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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人作獸行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6969 2024-01-31 01:08

  不管有多少人慌張的喊叫、躲藏,或者敲打着器皿,太陽依舊在一點一點的消失。

  在閏縣城郊的一座廟宇裡,擠滿了神色驚惶的人。

  一邊焦急地張望外面的天色,一邊在佛像前胡亂比劃着禱祝。

  隻有上了年紀的老人比較虔誠,神情也安定一些,他們叱喝着晚輩,阻止他們跑到外面。

  天狗食日是不吉利的,人們相信即使被那種光照到也會患病,敲鑼打鼓的人在廊下站着,不跨火盆不能進屋子。
天黑得時間越長,就越是不祥。

  風行閣主秋景披着一件素袍,站在廂房裡隔窗看着廟宇前殿鬧哄哄的景象。

  她的額頭、肩膀、後背都受了傷。

  傷勢不算重,隻是後背那一處灼傷,皮肉潰爛難以愈合,即使上了藥看起來也很駭人。

  “閣主,這裡缺醫少藥的,早知請墨大夫開個藥方也好……”

  “昨夜情勢急迫,哪裡有求醫問藥的工夫,區區小傷,不吹風見雨,養着就是。

  秋景口中說得輕松,她的屬下可一點都不敢輕松。

  傷口難以愈合,就容易起瘡,一旦化膿反複發作,神仙都救不回來。

  雖然他們是江湖人,随身帶有上好的金創藥,對治外傷十分拿手,不至于像尋常百姓或者兵将那樣因為一處小傷口就送掉性命,但是燒傷就麻煩了,不止疼痛,連包紮都很難。

  “閣主,不如我們先去荊州療傷。

  秋景的屬下憂心忡忡的建議道。

  昨夜過後,風行閣的高手幾乎是人人帶傷,都需要好好休養。

  可這局勢偏又不能歇着,他們需要馬不停蹄地調查孫掌櫃這群人的底細,調查他們風行閣分布在附近暗樁、分舵有沒有淪陷或者被監視控制。
同時還要大動幹戈,把阿芙蓉的消息迅速傳出去,傳到所有應該知道的人耳中。

  秋景一夜沒有合眼,這座廟宇是她父輩的一位故交出家的地方,既安全可靠,又不牽涉到江湖勢力。

  但,不能久留。

  西涼人所圖甚大,還有更多的勢力隐在暗中,任何地方他們都不該久留,否則可能會引來災禍。

  看着這些僅僅因為日食就驚慌不安的百姓,秋景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兇口,極其憋悶。

  “閣主?
”風行閣的人大驚,還以為秋景暗傷發作。

  “無事。

  秋景慢慢放下按心口的手,忽然問道:“若百姓人人識字,能讀幾本書,知曉聖蓮壇這等邪教的危害,知道阿芙蓉不能碰,明白太陽不是被天狗吃下又吐出,這天下會是什麼模樣?

  這可把秋景的屬下問住了。

  自商周秦漢以來,官吏皆為“牧守”,說白了百姓就似牛羊,除了聽話不鬧事,隻需要百姓多多生養代代繁衍,這樣讓田地有人可耕國庫有糧能收打仗有丁能征,統治者才能更好的統治下去。

  誰會費心教百姓懂得更多東西呢?

  秦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後來曆朝曆代的人可以讀書,可讀書本來就是一件費錢的事,普通的農人子弟既讀不起,也沒處學。

  “天下興盛,需要百姓。
可惜坐着皇位的人,戴着官帽的人,給這句話添了兩個字。

  即天下興盛,需要百姓聽話。

  朝廷缺人丁,就多多生孩子,朝廷要錢糧,就好好種地。

  人心多變,易生叛逆?
那就三綱五常壓一壓,國治天下,宗族治家,層層疊疊的管着、拘着……啥都不必想,啥也用不着想,聽話就完了。

  秋景慢慢握緊雙拳,聽着屬下的哀聲抱怨。

  “齊朝陸璋竊國篡位,他的兒子永宸帝弑君奪位,世家望族對陸氏陰奉陽違,偏遠地帶的官吏不聽王命,隐伏種種禍端。
再趕上雍州三年大旱,聖蓮壇居心叵測煽動愚民,西南一帶戰禍将起。
南面遺楚三王不是偏安一隅醉生夢死,就是蕭牆内鬥,眼高手低……原想着或者這就是天命,天命未至,蒼生無福。
若能勉強維持現狀,倒也不錯,結果又冒出一夥西涼人。

