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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以正平患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4454 2024-01-31 01:08

  繞山一周後,刀客像是慌不擇路,一頭紮進了密林。

  林外卻不是複雜的山道,而是平坦的原野。

  仔細一望還能瞧見極遠處有棟熟悉的屋子,正是昨夜買過針線的野店。

  元智和尚沒想那麼多,隻管抓人。

  倒是後面的孟戚眉頭一皺,低聲道:“不對。

  他不需要将話全部說出來,墨鯉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刀客的動作太慌亂,也太狼狽了,此刻褲子都破了一半,如果蒙面巾能算衣服的話,他勉強穿了兩件。

  這跟刀客出現的時候給他們的印象不符。

  雖稱不上桀骜難馴,但骨子裡也流露出幾分傲意,這種屬于高手的心性不可能如此快地消磨殆盡。
哪怕一時挫敗,被窮追不舍,終究是寡不敵衆的緣故,即便是急于逃脫,又怎會連路都分不清?

  跑了一圈,還專門繞到自己下屬面前?

  兩人忽地醒悟,刀客不是無緣無故折返的。

  衣衫破爛很有可能是為了遮掩,刀客已經将懷裡的東西丢給了飄萍閣殺手。

  這就奇了。

  到底是何等物事?
這群飄萍閣殺手出現,本是為了司家米鋪的賬冊,按理說他們身上沒有重要的東西,重要的該是他們追索的東西,怎麼突然颠倒了個?

  靈藥藏懷是戲言,當不得真。
即使真是靈藥,也犯不着這麼做。

  孟戚沒猜出那是什麼,不過這不妨礙他當機立斷,做下決定。

  “再往前七十裡,是閏縣……”

  時間不等人,孟戚得立刻折返。

  墨鯉會意道:“明日我在城中最大的那家藥材鋪子等你。

  說罷兩人各自分開,一者繼續追着元智和尚與刀客,一者回頭往西面兒山急奔。

  甚至沒有商量誰繼續去追、誰該折返,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分開了。

  ――孟戚想着這邊還有元智,更安全一些。
墨鯉想着那邊情形可能比較複雜,孟戚閱曆見識更博,亦能根據蛛絲馬迹摸到真相,自己去未必周全。

  接下來的路程再無意外,沒有伏兵,刀客跑得也利索。

  元智和尚提着一口氣墜在刀客身後,原本他信心十足,覺得遲早能把這個殺手逮住。
畢竟他神完氣足,刀客卻有傷在身,然而每每快要趕上時,刀客就身法一變竄出去幾丈遠。

  久之,墨鯉瞧出這是一門輕功秘法,可供緊要之時脫身用。

  飄萍閣殺手有這等工夫,并不稀奇。

  然而秘法這類要訣,往往需要付出代價。

  比如用了秘法之後忽然内力大增的,隻能維持一炷香的功夫,時間過了之後那是非死即傷,如果僥幸活下來,沒有三年五載根本别想從床上爬起來。

  輕功之類的秘法後果沒那麼霸道,不會叫人馬上倒地不起,可也一樣損筋骨耗元氣,直接影響壽數。

  看到刀客一用再用,墨鯉極不痛快。

  這刀客與他素昧平生,又是沾皿無數的殺手,墨鯉不在意刀客的生死。
可是作為一個大夫,刀客就這樣在他眼皮底下一再地找死,這種不愛惜自個性命的做法激怒了墨鯉。

  “元智大師。

  傳音入密,元智和尚耳朵一動。

  墨鯉繼續道:“這般追下去不是辦法,我看這刀客便是活生生地累死,也不肯被擒,且困獸猶鬥難以招架。

  元智和尚低聲喧了句佛号。

  他是出家人,并無好勝心,更非記恨刀客兩次三番試圖殺自己。
抓了人交給風行閣,除去償債之外,更重要的是秋閣主說的那番話,飄萍閣這個神秘的殺手組織跟聖蓮壇有些不清不楚。

  聖蓮壇是懸川關兵馬的心腹之患,如果能瓦解、打擊聖蓮壇,自然最好不過。

  出于這種想法,元智和尚沒打算要刀客的命,隻想把人抓住。

  可惜對方太滑溜了,每每從指縫間漏出去。

  跑着跑着,元智都覺得前面不是個人,而是一條魚。

  或者雞肋。

  追之不及,棄之可惜。

  正感到煩難時,元智和尚猛地聽到了墨鯉這麼一句傳音。

  “阿彌陀佛,施主的意思是?

