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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不服 183|鏟之不盡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4499 2024-03-28 10:18

  出門在外,很少會有一帆風順的時候。

  即使是老江湖,也會遇到意外。

  商隊的人看着緊閉的城門,又望向天邊還沒有完全落下的太陽,扼腕頓足不止。

  ——城門提早關了,他們這一路緊趕慢趕,最終還是沒能進城。

  雖然每天開關城門都有固定的時辰,但提早推遲一刻鐘都很正常,特别是州府下面的縣城,城門官犯點兒懶,百姓也沒處說理去。

  城池附近不允許有棚舍房屋,連樹都很少,主要是護城河跟壕溝。

  豫州今年的雨水還算充足,田地綠油油的一片,護城河裡有水,隻是比較渾濁。
想要在附近找個避風的地方熬一晚上顯然是不實際的,不僅人要睡覺,騾馬也要飲水休息。

  商隊裡拿主意的人跟镖師合計了一番,決定去十幾裡外的村子碰碰運氣。

  不止這支商隊被城門拒之在外,孟戚二人同樣沒趕上。

  墨鯉也沒打算翻牆進去。

  ——翻牆很容易,馬跟車怎麼辦?
直接丢在外面?

  墨鯉清點了一下随身攜帶的幹糧,發現還有一包炒栗子,一包糖糕,以及四個硬馍。

  栗子跟糖糕是昨天在一座較大的鎮子上買的,味道比太京的差遠了。
不過對孟戚來說,有總比沒有好,挑剔什麼呢?

  太京帶出來的那些糕點早早就吃完了,舍不得吃也會壞,不如早早進肚子,孟戚如是說。
就不提他一邊說,一邊往墨鯉手裡嘴裡塞的事了。

  就連這會兒孟戚看到墨鯉取出幹糧,都忍不住摸兩塊糖糕,然後一人一塊。

  “太齁了。
”墨鯉推拒。

  糖分好幾種,京城鋪子裡糕點使用的是上好的綿白糖,顆粒均勻口感細膩,然後就是麥芽糖,至于鄉下小城鎮就沒有這樣好的糖了,雜質多,用它做出的點心餡很硬,還特别齁人,吃了必須得喝水。

  他們的幹糧雖夠,但水卻不多了。

  墨鯉雖然認為自己是魚,但他卻不喝生水,沒什麼原因,這是秦老先生言傳身教的結果。
早在數百年前,許多醫書跟杏林名醫就知道一些疾病來源于生水。

  百姓家貧,柴火多是做飯用的,井水河水打來就直接喝了,如果要把水全部煮沸了再用,柴火的支出會立刻增加一倍,就算是自己打柴的山民,也會增添沉重的負擔。

  所以明白這個道理沒有用,如果百姓沒有錢,就會一直喝生水,如果遇上疫症爆發,便是觸目驚心。

  不過數百年來,曆代朝廷也不都是吃閑飯的,現在較大的州府都有了“水鋪”,就是賣熱水的鋪子,還有挑着擔子在街頭巷尾叫賣的,坊間百姓也有了買水的習慣,比自己燒省錢,也不費事,即買即用。
家裡沒什麼錢的,可以去茶水攤,最劣質的粗茶是一文錢一大碗,解渴又幹淨。

  現在這裡什麼鋪子都沒有,連生火都找不着柴,墨鯉認為這塊糖糕孟戚自己吃就好。

  話說吃這麼甜的東西都不用喝水,也算是一種本事?
隻是不知道這個優勢,是龍脈自身的,還是内功高手特有的。

  墨鯉搞不清,因為他明明兩個都是,可依舊沒有這種天賦。

  或許這是魚跟胖鼠的區别。

  “确實不及京城,對了,大夫喜歡京城哪家鋪子的糖糕?
”孟戚一口氣給墨鯉報了七八個名字,這些都是孟戚曾經買回來的。

  墨鯉茫然地想,糖糕來自這麼多家鋪子嗎?
他似乎隻吃出了一種區别,一個是桂花糖味兒,一個是玫瑰鹵。

  “面粉不同,口感也不一樣。

  “……是嗎?

  看着墨鯉迷茫的眼神,孟戚默默地把沒說出的話咽回去了。

  他原本想跟墨鯉說一說太京糖糕才是真正的好吃,即使走遍天下,把大江南北吃個遍,最後還是要回到太京才能品嘗到那個滋味。
不動聲色地再次把人拐回去,多好!
大夫要回平州竹山縣,還是可以路過太京嘛!