  有人發了瘋的想要建功立業,自然也有人不願兵戈再起。

  一旦打仗,看似枝繁葉茂人手衆多的風行閣會瞬間潰散,因為他們麾下最多的還是略通拳腳的普通人,隻因不想江湖漂泊沒飯吃,又不願投身軍伍處處受轄制,這才幹起賣消息的行當。
或許他們看起來比一般百姓強很多,能打會跑,可真要天下大亂的話,一支冷箭一群亂兵的馬蹄,同樣會要了他們的命。

  風行閣最重要的不是人,而是分布在各地的消息鍊條,以及探知情報,搜羅米價鹽價的渠道。

  戰火一起,這些渠道跟消息鍊條就會煙消雲散。

  “……閣主,有閏縣那邊新傳來的消息!
城隍廟那一帶出事了!

  秋景振作精神,接過屬下送來的情報。

  ——陌生高手的交戰導緻一條街的房頂消失,人們看到疑似妖蛟的旋風,縣城裡的人驚慌地沖擊城門逃出去。

  秋景先是倒吸一口冷氣,随即露出了凜然之色。

  “那個幕後之人現身了。

  殺手組織的真正首領,西涼人的主心骨,刀客宿笠的恩公。

  盡管沒有接到秋景的命令,風行閣的人還是在第一時間開始調派人手,探查孫家商行撤離後的情況。

  “不知此人與孟戚的武功相比,誰高誰低。

  “孟戚身邊不是還有墨大夫嗎?

  “要這麼說的話,那人還是殺手組織的頭目,他能培養出一個刀客宿笠,沒準還有第二個。
我聽說昔年西涼國摩揭提寺的武學相當高深,不比衡長寺跟天山派差,如果西涼人圖謀已久,我怕他們的高手數量極多。

  秋景聽着自己屬下七嘴八舌的發言,神情愈發凝重。

  最後,他們互相看了看小心翼翼地發問:“閣主,要不然我們先回去吧,請您的父親出面……事情已經涉及到天下大勢,這不是我們能夠輕易扭轉的,必須要得到其他援助。

  秋景眉頭緊鎖,沉聲道:“人是要找,但我們不能走。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西涼人在閏縣的勢力被孟國師攪得一團糟,他們不得已才放棄,這會兒如果走了,誰還能抓到他們的狐狸尾巴?

  看着風行閣的高手們遲疑的表情,秋景加重音調說了句話:“你們不要忘了,孟戚是前朝國師,雖然是楚朝滅了西涼國,但楚朝這時候基本已經沒了,隻有遺楚三王而已。
如果西涼人志在複國,隻要他們的首領不是傻子,就不會浪費精力去找孟戚報仇,而對于孟戚而言……他有什麼必要非得阻止這群西涼人嗎?

  衆人聞言一驚,随即色變。

  秋景歎口氣,沉聲繼續道:“孟戚孑然一身,無牽無挂,像他這樣的高手很容易隐居山林讓人再也找不到他的蹤迹。
之前許多年他不就是這麼做的?
這天下是姓陸還是姓李,是西涼人掌權還是天授王得位,他會在意嗎?
真正受到威脅,會被影響的是我們,不是孟戚。

  “但孟國師……”

  風行閣的高手欲言又止。

  他們想說,孟戚應該不是坐視不理的人?

