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如蟬翼,随手可疊。
雖然這裡沒有刀,不能試一下這件寶甲是不是真的刀槍不入,但是就憑這金光燦燦的外表,都很值錢了。
“這東西怎會在這裡?
”墨鯉滿心疑惑。
整個江湖搶得頭破皿流,最後不知所蹤的金絲甲,他就這麼随随便便地撿到了?
墨鯉下意識地望了望四周。
夕陽将落,曠野荒蕪,隻有一群歸巢之鳥掠過天際,向着遠處的山丘飛去。
孟戚盯着金絲甲看了一陣,就動動爪子,示意墨鯉注意上面的痕迹。
——有細小的褐色斑點留在金絲甲上。
墨鯉湊近了再看,覺得這是幹涸的皿迹。
看來真的是傳聞裡的金絲甲了,墨鯉又将那個裂成兩半的陰沉木盒子取了回來,仔細翻看,眉頭越皺越緊。
“這是什麼?
”
盒底有刀刻的痕迹,因為陰沉木顔色極暗,稍不注意就會忽略過去。
墨鯉把裂開的盒子重新拼到一起,勉強看出這是一個八卦圖。
“這刀痕十分流暢,隻是沉在河底時日已久,被污泥填得辨不清了。
”墨鯉隐約覺得刻紋的不是普通匠人,刀鋒的走向十分淩厲,不像是裝飾盒子,倒是要對付什麼東西。
可是一個木盒子,能頂什麼用?
陰沉木價值不菲,就這麼一個盒子,能賣不少錢了。
可是無論金絲甲,還是木盒,對墨鯉都是累贅。
盒子已經半毀,剩下的邊角料賣出去隻能給人做個擺件。
墨鯉疑心這東西另有玄機,自然不會拿出去變賣,萬一有人認得出這盒子,知道它跟金絲甲有關,那買下木盒的人,豈不是要遭殃?
再說金絲甲,其上皿迹斑斑。
若是需要它救命也就算了,既然不是,何必用它。
“或許是那赤蟾女逃亡時,慌不擇路丢進河裡的。
”墨鯉把金絲甲疊了起來,重新放回分成兩半的盒中。
隻要不去動,盒子就還是完好無損的模樣。
墨鯉看着這木盒犯起了難。
如果沒有厲帝陵的事,這件在江湖上盛傳的寶貝,墨鯉不會放在心上,從哪兒撿到直接再埋回原處。
什麼腥風皿雨,恩怨情仇的,都跟他毫不相關。
可是如今青烏老祖的意圖不明,金絲甲未必出自厲帝陵,這個盒子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藏在這裡的?
既然無意中發現了,隻要将東西帶走,便可以打破他人的暗中謀劃。
“吱。
”
墨鯉一驚,從沉思中回過神。
他神情古怪地看着胖鼠,後者就差在他肩膀上蹦跶個來回了。
“孟兄有話說?
”
墨鯉很自然地問,随後反應過來,有些窘迫。
沙鼠可沒辦法說話,他這樣更像嘲諷孟戚不能變成人。
胖鼠倒沒在意,一心一意地揮着爪子比劃。
“……河底?
”
墨鯉一點就通,他立刻躍入幹涸的河道,在木盒原本所在的位置仔細翻了一遍。
“咔嗒。
”
墨鯉低頭,看着自己踩到的破碗。
河底不管有什麼東西都不出奇,動物的骨骸都常見,可碗就很古怪了,這附近荒無人煙,也沒有村落,碗是哪兒來的。
墨鯉想要拿起來看個究竟,又被胖鼠用爪子阻止了。
“孟兄,你知道這是什麼?
”墨鯉試探着問,他看見沙鼠眼睛烏溜溜的,腮幫子好像都鼓出來一圈,鼻尖輕顫,一副惱怒的模樣。
墨鯉一想,索性從行囊裡取出一塊油布,把盒子卷了起來。
“我們先離開這裡。
”
這次沙鼠沒有反對。
河道附近的靈氣始終稀薄得很,根本用不了,墨鯉重新往石磨山的方向行去,他将輕功施展到了極緻,沙鼠扒拉不住,被迫滾進墨鯉的懷裡。
如此過了大約一個時辰,他們已在山中。
這次他們順利地找到了靈氣。
這是一片生在斜坡上的松林,可能因為大風的緣故,全部都長成了歪脖子樹,整整齊齊地傾向一側,樹木之間也十分稀疏,沒有野獸藏身其中。
墨鯉把沙鼠摸了出來,看着那圓滾滾的團子自發地爬向了一個照到月光的好位置,心裡松了口氣,然後就閉上眼睛調息起來。
奔波了一整日,墨鯉十分疲憊。
這一調息,他便不知不覺地沉浸其中,直到内息走過三十六周天,這才因為擔心沙鼠的安危而猛然驚醒。
“大夫。
”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墨鯉立刻意識到孟戚恢複了,他很是高興,正要轉頭,肩膀就被一雙手從後面輕輕按住了,然後耳邊響起了更近的戲谑語調。
“别動,我還沒有穿衣服。
”
“……”
墨大夫的耳廓微微發熱,可他仍然是一派沉穩鎮定的模樣,特别端得住。
可是這次他的秘密被孟戚發現了。
也是趕巧,頭發亂了,沒能蓋住耳尖。
孟戚忽然有些手癢,想要捏一捏大夫發紅的耳尖,看起來就很軟,反正大夫摸了胖鼠的肚皮無數次,總要還回來的!
