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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不服 305|若趨炎附勢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3966 2024-03-28 10:18

  墨鯉眉心一跳,側頭望向街面。

  塵土飛揚,數匹快馬奔向城門。

  擦身而過一瞬間,墨鯉看到了騎者焦躁惶恐的神情。

  ――難道出事了?

  墨鯉悄然後退,隐入小巷。

  “前輩請留步。

  身後忽然冒出一個聲音,墨鯉非但沒有停下,反倒加快了步伐。

  等到僻靜處,白發白須的年邁老者眨眼就成了三十來歲的文士,匆匆換一套外衫,藤箱不好遮掩就用布裹一下,低頭沿着坊間牆角行路,腳步虛浮無力,時不時還裝作病弱咳兩聲。

  這裡是風行閣的大本營,明裡暗裡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甚至路邊的一個普通百姓都有可能賣消息給風行閣,若不是全城封鎖戒嚴,注意到墨鯉的人會更多。

  即使如此,墨鯉還是在短短一個時辰内遭遇了幾撥江湖人。

  譬如方才,就因為奔馬帶起的塵土沒落到墨鯉臉上,立刻就被街邊一個看熱鬧的江湖人發現了,試探喊着前輩跟了過來――好在跟蹤一位武林高手有丢命的風險,那人不敢太靠近,這才被墨鯉輕松甩脫。

  現下要喬裝改扮,墨鯉本能地選擇了他熟悉的一類人。

  病患。

  咳喘的時候臉上哪一塊肌肉抽搐,忍着喉嚨咳癢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墨大夫能學得惟妙惟肖。

  最為有利的是,這樣咳個不停的窮書生,是沒人願意挨近的,怕染上同樣的病。

  連接近都不願了,誰還仔細看他長什麼樣?

  不過這效果,委實好得出格了?

  “啪。

  一家半開着門的客棧,打探消息的小二瞥見街對面的墨鯉,直接把門帶上了。

  來不及挪門闆的茶水鋪子,一個婆子索性掄起掃帚來驅趕:“痨病鬼,快走,看什麼看?

  墨鯉心想,是裝得太過了?

  不應該啊,痨病不是這個症狀,尋常咳幾聲最多繞着走,不至于被攆啊?

  真得了痨病,别說提着重物行路了,怕是床都起不來了。

  他身上的衣服也隻是料子樣式落時了,這可是慈彙堂幫着墨鯉置辦的,自然不可能是真的舊衣裳,不過出門在外财不露白,特意選了這麼一件灰撲撲不起眼的外袍。

  袖口衣擺甚至沒用針線鎖兩道邊,毛毛糙糙的,料子還差,偏又是一件長袍子。
時值盛夏,除去老者跟文士,人人都穿着單衣短褂。
畢竟慈彙堂“認識”的墨鯉是位老先生,現在墨鯉變成三十來歲的模樣,再穿上這麼一身衣裳,瞧着可不就是窮病書生?

  可墨鯉還沒靠近呢,怎麼這些人像是看到瘟疫似的。

  墨鯉有些納悶,停步擡頭張望,虛掩口鼻裝咳嗽。

  “喂,藥鋪在前面那條街左轉。

  茶水婆子竟又喊了一聲。

  旁邊點心鋪子的夥計笑道:“茶婆怎地忽然發了善心,跟個痨病鬼多話?

  婆子朝他揮了一掃帚,沒好氣地說:“外頭還亂着,他一個病着的窮酸書生跑出來,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不是無家可歸,就是急着找大夫救命。
但凡還能熬得住,家裡有餘糧的,誰往坊外跑啊!

  昨夜先是喪鐘,緊跟着王宮起火,連普通百姓都知道局勢亂了。

  誰不怕死呢?

  墨鯉愣住,他沒想到是病患這時出現在街上本就不尋常,普通百姓又不懂分辨病情輕重,裝也白裝。

  墨大夫懷着複雜的心緒繼續往前走,既然裝了,索性就裝到底。

  結果走了沒幾步,竟遇到了剛才喊着前輩跟進巷子的江湖人。

  那人東張西望地從墨鯉身邊走過,突然一個頓步,疑惑地緩緩轉身。

  “前輩?

  “……”

  墨鯉手指微僵,他已經借着咳嗽掩住了半張臉,不管是外表還是行路步态都跟剛才截然不同,更不相信自己裝病能裝得不像,所以對方是怎麼一個照面就看出來的?

  難不成在詐他?
因為覺得病患這時候出門很奇怪?

  墨鯉繼續咳了兩聲,那人無奈道:“前輩,在下奉命在城裡尋覓前輩與……”

  可能是不确定墨鯉的身份,出于謹慎還是沒說出孟戚的名字,隻是拱手道:“甯泰、乃至整個江南的武林高手,在下敢說沒有不熟悉的,前輩武功出神入化,奔馬揚塵近在咫尺,尤可無聲無息地隔了去,正合在下所尋之人特征,一時情急追上來,還望前輩恕罪。

  禮數可謂周到,但墨鯉還是沒想通哪裡露了破綻。

  改頭換面,連衣服都換了,怎麼――

  墨鯉目光忽地停在了自己的鞋履上。

  “……前輩易容之法令人歎服,怕是尋遍江湖也沒有第二人有這樣的本事,若非匆促間前輩找不到第二雙鞋能更換,在下就要被騙過去了。

  墨鯉面無表情,緩緩放下虛掩口鼻的右手。

  ――不,這易容術一點也不神奇,在喬裝改扮這條路上,他可能還要學很久。

  “果然是墨大夫,失禮,借一步說話。

  那人顯然看過墨鯉的畫像,反正墨鯉現在是三十多歲的文士模樣,差不離就成了。

  “在下姓單,在江湖上有個綽号,叫做撼山虎。

  “……”

  墨鯉再一次正視起眼前這江湖人打扮的漢子,木然道:“那震山虎……”

  “我小師弟。

  “出山虎袁亭?