  結果話剛起個頭,後面接不下去了。
孟戚挫敗地啃着糖糕。

  “你少吃點兒。
”墨鯉忍不住想,滿口牙全壞了的龍是什麼模樣。

  隻能想想,基本看不到。

  龍本相乃是靈氣所化,如果靈氣匮乏,這條龍可能很沒精神,鱗片晦暗雙目無神甚至龍角斷裂形體不完整,不會隻單單少了牙。

  馬車晃悠悠地走,天快要黑了,商隊裡的騾馬都顯得焦躁不安。

  因為沒有及時喂草料,墨鯉他們這輛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拉車的馬一直擺動着腦袋,好像要扭頭催促車上的人。

  “叮鈴鈴。

  風裡傳來隐約的鈴铛聲,墨鯉起初沒有在意,他停下車,開始翻找豆料,這是喂馬用的。
馬就跟孩童一樣,愛吃喝愛玩鬧,喂過好的之後再讓它吃差勁的草料,它就不答應了。

  這些豆料主要是容易攜帶的豆餅,平日裡訓馬也能用來做犒賞,讓它少走點彎路,兢兢業業地拖車,而不是總想着去田裡撒歡。

  鈴铛聲逐漸變大,還夾雜着高高低低的呼喝,墨鯉疑惑地擡頭。

  商隊的速度比他們慢,镖師跟趟子手正拽着騾馬前行,想要盡早趕到下個宿頭。

  這時幾匹馬快速從他們身邊跑過,是那個半路上找墨鯉搭讪的年輕人,似乎準備騎馬去前面探查,他身後跟着三個家丁護院打扮的漢子,一看就是自家帶出來,跟镖師趟子手的衣着有很大區别。

  年輕人看到孟戚的身影,有些意外,他沒想到原來這輛車上還有一個人。

  隻是天黑了,孟戚又背朝着這邊,根本看不清面容。

  “該死!
”有镖師在後面高聲咒罵。

  一輛裝貨的馬車輪子陷進了土坑裡。

  這個坑原本沒多大,結果他們攜帶的貨比較沉,天黑了推車的人又沒看見,結果就跌了進去。
衆人心裡一慌,急忙想要把車推出去,結果反而讓坑越變越大。

  “叮鈴嗆啷……”

  孟戚聽着聲音,奇怪道:“難道這邊也有走屍行騙的?

  行夜路搖鈴的人很少,這裡又不是關外戈壁,商隊都挂着駝鈴。

  尤其是隻聽得聲音,沒有火光,這就很離奇了,誰還摸黑走路?

  說話間,那個騎馬的年輕人又回來了,這次他沒有心思朝這邊打量,而是匆忙地奔回商隊之中。

  “前面有聖蓮壇教衆在開法會,繞不開,隻能轉道了。

  “什麼?
真是倒黴,那村鎮也不能去了。

  墨鯉眉頭一皺,沒想到在中原腹地還能聽到這三個字。

  孟戚看到墨鯉神色變化,拍了拍大夫的手背作勢安慰,起身沖着商隊那邊去了。

  他雖然戴着鬥笠,但是春日衣衫已經趨向單薄,長身玉立,看着就不似尋常人,自黑暗裡走過來,商隊外圍護車的趟子手跟車夫紛紛警覺,正欲出口的喝問卡在喉嚨裡,隻是本能地握緊了暗藏的武器。

  “諸位請了,在下與友人出門遊玩,這附近還是第一次踏足,不知那聖蓮壇是什麼來路?
法會又是怎麼回事?

