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戚的身形并不算高大,不過擋一個墨鯉還是勉強可以的。
令青烏老祖驚異的是,墨鯉究竟是怎麼出現的?
兩個絕頂高手過招,在内勁橫掃的範圍内,别說一個人了,就算一隻蚊子也飛不進去!
最多就是個實力相當的高手扔出暗器,或是幹脆抄起武器加入戰團,不管哪一樣,都絕不可能像墨鯉這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距離兩人如此之近的地方。
絕頂高手原本就擁有超出常人的敏銳,更何況這是交手過招,稍有差池就是性命不保,誰不是全神貫注?
青烏老祖正是因此,百思不得其解。
――墨鯉究竟是怎麼出現的?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為何沒有半點征兆?
容不得青烏老祖多想,淩厲的劍光再次出現。
他急忙運起内功,想以鐵拂塵破開這似驚濤駭浪般撲面而來的劍招。
鐵拂塵是江湖上一種較為歹毒的偏門武器,在蓬亂的塵尾可以攪亂他人的招數,讓人眼花缭亂隻能接連閃避,藏在其中的拂塵杆末端尖銳而鋒利,一戳就是一個皿窟窿。
這等危險度不下于刀劍的武器,拿在手中卻很少引起旁人的警惕。
二皇子看到堅硬的木質桌案像豆腐似的被青烏老祖一戳就一個大洞,驚得目瞪口呆。
“啊!
”
這時他才看到孟戚身後多出來了一雙手。
持劍、持刀……再加幾雙持法鈴、木魚、蓮花的手,豈不是寺廟裡的多臂金剛泥塑?
二皇子揉了揉眼,愣是沒有看到墨鯉的身影,便以為是自己眼花,錯認了殘影。
刀鋒黯淡無光,遠看内勁氣流的中心還是隻有鐵拂塵跟軟劍造成的道道光影,青烏老祖與孟戚的人影混在裡面都很難看得清楚,而且忽東忽西,前一刻還在偏殿門口,下一秒就快要到眼前了,不等二皇子爬起來狼狽逃竄,勁風削掉了他一層頭發之後,又轉移到了殘存的半截房梁上。
二皇子滿身冷汗,伸手一摸頭頂,看着亂七八糟的碎發咬牙切齒地說:“瘋子,江湖人都是瘋子。
”
打得這麼驚天動地,皇帝怎麼可能會過來!
還天下第一高手呢,跟人打了半天都分不出勝負!
青烏老祖有苦說不出。
之前他跟孟戚交手過,甚至墨鯉加孟戚一塊兒上他也勉強擋住了,這倒不是說青烏老祖的武功在孟戚兩人之上,換成孟戚也能同時應對兩個同級别高手,畢竟武功到了他們這個地步,已經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他們或許會敗,但很難被殺死。
二對一,就是從遊刃有餘變成了狼狽應對。
可狼狽應對也是應對,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死的,就是想跑的話跑不了,所以時間拖久了對青烏老祖不利。
上次是天現異象,青烏老祖趁機脫逃。
然而經過那麼一番交手,青烏老祖已對這二人的武功有所了解。
――絕頂高手總能在過招之中發現對方的缺陷。
孟戚确實是個勁敵,他帶來的那個人武功同樣不差,可青烏老祖亦是個武學天才,他的武功不是靠嘴皮子吹出來的。
武林高手為何喜歡一次又一次約戰?
正是因為能從上次吸取經驗,發掘出新的招數,并有信心打敗對方。
事實上,等到見了面,一交手就會發現對方同樣進步了。
青烏老祖就處在這樣的失落裡,尤其令他不忿的是,對面兩個人不是領悟了更精妙的招數,也不是窺破了自己招數的破綻,而是配合得仿若一人。
這怎麼可能!
!
隻過了短短一天的工夫,兩個武功路數并不相同的人,就能默契聯手了?
青烏老祖簡直懷疑自己身處夢中,他接連後退,又對幾乎融為一體的刀光劍影感到匪夷所思,使出的招數逐漸變得混亂。
見鬼了!
師出同門,合練一套劍法的兩儀劍客也不曾給青烏老祖這般怪異的感覺。
因為孟戚跟墨鯉沒有用合招,也沒有默契十足,關鍵其實是這兩人的内力――莫名其妙就融合了,互不排斥,無縫銜接,這才讓青烏老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聯手”帶來的壓力。
江湖上的圍毆,大多數情況都是你出一招我出一招,是輪番打,不可能真正做到兩招合一,也不能彼此站得太近,内勁不會分敵友,打在同伴身上一樣會受傷的。
饒是青烏老祖再聰明,也想不到這是由于“龍脈交換了靈氣”。
金龍與黑龍出現在太京上空,不是下了場雨那麼簡單。
孟戚當日也不是因為偷看墨鯉,心神動搖才變成原形的。
太京龍脈正是在鏖鬥受到另一條龍脈靈氣的沖擊,無法融合,又極力地想要把對方納入自己這邊,共同禦敵,這才導緻了天現異象,緊跟着被青烏老祖逃脫。
昨日的逃命之機,成了今日的催命之符。
青烏老祖悶哼一聲,口鼻溢皿。
他感到自己面對的不是兩個敵人,而是一個武功比他高了一倍的人。
這位藏風觀的觀主,終于露出了恐懼的神情。
“孟國師……我們可以……”
刀刃一閃,墨鯉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因為墨鯉發自内心地覺得,青烏老祖蠱惑鼓吹的本事比武功還厲害,能把龍脈說到懷疑曆史的程度,這是何等的功力?
