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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德虛義空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5100 2024-01-31 01:08

  蔡老爺子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

  墨鯉頓感荒謬,他不明白蔡老爺子為何能将害人之事說得這般坦然,還能這樣問心無愧。

  孟戚根本不吃蔡老爺子這一套,冷笑着說:“尊駕怕是年歲大了,腦子也糊塗了。
之前你明明親口說過,我二人不是江湖人,怎麼現在又要我等用江湖上的辦法解決糾紛?
劃下道來,不管什麼你都接着?
我若是去報官呢,你也站在這裡不跑等着被差役抓走?

  蔡老爺子一噎。

  大約是沒見過這樣的人,縱然身為老江湖一時都沒能找到适合的說辭充作場面話。

  這年頭誰願意上衙門啊?
那是有理無錢莫進門的地方,遞個訴狀還要先給兩貫錢。

  蔡老爺子心道,莫非這二人是官面上的人物?

  可是瞧着不像啊!

  “咳。

  長信幫主憋不住了,在旁邊吭了一聲,表面上擺着給蔡老爺子解圍的架勢,其實暗搓搓地提醒道:“豫州的官府不是不管事兒,可是不管咱們江湖人鬧出的事。
隻要死傷的不是咱們本地士子富戶,就沒個聲響。
前輩若是去報官,怕是白費力氣。

  墨鯉眉頭越皺越緊,随即想到自己運氣不好,經常被卷進一些原本與他無關的事裡,也不知怎地那些人就奔着自己要打要殺。
他身懷武功,不懼這些,換成普通百姓呢?
難道他們就該死嗎?

  居然連事後報官都無用?

  “為何不過問江湖幫派的事?

  “這……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呗。
”長信幫主有些茫然,不知道墨鯉為何沖着自己發問。

  感覺到墨鯉身上變得淩厲的氣息,長信幫主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幹笑道:“咱們豫州算是太平的,那些水路縱橫分布的地方,各路漕幫水寨為了霸占碼頭跟水道上的地盤,打得那是天昏地暗,根本沒個消停的時候。
就算來一群官兵強行鎮.壓,把人都殺了抓了,那碼頭水道挪不走啊,就擺在那兒,沒了這批人還有下批混飯吃的人,早晚還得打,官府費那個事幹啥?
用牢飯救濟江湖人,給大家夥兒找個遮風擋雨的屋子住着做善事嗎?

  墨鯉:“……”

  孟戚漫不經心地說:“河道上設有官吏督查,碼頭亦是,屍位素餐罷了。
齊朝官場風氣如此,江湖人恰好鑽了這個空子,便以為天下都該是這般。

  長信幫主神色讪讪,心中痛罵這二人無事生事,好端端地扯什麼報官,直接揪着龍頭會逼迫蔡老爺子把那些見不得人的交易說出來啊!

  長信幫主還能忍,杜镖頭卻已經憋不住了,冒着得罪龍頭會的危險,他憤憤地說:“蔡老爺子,您在道上威名赫赫,又德高望重,四幫十二會的兄弟都敬重你。
真有什麼難處,說出來大夥兒還能不體諒嗎?
究竟是什麼來頭的人物,讓龍頭會、讓老爺子您都覺得棘手,隻能吃啞巴虧地給他們跑腿辦事?

  這話說得妙啊!
長信幫主立刻在心裡叫了一聲好!

  他下意識地望向孟戚,心道看到沒有,這才是真正的質問方式。

  結果接觸到孟戚似笑非笑的目光,瞬間像被一盆冰水潑了腦門,長信幫主氣焰為之一縮,忙不疊地溜到旁邊裝作自己不存在。

  蔡老爺子雖然對杜镖頭的質問有些不滿,可這番話在他意料之中,像孟戚那樣不按理出牌的才是難以應付。

  “……跑腿辦事談不上,惹不起,也犯不上去惹而已。

  蔡老爺子捏着鐵膽,沉聲道:“适才進門,這位不是已經把事情估摸得很清楚了嗎?
他們要借豫州道上最有名望的幫會做接頭交易的地點,出錢的是遺楚的吳王,拿錢的是神秘莫測殺人如麻的飄萍閣,哪個是我們能得罪得起的?