  有現成的人可以問,孟國師能偷懶就偷懶。

  商隊裡的衆人面面相觑,半晌還是那個年輕人擠了過來,他上下打量着孟戚,臉上有着顯而易見的驚訝。

  “聖蓮壇……就是一群窮老百姓,稀裡糊塗地信什麼真佛真道,整天神神叨叨的,一般能不接近就不接近,他們對外來的人很糟,别說借宿了,就連進他們村子都要遭白眼受驅趕。
”年輕人随口說了幾句,又忍不住嘀咕道,“這兩年好像越來越多了,明明從前這邊不是這樣。

  孟戚聞言神情一凜。

  他拱手道謝,别的話不多說半句,轉身就回馬車了。

  “這什麼人啊,這樣唐突無禮,看到這邊有老人也不知道問候一聲。
”年輕人身邊的小厮埋怨道。

  “行了,出門在外别找事!
你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嗎?
”年輕人一巴掌将小厮的腦袋摁了下去。

  “能有什麼來頭,還能是皇親國戚不成?
”小厮咕哝。

  就算是陌生的老者,年少者若要跟這邊叙話,都要先行一禮問一聲老丈,反之就是不懂禮數。
商隊裡确實有一位年長的管事,也是這次拿主意的人,算是商隊的領袖,雖然孟戚全程無視了他,但他聽到年輕人的話,還是點頭道:“裘公子說得不錯,那人一看就不尋常,咱們把車起出來,趕緊轉道罷。

  孟戚回到車邊,果然看到墨鯉也是一副沉重的模樣,聖蓮壇教衆越來越多,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孟戚一刻都不耽擱,立刻提議由他去那邊村鎮查看。

  墨鯉倒不擔心他,這樣的小地方也很難有危險,隻是覺得聖蓮壇或者說天授王可能在預謀什麼,便叮囑道:“不要打草驚蛇。

  孟戚擺了擺手,示意無事,身影一閃就沒入了黑暗。

  銅鈴鑼鼓聲遙遙傳來,墨鯉仔細分辨,還能聽到叩拜北鬥紫微星君的聲音。

  紫微星君應該是道家的神靈。

  道教講究天地自然,即使敬拜神靈,也沒有這樣喧鬧的。
聖蓮壇衆人手持法器,不剃頭隻披發,卻又拿了從前拜彌勒的那一套做派,于是看起來僧不僧道不道,更像江湖邪道折騰出的玩意。

  孟戚到的時候,看見這個村子裡的人都跪在地上,十幾個穿着白衣白袍的人搖着鈴鼓跳來跳去,口中念念有詞。

  供桌上三牲俱備,另有酒水果品。

  不是活祭,也沒有神像,隻有一塊寫有紫微星君名号的檀木牌位。

  那些白袍的聖蓮壇教徒看起來像是村民,說是白衣,其實都泛黃了,沒有一個會武功。
孟戚将村子繞了一圈,發現除了行動不便的老人,其他人都聚在村口拜祭紫微星君。

  祝詞很是平常,無非是風調雨順,阖家安樂之類。

  沒有發現蹊跷,孟戚的表情并沒變好。

  他一言不發地回到墨鯉身邊,對着墨大夫搖了搖頭。

  “不是聖蓮壇?
”墨鯉疑惑,他沒聽到打鬥聲,鈴鼓聲也還在繼續。

  孟戚沉着臉說:“都是普通百姓……隻是信了聖蓮壇。

  墨鯉若有所思。

  百姓信神佛是難免的,隻是信什麼的區别。

  “一整個村子,都信聖蓮壇紫微星君。
”孟戚擰眉,他想得比更深更遠。

  百姓信什麼是無所謂的,如果不許别人信的跟自己不同,或者同村同鄉隻信一個神靈,在孟戚看來很危險,也不正常。

  “不知是單單一個村鎮,還是附近都有這種趨向……”

  “即使聖蓮壇成患,可是他們想要百姓放棄安逸的生活,起兵造.反,怕是難了點。
”墨鯉跟孟戚的想法不同,覺得事情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他們不需要這邊如何,隻要給齊朝造成麻煩就行了,譬如制造謠言說田稅上漲,或者幹脆殺人,誣陷栽贓給官府的纨绔子弟,就能把人煽動起來。
起初百姓可能隻是讨個說法,緊跟着沖突會大到出乎意料,等兩邊鬧得不可收拾,無論是誰出面都平息不了。

  孟戚縱然知道,也無計可施。

  像這種村鎮不知有多少個,也不像青湖鎮的鎮民那樣作惡多端,他們隻是拜紫微星君,聽了蠱惑之言,如果有人出面不許他們這般做,就會激起逆反之心,反而容易壞事。

  “陸璋這個皇帝真是做得糊塗至極,在齊朝做官的都是一群傻瓜嗎?
不早早發現聖蓮壇的弊端,任由它們壯大!

  孟戚遷怒了,當年他棄官不做的時候,天下哪有這麼多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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