  “不若你我裝作氣力不濟,略微放緩一些腳步,又不至被他抛下。
他連用秘法,此刻看着無事實則耗損已大。
要是得了喘息的機會,心中豈有不慶幸之理?

  先示弱,再發難。

  元智和尚一點就透,連聲道好。

  雖出家人不打诳語,但這番使詐又不需要對刀客說話。
老和尚守戒,卻不迂腐。

  墨鯉做好了提點元智的準備,隻因留力想留到别人瞧不出破綻也不容易,當事者總沒旁觀之人看得清楚。

  孰料元智很有想法,硬是耐着性子一點點地放緩步子,等到刀客察覺後面追趕不再急迫的時候,已經幾十裡過去了。

  四周早已不是野地,而是村莊跟麥田。

  對烈陽下忙碌的農人來說,他們就似平地卷起的一陣妖風,不僅突兀還蹊跷。

  沙塵迷了人的眼睛,嗆得人連聲咳嗽。

  等到這股“妖風”過去,茁壯的麥稈已經蒙了一層塵土,還有細碎的砂礫。
剛才究竟是什麼東西過去,卻是誰都沒有看清。

  膽大的人面面相觑,膽小的則是臉色發白,丢下農具往家裡奔去。

  不怪他們驚慌,實是這情形太像是鄉野人家口口相傳的妖怪作祟,什麼一陣怪風刮過,家裡的娃兒就不見了。
那些妖怪愛吃童男童女,就連胡大仙兒黃大仙兒作亂,也愛盯着人家裡的小娃禍害。

  墨鯉沒去分辨隐約傳來的驚叫,他擔心刀客沖進村鎮。

  不是追丢,而是誤傷百姓。

  好在刀客要調勻内息緩解傷勢,還得積蓄力量最後一搏徹底甩開身後的人,沒有精神穿街走巷與墨鯉二人纏鬥。
他正一步步地掉進墨鯉的陷阱。

  刀客沒有懷疑,因為追了這麼久毫無結果,是人都免不了氣餒的,更對能否抓到人産生疑慮。
這心裡一猶豫,趕上前力已盡後力未生的空兒,可不就慢了嗎?

  就跟墨鯉預料的一樣,刀客沒有趁機用秘法逃命,而是恰當地保持了一個領先的位置。

  元智和尚十分納悶,偏這時墨鯉又示意他跑過兩裡地後速度再放緩一些。

  “施主,這――”

  “大師照做便是,他暫時不會跑掉的。

  接下來的事情便如墨鯉所說,元智苦思冥想,最後不得不将自己代入被追逐的刀客,随即恍然。

  刀客心裡知道,身後兩人隻是一時氣力不濟,并非真的失去擒殺他的能力。
倘若這時候刀客奮起直奔,後面追趕的人受到刺激,反而會強打精神窮追不舍,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如徐徐圖之,先積蓄力量,瞅準機會再猛地提速狂奔。
身後人猝不及防,見追之不及,自然就放棄了。

  墨鯉與元智和尚在示弱,刀客也在示弱。

  想通了這裡面的關節,元智的光腦門上沁出了汗珠。

  ――兩方各有算計,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這局的關鍵點,就着眼在“出其不備”之上,而自己這方占了這個先機。

  雖說優勢在己,可是刀客會在什麼時候暴起,會有什麼辦法脫身,完全是抓瞎。
故而根本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元智一面憂心,一面感歎江湖人過招也跟行軍布陣似的,鬥心計鬥決斷來了。