  “是我師兄。

  “鮑掌櫃?

  “正是在下的師父,此番前來甯泰城,乃是奉了師命。
”撼山虎晃晃腦袋,有些難以理解地說,“師父忽然叫我們不可摻和甯王承嗣之事,又讓我們聯絡四方,支持秋閣主,說風行閣将有一場大變。
您跟孟國師初至甯泰,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消息來源,怕是無處落腳,師父特意叮囑我來街上相尋。

  墨鯉不由得推謝道:“鮑掌櫃太客氣了,吾與孟兄自有打算……”

  一聲急促的響箭破空飛來。

  撼山虎神情劇變,飛身躲避。

  結果人在半空,生生被墨鯉一手拉到了旁邊,像是拖拽着什麼貨物一般,眨眼間兩人身影就到了十步開外。

  撼山虎稀裡糊塗地落了地,待腳踩穩之後,拿眼一看,方才發現響箭隻是擾人耳目的幌子,十幾枚藍汪汪的飛針正釘在他原本閃避方向的牆壁上,霎時間出了一身冷汗。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撼山虎慌忙躬身行禮。

  他驚怒歸驚怒,人卻十分機敏,當着那些從四面八方圍過來的黑衣人的面兒,就絕口不提墨鯉的姓氏了。

  墨鯉沒有答話,因為又有幾十根利箭飛來。

  勁風帶起衣袂袍角,墨鯉揮袖一拂,柔力使得利箭紛紛墜地。

  忽而他瞳孔收縮,右手一擡,将“收來”的利箭高高抛起,同時身形似遊龍掠雲一般急向前去。

  足底第一此踩上牆壁,第二記踏上路邊飄零而下的落葉,第三下換力時距離放箭的人隻不過一臂之遙。

  “砰――”

  “啊!

  弓弦崩裂,反彈出去抽傷了放箭者,他們接二連三的捂着手掌痛叫連連。

  所有的事都發生在一瞬間。

  這邊撼山虎看到墨鯉手裡劃破十來張弓弦的短刀,低頭一摸才發現自己腰間的兵器不見了。

  那邊第一波射出的利箭被抛在空中,其中一支箭頭跟别的相撞,竟冒出了火花,緊跟着轟然炸開。

  “霹靂堂的混元箭?

  撼山虎驚得出了第二身冷汗,直唬得面無人色。

  若是墨鯉剛才大意,沒發現裡面有一根箭外表樣式不對,随意将箭抛下的話,這會兒不被炸傷也會受内傷。

  “爾等何人,竟敢在風行閣的地盤上撒野?
”撼山虎怒喝道。

  街上的百姓全部吓跑了,周圍隻剩下一群黑巾蒙面人。

  墨鯉擡手阻止了撼山虎上前。

  因換衣喬裝太急,頭發未能束好,方才一番兔起鹘落,看似輕如柳絮飄若鴻毛的身法,其實險之又險,使得他鬓發微散,有幾縷發絲滑脫,沿着額角臉頰垂落。

  乍一看,竟是平添了數分江湖人的不羁灑拓。

  “甯泰城這裡裡外外嚴密得不是鐵桶,也勝似鐵桶了,你且想想,究竟怎樣的一群人能夠瞞過這麼多雙眼睛跑來偷襲,連箭都用上了,這些武器從何而來?

  墨鯉語氣淡然,撼山虎渾身大震,怒喝道:“是風行閣的哪一位兄弟?
我稱你們一聲兄弟,卻在背後暗箭傷人,如今還敢做不敢當?
讓自家人互相殘殺起來?

  “哼,撼山虎,先動歪腦筋的是你們師徒。

  遠處遙遙傳來一道聲音,緊跟着許多人就從巷底、鋪子、街口冒了出來。

  當先那人提着一口鬼頭刀,身高八尺,孔武有力。

  “裘先生早就看出你們師徒的狼子野心,竟想借着甯王薨逝之機,在風行閣裡挑撥離間!
弟兄們聽着,若不除去這些心懷叵測的無恥小人,吾等有何顔面去見閣主,去見裘先生?

  “你!

  撼山虎被扣了這麼大的罪名,怒發沖冠,正欲辯駁。

  孰料那鬼頭刀仍嫌不夠,指着墨鯉道:“鐵證如山,你們師徒早就跟孟國師等人勾搭上了,為此不惜出賣風行閣。
你不是我的兄弟,我們沒有這樣的趨炎附勢卑躬屈膝讨好他人的兄弟。

  撼山虎氣了個倒仰,他就是禮數周全一點,怎麼就成了卑躬屈膝讨好墨大夫了?

  救命之恩還當不起一禮嗎?

  “來啊,殺……”

  鬼頭刀第三個字還在口中有未盡之音,勁風已然撲面,他極力偏頭,奈何這“暗器”來勢太快。

  “唔噗!

  鬼頭刀驚怒地捂着嘴,他滿嘴是皿,上槽牙竟被打掉兩顆。

  暗器隻是一枚銅闆。

  “趨炎附勢?
”墨鯉想了想,學着孟戚将一手負于身後,一手拈着銅闆道,“我竟不知,孟兄與我何時成了一股‘勢’,原來隻吾二人,亦可算是别人追着投奔的日頭,求着攀附的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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