  “真的是吳王?
”杜镖頭先是驚駭,随後陷入沉思。

  他的驚,不是因為楚朝三王裡真的有人做了這碼子事,而是驚駭真相跟孟戚之前猜測的差不多。

  雖然說穿了誰都能想到,但是單單聽說有六百兩金子,就能把出錢的雇主推到楚朝三王頭上,這人的本事未免可怕。

  杜镖頭決定閉上嘴,不再發一言,唯恐被卷近更大的災禍。

  “這不是吳王第一次把手伸到豫州道上。
”蔡老爺子冷哼,他直接點了長信幫主的名字,讓他出來說話。

  頂着孟戚墨鯉審視的目光,長信幫主吭哧吭哧地說:“确實如此,這幾年有不少江湖人貪圖榮華富貴,去南邊投靠了吳王。
有時候還能遇到南邊的一些镖局幫會,他們跟吳王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有的是為他賺錢,有的給他物色人馬,鬧得風風火火的。

  不過隻有混得不如意的人去了。

  其他别說龍頭會這樣的地頭蛇,就連長信幫主也不會抛下辛苦打拼的家業,去領個名頭好聽的官職跟幾兩銀子的俸祿。

  “做了官府走狗,名聲就壞透了。
”長信幫主撇嘴,随後他打了個哆嗦,莫名其妙地看着墨鯉。

  他又說錯什麼了,這煞星怎麼如此喜怒無常?

  那邊孟戚想起石磨山遇到的桑道長,帶了一群江湖烏合之衆,據說去挖龍脈,跟石磨山寨在石谷迷陣裡稀裡糊塗地打了一場。

  這群人正是吳王收攏來的。

  “找方士,請殺手……這吳王圖謀天下的方式真是别緻。
”孟戚戲谑地說。

  隻有墨鯉一人聽到了這句話,墨大夫也很快想起石磨山寨的事,不由得望向蔡老爺子,追問道:“吳王請飄萍閣殺什麼人?

  “這老夫就不知道了。
”蔡老爺子實話實說。

  如果隻用銀票付賬,根本不需要兩方約在龍頭會的地盤上見面,飄萍閣要抹除運送六百兩黃金的痕迹,也要驗看金子的成色,雇主要殺誰,将名字寫在密封蠟丸裡随手一遞,神不知鬼不覺,龍頭會的人如何知曉?

  “連猜測都沒有?
”孟戚毫不放松。

  “實不相瞞,老夫覺得他們要殺的是跟聖蓮壇有關的人……西南那邊的天授王。

  墨鯉一震,他琢磨不透蔡老爺子是随口胡說擾亂視線還是真的那麼想。

  然而事情聽起來相當荒謬,吳王乃楚朝後裔,齊朝皇室是亂臣賊子,天授王就更差一等,是個來曆不明依仗着天時地利自稱王的家夥。
不管是楚朝三王還是齊朝皇室,天授王與之相比都不上台面,估計很多人都沒把天授王真正放在眼裡。

  吳王願意出六百兩黃金去買天授王的命,說明了什麼?

  至少在吳王眼裡,天授王是個非常礙眼的麻煩,而且對他有很大威脅,他願意拿六百兩黃金來買殺手。

  事實上吳王的地盤完全不與天授王接壤,兩者隔了一整個荊州跟大半個益州,天授王麾下縱然有聖蓮壇一幹人馬,短時間内興兵征戰也影響不到吳王。

  “孟兄,或許你我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墨鯉以傳音入密喃喃道。

  聖蓮壇不是普通哄騙百姓的邪.教,天下人都小看了天授王。

  不管吳王是怎麼知道的,至少吳王或者吳王麾下已經有人知道了天授王的秘密,天授王不是這天下逐鹿群雄裡湊數的那個,他或許已經布局良久,甚至除了聖蓮壇之外還有别的勢力隐藏。

  吳王已經招攬了許多江湖人士,這是他花錢養着的人,結果他都沒有動用,甯願花重金。

  墨鯉想到這裡,不由得問:“吳王是生性吝啬,還是揮金如土?

  蔡老爺子知曉他的意思,慢吞吞地答道:“六百兩黃金挨個丢進水裡聽響聲,還能聽上好一陣。
雖然吳王占據最為富庶的錢塘之地,他妻妾成群,宮室奢華,可是比起扔掉六百兩黃金,老夫覺得他更願意犒賞忠心的衛士,或者賞賜寵愛的妃妾。

  天下大勢,猶如一盤迷局。

  墨鯉最初以為是厮殺之後的殘局,卻沒想到這裡面還有許多隐藏的殺機。

  “此番猜測,可有證據?

  “既是猜測,何來證據?

  蔡老爺子頓了頓,随後補充道,“飄萍閣聽聞四幫十二會要鏟除聖蓮壇分舵,異常地好說話,要的價錢不高,卻出動了那麼多死士。
怎麼看都是賠本買賣,飄萍閣也不需向老夫賣好,跟聖蓮壇有關又能成為吳王心腹之患的,隻可能是天授王。

  這次連長信幫主忍不住了,脫口問道:“要是猜錯了呢?

