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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不服 288|餘複歎之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4100 2024-03-28 10:18

  廬陵郡,自陳朝起就是皇帝喜歡選給子女封邑的地方。

  這裡有數處豐饒的采邑,民戶密集,地名也好聽。

  當年甯王被封過來時,附近還有興平公主、東昌公主、泰和公主的封地。

  這三位公主都死在了齊代楚立,皿染太京的那一夜。

  公主不像藩王需要去封地,甯王因為人在封地的王府而僥幸逃得一命,楚朝藩王隻有尊榮,沒有實權。
不能插手地方政務,連王府私兵都不允許有,王府的官吏從上到下都由太京派遣,且三年一換。

  原本按照鄧宰相等人的想法,是決不允許皇子就藩的。

  皇子就跟公主一樣在京城“養着”就行,畢竟藩王坐大是曆朝曆代的心腹之患。

  但李元澤不肯,于是定下了王爵不世襲的規矩,例如甯王襲爵之子隻能是郡王,還必須重新換個封地,不允許住在父親的封地上繼承其父的府邸,餘子必須歸京。

  陸璋篡位之後,江南亦是一夕變天。

  王府屬官無從選擇,地方官吏惶惶不安,很快就有武官投靠藩王了。

  當時江南之人齊聲痛罵陸璋,巴不得立刻打過江,将這篡位小人千刀萬剮。

  現在連廬陵郡的百姓都不想這事了,在官吏的口中,齊帝暴虐,那邊的人正過着水深火熱苦不堪言的日子。
江南向來富庶,雖然現在沒有楚朝那會兒好,可是沒淪為暴齊之民就足夠了,打仗得征兵的,誰家又樂意呢?

  更何況甯王好享受,王府原本所在的甯泰城比從前擴充了好幾倍。

  築起八尺城牆,内外加固,開挖水渠,更興建了一座行宮,遍采江南佳麗填充。

  這倒不是什麼稀罕事,荊王吳王也這麼做了。

  除了沒有直接稱帝,一應官制,乃至服色禮儀,都比照着帝王來。

  甯泰城私底下更被人稱為泰京。

  名字跟太京差不多,喝醉了念着亦可自欺欺人。

  甯泰不比尋常小城,城門戍衛衆多,凡是進出都需盤問,外來者即使手持路引也不能單獨進城,需得有人作保。

  一邊是排得長長的隊伍,另外一邊城門權貴官吏的馬車卻是随意進出,隻需駕車的家将出示腰牌,都不用看一眼車裡的究竟是何人。

  墨鯉真不知這樣的城防算是嚴格,還是松疏。

  仔細一想,或許這可能就是孟戚說的,制定了極好的條例,實施的時候卻總被陰奉陽違吧!

  天近黃昏,供百姓進出的那道城門緩緩合上,城牆上點滿了火把,不斷有人巡邏。

  墨鯉趕了上百裡路,有些疲憊,不打算尋隙翻牆了。

  他身形一展,輕飄飄地跟在了一隊準備進城的馬車後面。

  火把雖然明亮,照得城門口仿佛白晝,但是有光的地方就會有影子,更何況權貴的馬車華麗寬大,走到哪都要遮一大片光。
墨鯉從容地在陰影裡穿梭,連一絲風都沒帶起。

  偶爾有人感覺到眼前有什麼晃過去,擡頭也以為是旗幟或燈籠的影子。

  馬車進城,隊列變得齊整了一些,随車的人卻依舊嬉鬧着,壓根沒個正形。

  應該是世家子弟從莊子上回來,天這麼熱,總在城内蹲着極是無趣,城裡也不适合找樂子,于是就去别莊住一住。
有些是納涼躲清淨,有些卻是放浪形骸,這隊人顯然是後一種情況。

  車裡有女子的笑聲,以及濃重的酒氣。

  風一吹,脂粉味兒混合着酒臭從簾子裡往外飄。

  墨鯉微微偏頭,有些嫌棄。

  待馬車走過了外城,要在一處坊門前停下,墨鯉趁機沒入了黑暗之中。

  離開那隊馬車後,空氣都好多了。

  墨鯉沿着坊牆悄然而行,包袱裡的點心已經在路上吃完了,剩餘的衣物都塞進了藤箱裡,也免去還要背着行囊。

  他很快就找了疑似市坊的區域。

  “這甯泰城,瞧着還算繁華。
”墨鯉對自己衣襟内坐着的沙鼠說。

  孟戚早就盤算好了,他的形貌過于紮眼,不管是四十歲還是六十歲。

  既然知道風行閣在這裡擁有莫大的勢力,他索性就變成沙鼠了,不相信這樣還能被找到。

  墨鯉将自己的容貌稍微改了一些,更近似過江時的隐士模樣,隻是斂去目中之神,行路時微微佝偻肩背,再配上蹒跚的步履,就成了一個窮酸無名的老者。

  然而衣衫是新的,藤箱也是新的。

  墨鯉喬裝着在亮着燈火的街上走了沒多久,就有人跟在了後面。

  墨鯉往後一瞥,果不其然是兩個地痞,約莫準備跟到人少的地方,然後搶了東西就跑。

  墨鯉直接進了街邊一家擠滿了人的茶館。

  樓中央的台子上,說書人正講到最精彩的地方。

  “……那赤魯兒一聲大喝,抄起八角亮銀梅花錘,就要迎面打向靖遠侯的面門,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雪白的刀光一閃,那西涼先鋒将的馬已經跑得遠了,大好頭顱滾落在地。
靖遠侯橫刀立馬,一個唿哨,十萬大軍就朝那雄關奔襲而去。

  墨鯉聽到靖遠侯三字時頓了頓,随後飛快地穿過人群,将那兩個準備搶财物的地痞甩在後面。

  沙鼠飛快地伸爪一撈,等墨鯉從茶館後門出去時,低頭赫然發現沙鼠捧着一顆瓜子。

  墨鯉好笑又好氣地問:“想繼續聽?