  “大師。

  耳邊有傳音急喝。

  元智即刻醒神,急提一口真氣,木杖狠狠揮向刀客膝蓋。

  刀客一驚,初時不明白老和尚怎地忽然就到了近前,閃避的時候更感到一股淩厲銳風,定睛一看墨鯉的無鋒刀赫然直指面門而來,刀客就地一個翻滾,明白自己中了算計。

  然而他腦子反應過來了,他的身體卻跟不上這陡然加快的速度。

  墨鯉還刻意用快招,刀鋒未落即走。

  一瞬間眼前盡是刀風勁氣,隻聽得耳邊剝哧剝哧的聲響不斷,受到波及飛起的石塊樹木紛紛成了阻礙。

  “……”

  刀客被一塊樹皮砸了臉,同時避無可避地被碎石擊中後背。

  末了老和尚一杖掃來,恨不得敲斷刀客的腿。

  内傷加上損耗過大的後遺症一起爆發,刀客格擋時終于露出了破綻。

  “撲通。

  刀客左膝中招栽倒。

  墨鯉退後一步,看着老和尚彷如怒目金剛,掄着木杖把人砸得抱頭在小圈子裡滾來滾去。

  最後停手的時候,刀客周身沾滿草葉,衣不遮體,另有杖痕跟石頭砸出來的青青紫紫。

  “咳,大師待我來。

  墨鯉示意元智和尚住手,然後出手如電。

  不是點穴,而是卸了刀客胳膊腿的關節。

  ――四肢脫臼總沒法再跑了。

  再伸手撕下刀客牢牢綁在臉上的蒙面巾,卸了下巴,免得他自殺。

  墨鯉的動作太快,以至于解決了之後才看清刀客的臉。

  同樣遍布着疤痕,宛如厲鬼。

  多半是銳器的割傷,還有一些是燙傷。

  墨鯉的手一頓,就這麼停住了。

  之前見刀客脊背、手上很多疤痕,墨鯉沒有多想。
他在雍州給不少江湖人治過病,知道混久了江湖的都是這樣,尋常百姓是風裡來雨裡去,他們是刀劍裡跌打摸爬,還有一些人是自己練武折騰出來的。

  越是高手越能折騰,譬如把手插進滾燙的鐵砂中,在機關射出的箭雨裡練身法,還有在瀑布下練劍的。
練成了自然是高手絕學,一個弄不好送命的都有,疤痕傷痕算什麼?

  可是這種燙傷的疤痕很奇怪,一條條的,簡直像有人用滾燙的東西烙出的。

  臉上還好,脖頸和兇膛最多。

  墨鯉覺得不對,再看刀客身上的疤痕,發現除了江湖人常見的那些之外,還有一道道狹長細小,看力道明顯是由他人施加的傷疤。
這些疤痕年月已久,層層疊疊,已經辨不清刀客原本長什麼模樣。

  元智和尚也沒想到,垂目低聲念了句佛号。

  刀客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沉悶的笑,他見多了别人看見自己時驚駭、恐懼、憐憫的目光。

  墨鯉停在捏着刀客下巴的動作上,半提着人正在發愣,忽然聽到刀客發笑,想到這人之前說話的時候聲音嘶啞,估計也不是天生的。

  看了眼刀客張開的嘴,沒發現毒囊,墨鯉直接把下颌關節給他合上了。

  “你不怕我咬舌自盡?

  刀客本能地掙開,疑惑地問。

  “你從前沒有死,如今也不會死。
”墨鯉又拎起刀客的右手,三指搭上手腕,不間歇地問,“你這嗓子是少年時傷的?
怎麼傷的?
是沸水?
藥物?
還是啞了嗓子後拖延所緻?

  “……”

  刀客一頭霧水,元智和尚站在旁邊念經。

  墨鯉凝神診脈,繼續道:“你氣皿兩虛,全靠心口一股靈……元氣支撐,此氣非屬于你,卻又沒有散開,甚是離奇。
腎脈衰竭,内息另走經絡……”

  “住口!

  刀客忽然大喝一聲,目光兇惡。

  墨鯉同時意識到了問題,他定定地看了刀客一陣,改口問之前的話。

  “疤痕沒有生肌活皿之藥,不過嗓子能治,兩件細布成衣的價格,要方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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