休息的地方并不難找。

  難找的是水源,而且水還得幹淨。

  有些河道裡還有水,看着還算清澈,用碗舀起來卻發現水質渾濁,許多江湖人不在意,煮沸了照樣喝,墨鯉要熬藥,自然不想用這樣的水。

  泉水最好,可惜這裡沒有,隻能退而求其次,找井提水。

  幸好能辨别靈氣,尋找水源比旁人要輕松很多。

  天色微明,墨鯉坐在火堆邊,目光不在熬藥的瓦罐上,而是看着不遠處的孟戚。

  看着對方擰起眉峰,神情逐漸變得不自在,一副飽受極苦的模樣,墨大夫臉上多了些許笑意,故意送出一股内力,讓藥罐裡飄出的味兒對着孟戚吹。

  熱霧一陣接着一陣,孟戚的頭發都被熏出了苦藥味。

  他終于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了眼。

  墨鯉轉過頭,若無其事地添柴。

  “大夫,早。

  孟戚伸展手臂,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然後就被吸進嘴裡的藥味兒霧氣苦得眼睛一眯。
他伸手拎起身上的衣服,低頭聞了聞,也是一股藥味。

  昨夜隐約做了個夢,似是金戈鐵馬,又有刀光劍影。

  紛亂駁雜,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夢裡來了去,去了來。

  諸多往事浮浮沉沉,便覺得這場夢令人心神俱疲,掙紮着擺脫不了,最後在夢裡走着走着,忽然憑空多了一股極澀的苦味,把那些酸楚悲傷一氣兒沖到了九霄雲外。

  灰霾的夢境被攪得空空蕩蕩,于是孟戚醒了。

  “……”

  完全不記得夢到了什麼。

  包括夢裡出現的人,還有他們說的話。

  連夢裡那種心灰意冷的疲倦之感,都像被陽光照過的雪,融得隻剩最底層的冰渣。

  這算是大夫醫術高明麼?

  熬個藥把夢魇也治了?

  孟戚心情複雜地想着,他快步出了這間破屋子,用冷水洗了臉,又漱口。

  身上的藥味卻沒辦法消除,孟戚隻愁了一會兒,就随它了。

  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墨鯉正把硬餅放在火堆上烤,頭也不擡地說:“從石磨山帶出的硬餅隻剩下兩塊了。

  “距離最近的村鎮還有多遠?

  “大概中午前後能到。
”墨鯉剛看過地圖。

  孟戚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藥罐,想歎氣但是忍住了,一本正經地說:“大夫,昨夜我夢見自己掉進了一片深湖,四周沒有光……”

  墨鯉動作一頓,看着孟戚想,難道這人恢複了作為太京龍脈的記憶?
想起了歧懋山的靈泉潭?

  就在墨鯉以為孟戚下一句話要說“湖裡隐約有東西,好像是條魚”的時候,孟戚捧起藥罐,痛心疾首地說:“直到醒了我才發現,其實是掉進了藥罐裡,因為那湖水的味道實在太熟悉了。

  “……”

  墨大夫面無表情地想,應該是沙鼠掉進去了吧!

  孟戚認真地問:“大夫,這藥還要喝多久?

  墨鯉不說話,他伸手給孟戚号脈,感受着内息的運行不像從前那樣有隐約的窒礙了,嚴肅的神情一松,點頭道:“嗯,今天再喝一劑,明天給你換方子。

  這真是破天荒的好消息,孟戚覺得自己再喝下去,就分辨不出正常的味道了,吃餅是苦味,喝水是苦味,怕是連大夫都要變成苦味的了。

  孟戚想歸想,臉上卻沒有絲毫高興的模樣,相當沉得住氣。

  他一仰頭,就把藥喝完了。

  墨大夫在孟國師這裡見識了什麼叫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換了其他大夫,可能就被孟戚蒙混過去,以為他一點都不怕苦,然後肅然起敬。

  ――或許一個出色的将帥,就是得有這樣的能耐。

  苦藥汁算什麼,要是擺個空城計疑兵策,面子上端不住豈不是被敵人看出破綻?

  墨鯉覺察出了孟戚的意圖,就是愛面子要形象。

  好比那隻沙鼠,明明圓滾滾胖乎乎,還非要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從容的姿态,自以為站得筆直,其實坐着跟站着有什麼分别?