  胖鼠搖頭。

  這《戰西涼》孟戚聽過不下八次,裡面把靖遠侯為首的楚朝名臣吹了上天。

  事實上靖遠侯是儒将,雖然武藝不錯,但是要一個照面把人家西涼猛将腦袋砍下來,這就太難為靖遠侯了,要知道平西涼那會兒靖遠侯已經快要五十歲了。
哪有掌三路大軍的統帥親自上陣跟人家先鋒官拼殺的,靖遠侯想去他的部下還不答應呢!

  哪有統帥搶部下功勳的道理?

  平西涼這一戰,是楚朝君臣做了萬全準備之後發起的,中間有些波折,但萬萬沒有評書裡說得那麼驚險離奇。

  評書裡甚至捏造了一個西涼公主,說她又貌美又能打仗,在沙場上對魏國公尹清衡一見傾心,最後家國兩難全自刎在夏州城頭。
雖說尹清衡是個到老都不減風采的名士,頗有吸引美人的本錢,但是他一生僅有一位夫人,家中并無妾婢侍奉,其妻更是少年相識青梅竹馬。
然而奇怪的是,話本評書裡被桃色豔聞編排最多的不是才子朱晏,也不是其他行事風流放蕩不羁的名臣,偏偏是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的尹清衡。

  沙鼠磕着瓜子想,大概越是不可能的事世人越愛聽,窮酸書生也越想寫。

  甯泰城一半是舊時屋舍,看着有幾分破敗,另一半都是新造的,亦是權貴富戶的住所。

  墨鯉一味往那些敗落的地方去,逐漸就看不到燈火了。

  他手裡沒有路引,住不了客棧。

  不過,這并不意味着無處可去。

  墨鯉裝作垂垂老矣的模樣,踏入了一處廟宇。

  甯王信佛,城内廟宇遍布,香火旺盛。

  墨鯉特意挑了特别老舊的一座廟宇,捐了些香火錢,請僧人行個方便。

  廟宇廂房常有窮苦讀書人住着,圖廟裡比客棧清淨一點,有時也有虔誠的香客為了燒早香留宿。

  但隻要花了銀子,給足了香火錢,随便說幾句來曆,寺廟裡的僧人并不多加盤問,更不會看路引,牽扯到佛家說的緣因善果渡衆生,自然沒有關着門不讓進的道理。

  墨鯉沒來過甯泰城,更不知道城裡佛寺的底細,他隻是找了一座不甚起眼且僧人都不會武功的寺廟。

  結果剛摸出銀錢還沒給出去,便聽到身後一陣驚叫。

  隻見一個書生倒在地上,口鼻歪斜,兀自不停地嘔吐。

  書生同行的人吃了一驚,急忙要去攙扶。

  “都别動!

  喊話的是一位老僧,披着袈裟看起來似是方丈。

  “是明辨法師。

  “法師精通醫道,人有救了!

  衆人紛紛避讓,老僧顯然極有名望。

  書生四十來歲的年紀,嘔出的東西是黑褐色,看着十分駭人。

  “是中風,快回去取老衲的銀針。
”老僧急着叫嚷。

  突然發作的中風,救不及時會要命的,這書生的情況又異常危急。

  墨鯉暗暗歎口氣,開了藤箱,以極快的速度取出自己的銀針,依次紮入書生的幾處要穴。

  書生嘔吐的動靜這才停止,然而四肢卻開始抽搐。

  忙亂間誰都沒能攔住墨鯉,老僧吃驚地望向墨鯉,見他下針奇準,這才緩緩放松,轉頭吩咐身邊的小沙彌:“拿幹淨的布來!

  墨鯉将書生的腦袋沖着一邊,接過沙彌遞來的布,裹在手裡挖幹淨了書生口中的污濁,避免濁物堵塞喉嚨。

  老僧借着墨鯉按住人的機會,凝神診脈。

  須臾之後,明辨法師銀針也被取來。

  老僧行了第二遍醒神通絡針,書生這才停止抽搐,然而面部右眼位置歪斜,口鼻異樣。

  “哎!

  明辨法師歎了口氣,捋着胡須搖頭。

  書生的同伴慌得不行,急忙問病情。

  “虧得今日有這位大夫在此,及時通了經脈,否則人救回來也要廢了。
”明辨法師看上去比墨鯉還要老邁,這番救治需要俯身低首,等結束了差點就沒站起來。

  墨鯉不得不扶了他一把。

  “老衲謝過了,哎,老了不中用。
”明辨法師吩咐僧人将書生擡回廂房。

  轉頭正要跟墨鯉寒暄,廟外竟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

  火光刺眼,一隊着輕铠持火把的騎兵下馬闖入寺廟。

  寺内衆人來不及反應,兀自遮眼偏頭,擋住刺目的光。

  那騎兵領頭之人神态傲慢,高聲道:“甯王有旨,宣明辨法師入宮治疾。

  不知怎麼着,徑自沖上來的這隊人窮兇極惡地圍上了正在收拾銀針的墨鯉。

  墨鯉:“……”

  甯王的手下都是瞎子?

  連有頭發跟沒頭發都分不清了嗎?

  “統領,這,這好像不是明辨法師?

  領頭之人眯着眼睛看着地上的書生,又看了看老僧跟墨鯉,一揮手道:“都帶上!

  老僧神情驟變,連忙道:“老衲明辨,這位隻是來燒香結緣的施主……”

  “本官不管你們是僧人還是香客,宮中貴人急病,凡城内醫者皆召入宮!
耽誤了聖意,誰都吃罪不起!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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