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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不服 159|而天下離心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3781 2024-03-28 10:18

  火光熄滅,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包括在宜廣門附近埋伏的禁衛軍。

  之前遠處喊着走水的時候,躲在暗處的人頓時沉不住氣了,他們既怕火燒到這個地方來,又擔心劉澹趁亂逃跑。

  等到危險過去,負責探查情況的人說将軍府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就很反常了。

  按理說外面這麼大風,遠處還有火光,就算不逃跑也該出來看看吧!

  “莫不是已經跑了?
”帶領這隊禁衛軍的副統領自言自語道。

  他不是張宰相的親信,事實上他得到的命令是蕩寇将軍劉澹窩藏叛逆,勾結江湖匪類,還牽涉到皇陵破壞等一系列案子。

  劉澹跟親兵是北疆軍漢出身,骁勇善戰,副統領不想栽跟頭,便聽從自己得力屬下的建議,帶上了他能夠調配的所有弩.弓,力求做到萬無一失,抓叛逆立功。

  因為消息封鎖,這位副統領又一直在外城巡查,他甚至不知道皇帝陸璋重傷昏迷的事,一心認為這是個博取聖眷的好機會。

  “……不可能跑了,這條街入夜之後,什麼人都沒出現,連更夫都是我們的人冒充的!
除非那位劉将軍是天上的蛾子,地下的老鼠,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脫弟兄們的眼睛。

  “那你說說,為何裡面沒有動靜?
”副統領瞪視着自己的屬下。

  回答的人也犯愁啊,踟蹰道,“風這麼大,就算是死人也被吵醒了,難道他們已經醉到不省人事――”

  “胡說!
”副統領沒好氣地說。

  京城的局勢如此緊張,這心得多大,才敢喝酒喝到爛醉?

  “費校尉,你怎麼看?

  那個得力部下眼珠一轉,煞有其事地說:“屬下以為這是在唱空城計!

  “怎麼說?
”副統領一愣。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他們肯定已經猜到外面有埋伏了,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哪邊容易突破,于是就等我們耐不住性子。
隻要我們一動,他們就能趁亂找到突破重圍的方法,所以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副統領沉吟着點了點頭。

  他的得力部下費校尉則是悄悄松口氣,副統領是奔着立功來的,他卻不是。

  張相要劉澹的命,這是兵部尚書說的,作為早早投效張相的人,這些年費校尉隻是借着駐守皇城的機會傳消息,諸如皇帝召見誰,誰去求見皇帝等等,同樣的話别人也能做,費校尉始終沒能得到出頭的機會。

  就像副統領期盼着立功博取加官進爵的機會,費校尉也是為了升官,隻不過他腦瓜更靈活,選擇投向有權勢的朝臣。
這個行為不算奇怪,很多人都會這麼做。

  能被張相記住,費校尉已經很了不得了,他能說别人愛聽的話,又知道怎樣辦事能得到上司的賞識。

  副統領想要穩定人心。

  這大半夜的,蹲在這裡快要兩個時辰了,獵物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大家難免心浮氣躁。

  “依屬下看,我們必須沉得住氣,不能有一刻放松,劉将軍肯定比我們更急。

  “不錯。

  副統領低聲呵斥道,“都傳令下去,誰要是壞了事,小心自己的皮。

  話音剛落,隻聽耳邊傳來一陣風聲,副統領被人一把推開,牙生生磕在了牆上,

  緊跟着就一聲脆響,是瓦片掉落的聲音。

  副統領怒氣沖天地轉頭一看,赫然發現自己原本站着的地方多了一堆碎瓦,如果剛才沒被推開,估計這會兒可能就要躺着了。

  “怎麼回事?
”副統領滿嘴的皿腥味,疼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是,是風吹的……”

  附近的禁衛軍沒敢說話,卻紛紛檢查起了頭頂上的屋檐。

  副統領見勢不妙,立刻喝止:“蹲回去,你們生怕别人不知道埋伏圈在哪兒嗎?

  衆人一滞,等副統領轉過頭,他們還是繼續伸手推推瓦片,或者距離牆邊遠一點,不再像之前藏得那麼嚴實了。

  副統領不傻,他很快就發現了手下的陽奉陰違。

  他怒不可遏地拎起一個禁衛軍,正要發落,費校尉趕緊搶上一步,極力勸道:“統領消消氣,聲音太大也引得那邊注意的。
再者這黑漆漆的,就算将軍府裡有人盯着,那也看不見啊!

  副統領狠狠瞪了費校尉一眼,方才站在他身後的人隻有費校尉,雖說對方剛才眼疾手快推了他一把,讓他避免了被瓦片砸破腦袋的厄運,可是這一推也太狠了。

  嘴裡全是皿,伸手一摸,好像下巴也挫傷了。

  費校尉則是十分莫名,搞不清副統領是什麼意思,他腦子靈活,很快就想到了剛才副統領站得好好的,忽然腳底打滑用下巴磕牆的壯舉。

  别人以為這是副統領躲閃不及,意外所緻,費校尉卻看得真真的,瓦片松動的瞬間,副統領就忽然往前撲,沒想到恰好躲過了瓦片。

  費校尉還在心裡嘀咕副統領的運氣,現在挨這麼一瞪,不由得心裡一涼,同時憤憤不平。
怎麼着,平地摔跤被人看去了,就惱羞成怒?
這位副統領未必太小心眼了!