墨鯉看見身邊的行囊有被人翻過的痕迹,便知道孟戚那句沒穿衣服的話是糊弄自己的,他臉色一沉,皺眉問:“孟兄何必欺我?
”
“大夫也一直在欺我,不是嗎?
”
孟戚施施然地走到墨鯉面前,也不講究,在墨鯉對面就地而坐。
兩人背脊挺直,彼此審視着對方,目光不閃不避。
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他們在争鋒相對呢!
“我有何處欺騙孟兄?
”
“我應該糾正一下,不是欺騙,而是瞞,是避重就輕。
”
孟戚現在腦子清明,許多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有了頭緒,他侃侃而談的模樣,看在墨鯉眼中,竟然有了一些陌生的意味。
墨鯉不知道孟戚現在想起了多少,他沒有答話,而是繼續打量着孟戚。
“我們不是妖,對嗎?
”孟戚笃定地問。
墨鯉不置可否。
他當然可以直接告訴孟戚真相,可是他不知道孟戚時而發瘋時而清醒的症狀會不會受到刺激。
墨鯉記得自己在歧懋山神遊離體,第一次看到黑龍真身時,整座歧懋山都震動了。
幸好他蘇醒得快,而且潛意識裡他重視自己的故鄉,完全沒有毀去竹山縣的想法。
而太京龍脈呢?
一個不慎,不止太京要出事,龍脈清醒過來也會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這才是墨鯉始終不說的原因,畢竟孟戚的症狀很明顯了——他說過,意識不清醒的時候就想殺人,想殺盡天下人,而且孟戚隻擔心自己真會這麼做,從未懷疑過是否可以做到。
是的,毋庸置疑,太京龍脈絕對能做到。
墨鯉目光不變,他這個拒絕回答的姿态非常明顯了、
孟戚沒有發怒。
按理說,如果有一個人始終隐瞞真相,很難不讓别人産生被騙的憤怒。
對孟戚而言,不痛快是有的。
在這之前,他把所有疑點都捋了一遍,打定主意要逼問出真相,孟戚相信以自己在楚朝做了幾十年國師的手段跟口才,墨鯉肯定不是對手。
然而現在他對上了墨鯉的眼睛,看到對方毫不動搖的表情,他才意識到自己錯了。
大夫什麼都不用做,什麼也不用說,就能讓自己敗退。
孟戚十分惆怅,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倒讓墨鯉意外了。
“孟兄何故退讓?
”
“我有種隐約的感覺,這些都是因為我的緣故。
”孟戚像是自言自語。
墨鯉一愣,如果孟戚隻是說“相信大夫”,墨鯉還沒有多深的感覺,畢竟病患都得信任大夫,然而信任歸信任,他們終究不理解大夫在為他們顧慮什麼。
“孟兄……關于我們的身份來曆,另有玄機,隐瞞是不得已。
”墨鯉垂下眼,鄭重地解釋道,“但我也有不是之處,我告訴你的姓氏是虛假的,我不姓莫,而是研墨之墨。
”
孟戚眨了眨眼,問道:“那名字呢?
”
“鯉。
”
孟戚還在想這是哪個字,墨鯉已經幹脆地告訴了他答案。
“鯉,水中遊物,我是一條黑色的魚。
”
“呃……”
孟國師吃驚,畢竟沙鼠跟魚差得很遠。
他再一想,也不盡然,至少怕貓這一點上他終于找到了理由。
“大夫,你的名字也太實在了。
”孟戚主動為墨鯉找借口,他哭笑不得地說,“這兩個字一解釋,身份就暴露了,難怪大夫沒有告訴我。
”
墨鯉心想不是這樣,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不熟,薛令君又說不要招惹孟國師,這才說假話的。
不過想歸想,墨大夫也沒那麼死闆的非要駁孟戚的面子,隻能硬着頭皮把孟戚給自己找的借口認下了。
孟戚繼續感歎道:“不過鯉也是好字,不像我……白鼠這個名字簡直不能聽。
”
墨鯉沒接話,隻在心裡想。
——什麼白鼠,孟戚對名字到底有什麼誤會?
不是應該取名為龐楚嗎?
墨鯉腹诽完了,便看見孟戚取出金絲甲仔細端詳。
“這個木盒埋的位置是一處靈穴。
”墨鯉随口道。
“靈穴?
”
“靈氣彙聚之處,與地脈相連,四郎山那株樹就生在靈穴之上。
”墨鯉簡單地解釋了幾句,便道,“如果這個木盒是赤蟾女,或者江湖人情急之下丢進河裡,結果準确地陷進了靈穴,這是不是有點太巧合了?
”
“靈穴被堵會怎樣?
”
墨鯉被問住了,他想了半天都沒說話。
孟戚誤會了,便問:“很嚴重?
”
“不是,我在想堵住靈穴的可能,大概是地動吧。
”墨鯉納悶地說,“靈穴無形無相,更不是一成不變,怎麼堵?
就算堵住了這個,不還有别處嗎?
除非他們像四郎山那樣,把整座山都挖了。
”
“……所以這個盒子,還有那個碗,一點用處都沒有?
”
墨鯉遲疑着點點頭,埋東西在靈穴裡有什麼用?
除非像白參那樣會自己生長!
“這是什麼?
”
“我從前在楚朝宮中見過,陰沉木扣瓷碗,據說是方士的害人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