  墨鯉心裡好笑,卻什麼都沒說。

  他掰開硬餅,分了孟戚一半。

  因為受到孟戚的影響,墨鯉也刻意保持了自己的儀态。

  于是盡管身在破敗漏風的茅草屋裡,四面隻有枯樹老鴉,一派荒僻凄涼,手裡是粗燥的麥餅,但看起來卻像是在瓊樓玉宇之中飲酒賞景,怡然自得。

  墨鯉吃到一半,隐約聽到有馬蹄聲。

  他看了看遠處揚起的塵土,确定不會飄到這裡來,就沒有再理會了。

  馬隊裡挂着一面紅幡,經過廢棄的村落時,他們沒有放慢速度,就這樣卷着塵土過去了。

  “剛才那邊好像有人?
”馬隊首領問。

  “回幫主,确實看到了火堆。

  馬隊首領知道手下沒有看清,他想說什麼,頓了一會又搖搖頭。

  雖然那兩人看着十分怪異,但是厲帝陵寶藏一出,自認有些實力的江湖人都在往太京趕,沒準就是某幫某派多年不出的老怪物呢。

  路途尚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隊人馬很快就消失了。

  孟戚看着他們的背影,随口問道:“大夫不妨猜一猜,這些人是什麼身份。

  墨鯉思考了一陣,他覺得這些人不像官兵,但跟金鳳山莊那些擺排場的人又有很大不同,隊列井然有序,奔跑中都沒有絲毫錯亂。

  “镖局?
”墨鯉猜了一個答案。

  “差不多。
”孟戚笑了笑,示意道,“我猜他們就是甯長淵說的那個紅衣幫。

  雍州數得上的江湖勢力隻有三個,紅衣幫是其中之一,據說幫主武功很高,幫派以走镖為生,平日裡不喜招惹是非。

  正說着,孟戚看到遠處行來一群人。

  他們就沒有紅衣幫的氣勢了,不僅沒有馬匹,還三三兩兩的,各自結伴。

  可能是趕了一夜的路,人人都是疲倦不堪的樣子,看到這邊有村落,連忙加快步伐,都想要找地方休息。

  結果唯一有房頂的屋子已經被人占了。

  這就罷了,先到的那兩個人怎麼看怎麼古怪。

  穿得普普通通,擺出來的架勢卻像武林名宿對弈論劍。

  江湖人不拘小節,他們坐的時候是不會那麼講究姿态的,即使有金鳳公子這樣自诩身份的,也會帶着許多仆役跟屬下,把破屋布置得奢華舒适。

  隻有到了一定身份,年紀也大了,才會注意外在的氣度。

  畢竟武林前輩,要講究德高望重。

  “……這兩人是誰?

  “不,不認識。

  “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衆人遠遠地停下了,交頭接耳。

  誰都不敢上前,都想等着别人出頭。

  遺憾的是,他們之中沒有傻子――武林前輩什麼的,說起來好聽,可那得是正道人士,然而人臉上沒有寫字,看外表誰知道是正道的前輩,還是邪派的高手?

  “我覺得是天山派的長老。

  “不對,天山派向來不管江湖事,可能是青城派的人,不是聽說青城派有位後起之秀,莫名其妙地折在了平州嗎?
事情好像跟聖蓮壇有關!

  “沒準是哪家隐世的高手,西南那邊不太平,聖蓮壇的人愈發嚣張,不管是正道還是邪派,都對他們很有意見……”

  這群人把天南地北的幫派都猜了個遍,結論沒有出來,倒是讓墨鯉與孟戚聽了許多江湖八卦。

  有些是陌生的,有些卻很熟悉。

  比如這條――

  “前幾日我遇到了人,據說金鳳山莊的人栽了個跟頭,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所有人都被放倒了。
厲帝陵果然有寶藏,連這些隐世高手都露面了,也不知道你我能不能分到一杯羹。

  墨鯉吃完了最後一塊餅,發現那些人始終蹲在村口沒有動靜,不免有些納悶。

  他們看歸看,墨鯉也不是很在意,起身去清洗藥罐。

  “動了,那個人動了!

  “……”

  墨鯉茫然低頭,回頭看了那邊一眼,

  衆人慌忙後退,半晌發現沒有動靜,又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段路。

  因為彼此之間還有一段距離,他們看不到孟戚與墨鯉的長相,也不知道墨鯉手裡拿着的是藥罐。

  “他們這是做什麼?

  “可能希望我們打起來。
”孟戚似笑非笑,他擡手示意道,“比如來點兒劍氣、刀氣,茅草屋瞬間分崩離析,隻有我們所坐的位置安然無恙。
地面出現一道道的裂縫,火堆四散,卻碰不到我們衣袍分毫。
即使他們站在那麼遠的地方,也能感覺到勁風撲面。

  墨鯉:“……”

  江湖人都活得跟話本一樣嗎?

  路上遇到兩個高手,馬上就能看到一場轟動武林的比鬥?

  “他們從哪裡看出我們是敵人?
”墨鯉滿心疑惑。

  “不合,可以打架。
舊交之間,也能比試。
”孟戚想了想,解釋道,“基本上有了他人目睹,龍争虎鬥才有意義,若不依靠這些,武林中的名聲要怎麼廣為流傳?
每次恰逢其會,江湖人都願意看個熱鬧,高手也都願意比試一番。

  混江湖也不容易。

  “再說,高手過招多的是許久不動,一直對峙的。

  所以才會喊動了動了?

  墨鯉看着那些莫名興奮,久久徘徊不去的江湖人,心裡一陣無言。

  “那我們現在說話,應該不會被當做敵人了吧?

  “并不,可能以為我們在互相嘲諷。
”孟戚忍着笑說,“例如米粒之珠也放光華,粗淺之招罷了,今日叫你一見吾劍真意。

  說完他把火堆滅了,幫着墨鯉收拾東西。

  那邊果然又嚷起來。

  “那個人也動了!
哎,可是什麼動靜都沒有啊……這是什麼武功?

  “誰說沒有動靜,火不是滅了嗎?

  墨鯉不由得加快了動作,把東西塞在一起,行囊一提,施展輕功搶先跑了。

  這江湖人不做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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