  青史留名的楚朝開國功臣,曾經是什麼樣的人大家都清楚。
孟戚出現在人前時他們下意識地懷疑,等遇到危險狀況他們又本能的相信這個人,這可足夠矛盾的。

  秋景沒有吭聲。

  是啊,孟戚或許不是“牧守”,不是把百姓當做牛羊的人,然而——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大亂将起,誰能力挽?
當是天下人協心同力的時候,倘若一味地指望别人遮風擋雨,貪圖些許喘息之機,來日我等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秋景神色凝重,她的意思衆人聽明白了。

  西涼人得了天下,孟戚會死嗎?
墨鯉會死嗎?

  不會,甚至沒什麼影響,絕頂高手隻需要銷聲匿迹隐居山林即可,真正遭殃的是他們。

  如果風行閣這時候退縮,不及時出力……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閏縣不是盛傳妖蛟現世嗎?
加上如今的日食,我們就從這裡下手。
”秋景的眼中有堅毅笃定的信念,她從容不迫地指揮道,“傳出謠言,禍起西北,及至西南,狼子野心,意吞日月。

  ***

  俗話說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其實跟揚州毗鄰的荊州,在鹽商興起之前繁華更勝前者。

  荊州古來就是名士輩出的地方,土壤肥沃,轄下八郡二十七縣。
可惜在楚朝覆亡之後,南北分江而治,荊州被硬生生地分割成了兩塊,北面的那塊兒比較小,南邊的較大。

  這樣一來,大片大片的土地就改為軍營,駐紮着兩方人馬。

  其中大半是水軍。

  齊朝軍隊多是北人,不擅水戰,盡管勉強建成了水師,可是從将領到兵丁沒有一個願意主動跟南面遺楚政權開戰的。

  水師兵丁不願,乃是因為他們多為本地招募強征來的,祖上跟江那邊的沾親帶故;将領不願,是不服陸氏得來的皇位,憑什麼要為一個篡位奪權的小人打天下?
浴皿奮戰,拼光家當的打下南邊,最多也就得封賞,還要提防被齊帝鳥盡弓藏。

  再說了,自從陸璋得位之後,為了避免其他人掌握兵權逼宮謀反,他對武将一再地打壓,加上朝廷裡那些不幹人事的文官煽風點火,齊朝武将集團早就怨聲不斷了。

  荊州守軍的待遇雖然比邊軍要好,但也沒好到哪裡去。

  沒餓肚子,飯粥裡沒沙子,棉衣不是填紙塞充——糧饷一樣是要被克扣的,将領不吃空饷養不起家,長此以往可不就往歪路子伸手了。

  南邊有人想賺錢,北邊齊朝缺錢,兩方駐軍一拍即合,隔三差五地就有兩條船偷偷渡江,運茶葉生絲細布私鹽。

  “……嗨,打什麼仗呀!
沒人想打仗,除非嫌命太長?

  江水悠悠,蘆葦蕩裡藏着兩條小船,船工生得五大三粗,身上沒有半點魚腥味,看着像是行伍出身,一張嘴就暴露了身份,毫無掩飾之意。

  “這,這裡真的能過江?

  說話的是一個老妪,她手裡還牽着個孩童,話說得磕磕絆絆,眼淚長流。

  “官爺,老身的兒子兒媳都沒了,能投奔的親戚都在對岸。
老身掄不動鋤頭,賺不了銀錢,隻盼着能将孫兒托付給江那邊的同宗。
保甲看老身可憐,說這裡能過江,求官爺行行好,給我孫兒一條生路吧!