墨鯉完全不想再領教一遍!
孟戚的劍勢本已到了盡頭,青烏老祖堪堪避過,然而衷情劍竟然借着無鋒刀氣流帶來的那一股助力,硬是再往前推進了一尺。
“噗!
”
青烏老祖口吐鮮皿,遍布周身的内力罡氣剛剛被劍鋒破去,他因反震受了嚴重的内傷。
危急之下,他奮力将拂塵一丢。
天蠶絲的拂塵尾四散開來,使刀刃為之一緩,而鐵杆撞到劍鋒,攜帶的強大内力震得兩柄武器同時歪到了旁邊。
青烏老祖借着丢出拂塵的空當,一狠心使用了密法,加快了遁逃速度,他必須在一炷香的時間内逃出重圍,服靈藥恢複功力,否則就會因為密法傷了丹田根基。
墨鯉正要追上去,卻被孟戚及時攔住。
“别出春華宮。
”
這時外面傳來轟然巨響,空氣裡彌漫着硝煙味。
“火炮?
”
二皇子驚怒交加,顯然沒想到陸璋把這樣東西都拖過來了。
萬和殿是個陷阱,春華宮竟然也是個陷阱?
“可惡!
”二皇子重重一拳砸在磚石上,鮮皿直流。
春華宮偏殿搖搖欲墜。
墨鯉看了艱難往外爬的二皇子一眼,順手把人提了起來,趁着漫天煙塵翻滾,跟着孟戚往春華宮深處奔去。
半道上,他們看到一個渾身焦黑,頭發胡須全部燒光了的人躺在深坑裡。
青烏老祖還沒有死,深厚的内力護住了他的心脈,還留了一口氣。
他一心戒備可能追上來的兩個勁敵,忽略了前方,結果被火炮轟了個正着,似騰雲駕霧般飛出去了十幾丈,砸在一面宮牆上,又跌落在地。
他喉間發出怪異的聲音,然而身體已經不複人形,筋骨斷裂,肢體扭曲。
“送他上路罷。
”孟戚歎了口氣。
劍風揮過,坑底的人便不再動彈。
“青烏老祖的大弟子呢?
”
“被我廢了武功,丢在春華宮偏殿門口。
”墨鯉頓了頓,回頭看徹底變成廢墟的偏殿,覺得那人已經沒救了。
孟戚随口道:“解決了就成,我們先撤。
”
墨鯉把二皇子也打暈了,因為他在煙霧裡咳嗽個不停,會暴露行蹤。
“外面全是禁衛軍……”
“不用擔心,這裡距離密道已經很近了。
”
孟戚不受煙塵的影響,熟練地帶着人在殿宇與宮牆之間穿梭。
墨鯉疑惑地問:“我們來的時候,密道不是已經被挖塌了嗎?
”
地下水脈倒灌密道,還能走嗎?
再者那個院子應該也被禁衛軍重重包圍了。
“你忘了密道裡的地形?
沒事,被淹沒的隻是出口的一截,密道彎曲複雜,地勢高低不同,隻要我們找對了路……”
“這個怎麼辦?
”
孟戚還沒說完,墨鯉就打斷了他,晃了晃手裡的二皇子,然後說,“他走不了密道,難道要把人丢到東宮?
”
孟戚:“……”
齊朝皇室的家務事,孟國師完全不想管。
這個二皇子性情沖動,腦子也不算好使,完全是個累贅,可是既然遇到了,大夫又順手救了,總不能再讓人去死。
若是二皇子出現在東宮,太子的罪責就說不清了。
“雖說不能幫太子解決煩惱,但也不能把麻煩就這麼丢過去。
”
“大夫說得對,我們不能就這麼走了。
”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做。
孟戚擡手壓在一面牆上,忽而發力。
赭紅的宮牆先是逐漸搖晃,随後崩解坍塌,牆外的禁衛軍一片慌亂,紛紛閃避。
“走!
”
孟戚帶着人,輕松地逃出了春華宮。
禁衛軍連他們的影子都沒見着。
“陸璋再能藏,可他不能一直躲着不見大臣,尤其是在皇宮内動用了火炮之後,鬧出這麼大的陣仗,他必須盡快安撫朝中衆臣,重新掌握京畿大營,肅清叛逆分子。
”
孟戚翻出地圖往上一指,正是宰相們入直辦事的文遠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