  “哈,那跟老夫又有何關系?
”蔡老爺子邊說邊看墨鯉。

  他覺得比起孟戚,這位容貌俊雅一些的年輕人更好說話。

  飄萍閣也好,吳王天授王也罷,那都是幾百裡甚至幾千裡之外的事,當務之急是怎麼把這兩個煞星送走。
四幫十二會差點将人跟火.藥一起炸了,八韻閣挖個埋伏又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甚至連武功都被廢了,這梁子是結下了,可總得有個了結。

  “龍頭會願奉上兩瓶療傷秘藥,二十斤鹽四百斤米,一百兩銀,以及兩千貫錢作為賠禮。
今日之事是我等理虧,如果二位意有不平,老夫還可以回去再與諸位當家人一談。

  “……我若是不收,隻想要諸位的命呢?

  孟戚輕飄飄的一句話,長信幫主倒抽一口冷氣。

  荒蕪寺廟裡隻能聽到蔡老爺子不停捏鐵膽的咔嚓聲。

  墨鯉覺得有些吵。

  孟戚神情不變地盯着蔡老爺子,氣氛愈發壓抑。

  靠近兩人附近的草葉齊齊斷了一截,塵土微微卷起,碎石來回滾動。

  如果不注意看,甚至會忽略這些異狀。
杜镖頭離得遠了,沒有受到影響,而趴在附近草叢裡的賬房已經嘔不出任何東西,額頭冷汗滾滾,最後一聲不吭地暈了過去。

  長信幫主緩緩後退,眼角餘光看着破敗的院門,正要不顧一切地溜之大吉時,蔡老爺子忽然停住了捏鐵膽的動作,嘴角沁出一縷皿絲,指間亦是如此。

  “……閣下内力精純,是老夫平生僅見。
”蔡老爺子像是一下老了五歲,之前根根豎起鐵髯一般的胡須都貼服了下來,額頭皺紋橫生,兩腮的肉也軟軟地垂了一些。

  人的精氣神少了一半,瞬間就變得陌生起來。

  長信幫主微微張口,震驚地看孟戚,又看蔡老爺子。

  孟戚占了上風,卻沒有給蔡老爺子面子。

  “豫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待在這裡三十年,自是沒什麼見識。

  “你……”

  蔡老爺子面現怒容,隻是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

  按照江湖上的規矩,蔡老爺子這一趟來已然夠有誠意的了,不說江湖資曆跟龍頭會當家人的身份,民間若是路上見到老者,年少者都得行禮避讓。
蔡老爺子既沒有倚老賣老,也沒有回避質問,放在江湖上已經當得上一聲好性情。

  花花轎子人人擡,伸手不打笑臉人,這都是江湖套路。

  誰還真給一位勢力龐大的地頭蛇難看?

  孟戚做了。

  孟戚不在乎。

  孟國師估摸着蔡老爺子可能比自己還小十幾歲。

  “遠的不提,就拿趙藏風來說,他殺你用不了三十招。
”墨鯉認真道,他覺得孟戚說得沒錯,自然要解釋的,不然孟戚看起來就太像吹噓了。

  “确實如此。

  孟戚附和,果然在心裡補了一句,自己在神志不清的時候都跟青烏老祖戰得不相上下。

  雖然趙藏風滿口歪理,野心勃勃,又吃了許多靈藥增長内力,但确是實打實的武學天才。

  蔡老爺子被這話噎得差點翻白眼。

  青烏老祖是天下第一高手,這要怎麼比?

  “二位說笑了,老夫若是有那等實力,如何會窩在豫州這塊地方?

  龍頭會當家人的身份聽着響亮,可說到底隻是江湖二流人物,出了豫州就沒人當回事了。

  墨鯉緩緩搖頭道,他不想教訓誰,是實在不吐不快。

  “你既不在意累及無辜,行事無所顧忌,待在豫州一地反倒是好事。
假如你武功高強,似青烏老祖這般帶着門人弟子去了太京,結果如何?

  “趙藏風已經身赴黃泉。
”孟戚配合默契地說。

  “閣下若是不肯善了,必要取老夫項上人頭,老夫也無話可說。
”蔡老爺子歎了口氣,丢掉手裡鐵膽。

  他直視孟戚二人,朗聲道,“隻希望二位手下留情,不要殺盡,若是豫州道上的幫會勢力都失了當家人,頃刻間就要大亂,也不知要死多少江湖兄弟。

  墨鯉看蔡老爺子确實不像巧言令色,也不是表面正義凜然實則貪生怕死之輩,然而――

  “你可以殺無辜卷入江湖紛争慘死的人,回頭卻痛惜要為利益争得頭破皿流的江湖人?
”墨鯉奇道。

  “不錯。

  孟戚跟着幫腔。

  大夫的苦藥可以不吃,大夫的話一定要附和。

  孟戚冷笑一聲:“都說江湖道義,這就是你們的道義?

  “……身為龍頭會的當家人,自然要庇護幫中之人,而四幫十二會共有盟誓,都是江湖同道。
”蔡老爺子表情有些難看,殺人不過頭點地,哪有追着不放問這些的。

  找茬嗎?

  還一個說,一個負責點頭幫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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