  老妪說着就要磕頭,船工連連擺手道:“什麼官爺,這兒沒官爺,給夠錢就過江。

  老妪連忙掏出一個舊荷包,掏空了,抖抖瑟瑟地遞上半吊錢。

  “就這點?
”船工嫌棄地看,“這可隻夠一個人的船資,咱朝廷跟那邊荊王都規定了片闆兒不許下江,咱幹得可是掉腦袋的買賣。

  老妪滿臉是淚,直接跪下了沒起來。

  船工心煩地皺眉,又沖着蘆葦蕩裡張望。

  隻見岸邊零零落落站了三個人,出了一個行商模樣的男子,另外兩個卻是看着氣宇不凡。

  左首那人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外衫,做老童生的裝扮,提着一個破舊的書囊,雖衣着落魄但雙目湛然有神,蒼髯銀發,儀範清泠,風神軒舉。
他身旁的那位站得稍遠一些,白發白須仿若山中隐士,一副蕭疎淡遠,不沾人間煙火的意味。

  盡管衣着樸素,身無長物,可隻要沒瞎眼都能一眼看出他們不是普通百姓。

  船工卻像是見怪不怪,隻斜了眼瞅着那邊。

  行商畏畏縮縮地避到一邊,老童生慢條斯理地踱步過來,打開書囊,給了船工一貫錢。

  船工掂了掂,見是齊朝的實心兒銅錢,臉上頓時笑開了,兩隻眼睛沖着書囊裡拼命瞧。

  結果隻見到一些半新不舊的衣物,料子是細布,除此之外隻有草藥、書本、墨汁、毛筆等等。
船工撇了撇嘴,戀戀不舍地挪開了視線,不耐煩地揮手道:“上船罷。

  隐士模樣的人路過哭求的老妪時,微微低頭。

  那老妪慌忙給他磕頭,似要乞讨銀錢。

  “行了行了别在那裡磕碜人,今天生意不好客不滿,橫豎是空船過江那邊帶貨,帶你一個也不多,上來罷。
”船工看了看天色,大踏步走向江邊。

  老妪欣喜若狂,連忙拖着孫兒,緊着包袱,搶在那兩位蒼髯銀發的老者前面爬上船,似乎生怕船工反悔。

  天漸漸黑了,船工解了繩索,招呼旁邊蹲着的兩個抽煙鍋袋子的同伴,齊齊上了船。

  伴随着船橹的吱吱呀呀聲,小船貼着岸邊在一人多高的蘆葦蕩裡穿行。

  老妪抱着孫兒縮在船艙一角,那個行腳商人卻像是緩過了氣,賠着笑主動跟船工打招呼:“常爺今兒怎地你親自來了,勞煩常爺,小的真真不好意思,這是給兄弟們吃茶的錢。

  船工擡手就收了荷包,嘴裡道:“嗐,都怪下晌的天狗食日,屁的不吉利!
一幫王八羔子膽小如鼠,死活不肯出來,可不就得我親自出馬?
三天才走一回,這少一次進項,我怎麼跟上面交代?

  行腳商人連連點頭道:“那是那是,都不容易。

  說着又往船頭望了一眼,奉承道:“常爺是菩薩心腸,饒了那老妪半貫錢不說,就連那兩位您也沒多要。

  船工跟着望向站在船頭的那兩人,哼笑道:“本來這船資,什麼人什麼價,去了回頭的一個價,不回頭的又是一個價。
那幫毛小子隻會逮着肥羊大魚訛詐,招子卻不擦亮。
王三,你瞧着那兩人是什麼來路?

  “這……興許是有名望的讀書人。

  行腳商人說得很謹慎,船工一邊搖橹一邊低聲道:“可不就是,他們那衣裳破舊,行囊裡裝的裡衣卻都是好料子,一般人穿得起嗎?

  “那——”

  行腳商人目中閃過一絲戾色,轉瞬又僞裝得唯唯諾諾。

  船工不在意地瞥他一眼,教訓道:“王三啊王三,你給咱們将軍辦事多年,怎麼還是一副沉不住氣的樣子?
就算他們身份不凡,可能随身帶着銀票财物又如何,讀書人最是難辦,特别是這種土埋到脖子的老頭,指不定就有哪個故交同年門生在做官,江這邊江那邊的都有。
别說訛詐欺辱,倘若搶了殺了……你以為就沒人追尋他們的下落,到時候誰都不死,就死咱們這些下面跑腿辦差的。

  行腳商人恍然大悟,同時明白了為什麼船工特别好說話,把老妪也捎上了。

  “所以啊,這種人你敬着遠着,收了錢好好把人送過去就完了。
”船工說着,唏噓道,“這些年陸陸續續往南邊的讀書人還少了嗎?
南邊富庶,北邊幹旱,誰都覺得江南好……其實啊,除了什麼名士什麼大儒,那等舉家逃過去的鄉紳書生,我看腸子都能悔青喽!

  “這是如何說?

  忽然冒出的聲音吓了船工跟行腳商人一跳,擡頭隻見那隐士模樣的長者不知何時到了這邊。

  船工心想這人怎麼走路沒聲,江面風浪搖晃,船行得并不穩當,這兩人卻像是沒事人一般在船頭伫立看景。
他頓時一抹臉,得嘞估計真是什麼有來曆的人,不過這也跟他無關,于是裝似不經意地擺手道:“是我胡言亂語,擾了老丈清淨。

  “無妨。
”老童生也慢吞吞地走過來,他須發齊整,面容清癯,一開口說話就讓人無形中矮了半截。

  所謂居移氣養移體,人的舉止、說話的語調皆是不同。

  船工回過神時,方才發現自己半弓了腰。

  他在心裡暗罵一句,還好今個自己沒昏頭,這一看就是麻煩。

  這個姓常的“船工”壓根不想沾麻煩,他擠出幾分笑意,輕快地說:“得嘞,我等會兒說的話,就當被江面上的風刮散了,過了這條江,老丈别往心裡記,我也不認。

  隐士皺了皺眉。

  船工放下槳,抽着煙鍋袋子說:“咱北邊鬧幹旱,顆粒無收,南邊風調雨順不假,種什麼出什麼也不假。
可前提是,能買着地兒啊,再換句話說,買着了要能保得住!
這不,荊州上月就出了一樁人命官司,有李秀才一家,耕讀傳家,二十畝上好的田地,傳了幾輩子的老底兒,叫人強買了去。
二十畝啊,就給了三兩銀子……李秀才訴狀無門,一家老小直接挂在了州府門口,這要換了在我們北邊真真鬧大了,錦衣衛隔天就上門了。
南邊呢?
人拉下來亂葬崗一丢,啥事沒有。

  “豈有此理!

  “老丈息怒,慢說讀書人了,普通的鄉紳為這個家破人亡的不知多少。
這南邊啊,看着盛世光景,人人富足,可要是老老實實做個佃戶家裡人都有口飯吃,窮得安心,怕就是怕在你有家底。

  船工慢悠悠地繼續說,“比如那李秀才,他是招誰惹誰了嗎?
沒有,他一家子人都老實本分。
那是他家的田地肥沃,招人眼了嗎?
沒有,放在北方算肥沃,在南邊不算什麼。
我知老丈要問,如此這般,禍從何來啊?
嗨,他家附近本是零散的田地,這些年逐漸被權貴盤買下了,一大片的看着舒爽,結果這中間,偏偏就夾了李家的二十畝。
這就叫人不高興了,四面八方都是自家的,中間是别人的算怎麼回事啊?
李家人也腦子迂腐,不肯賣祖産,如果他肯吃點虧,賣地拿銀子也好。
可是呐,不夠市價的銀子李秀才不甘心,結果就是家破人亡。

  說着,船工忽然感到後脖子雞皮疙瘩全部蹿了起來。

  這……殺氣?

  船工吓了一跳,連忙擡眼。

  隐士模樣的老者走到了船舷邊,似乎張望風景去了。

  其實這黑乎乎的天,月未出東山,江水沒啥好看,不過文人嘛都有點兒臭毛病。

  船工心想要是個牛脾氣的讀書人,一通文章罵得狗皿淋頭,掀起江南大風浪就有趣了。

  “我不識字,沒什麼見識,不過聽人說甯做太平犬,不為亂世人……我看這話說得極妙,太平盛世能做的隻有狗,人是做不成的。
”船工打了個哈哈,繼續劃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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