  兩人各懷心思,都沒吭聲。

  黑夜裡因為不怕被人看見,表情十分明顯。

  坐在旁邊一棟官邸高閣屋檐上的墨鯉:“……”

  墨大夫無聲地轉頭,孟戚正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面的禁衛軍。

  瓦片墜地,隔空推人――這都是孟國師一手做的。

  墨鯉最初還以為孟戚是要給那個副統領一點教訓,吓吓他,可是後來越看越不對,轉眼副統領就跟得力部下有了隔閡,墨鯉想了好一會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所以,人心是這樣複雜的東西?

  雖然墨鯉不清楚副統領心裡不滿被“推”得狠了,為何不直接說出來,但利用人心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更可怕的是背後搞鬼的人不是處心積慮地針對他們。

  ――是随手,是看他們不順眼的随手一揮。

  墨鯉的心情很複雜,他原以為自己會有不贊同的看法,畢竟這有違君子之道,可是轉頭看見孟戚的臉,心中的想法瞬間就變成了無奈。

  比起玩弄人心,孟戚更像是要給他們找點麻煩。

  這種惡意跟偷光米缸、偷走官服是一樣的。

  “他們也是聽命行事,怎麼招惹你了?
”墨鯉無奈地問。

  “真正聽命行事的是那些禁衛軍,副統領跟校尉不是,尤其是那位校尉。
”孟戚往墨鯉身邊一挨,懶洋洋地說,“既然有人想要劉澹的命,而且涉及到北疆軍糧甚至更深的秘密,那麼一定會派出他信任的人,聽他們說話的語氣,副統領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校尉倒是很可疑。

  “所以就……離間他們?

  孟戚聞言失笑道:“這哪兒稱得上離間,小小的隔閡而已,我的目的不是這個,而是要讓他們不那麼親近。
大夫,人都是這樣,不管發生了什麼,都會受到事先對這人看法的影響。
那校尉很會說話,不過隻要副統領對他有了看法,就會留個心眼,校尉想要暗中幹掉劉澹再僞裝成意外事後讓副統領背上罪責,不會那麼容易了。

  劉澹好歹是錢袋呢,現在還是房東,不能死。

  孟戚決定勉為其難地幫把手。

  墨大夫靜默半晌,忽然說:“不止是人這樣。

  “……”

  孟戚一頓,茫然地轉頭看墨鯉。

  “世上可能沒有妖怪,人死之後也不會變成鬼,鬼怪是什麼想法我不知道,可是龍脈一樣會在心裡偏袒。
于是在我們眼中,壞者愈壞,而好的……”

  就是明擺着違背了自己為人處世的原則,可還是忍不住在心裡給他找借口。

  等到聽了解釋,确定胖鼠真的不是玩弄人心,而是在救人布局,忽然生出的喜悅更像是在證明自己的眼光沒錯。

  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

  這是一句墨鯉早就知曉的話,讀書識字的時候秦老先生就教過。

  人們總會偏袒自己親近的人,對自己厭惡的人做不到公允對待,墨鯉并不覺得自己是這樣。
小師弟唐小糖跟鄰家的小孩玩鬧的時候不小心闖禍,弄壞了東西,墨鯉不會下意識地認為肯定不是唐小糖的錯,是别人帶壞了向來乖巧的師弟。

  秦逯與薛縣令說了一陣藥理之後開始鬥氣,墨鯉也不會因為自己老師是醫者而薛縣令是用毒高手,就覺得理肯定在老師這邊。

  他總要完完整整地聽完過程,把所有人的話都聽一遍,才肯給出定論。

  這是醫者應有的習慣,不能依仗多年經驗不看仔細就給病患開方子,不能聽病患自認為得了什麼病的結論,也不能不聽病患口述的病情。

  未診而先有定論,是醫家大忌。

  不能看到漁夫腿痛,就斷定他有風濕,不能見到纨绔子弟眼圈青黑,就認定這是放縱過度腎虛陽衰。

  墨鯉一直以為自己是冷靜的,不會變成那般。

  現在他不确定了。

  恍惚間,墨鯉忽然想到秦老先生說過,醫者不僅難自醫,也難給親近的人診治。

  容易患得患失,拿不定方子,多用一分藥怕人身體受不住,少用一分藥覺得治不好。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墨鯉不善于掩飾内心的想法,他平心靜氣的時候,誰都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孟戚也不行。

  可是當他心潮起伏,而導緻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又在眼前,墨鯉定定地看着孟戚,眼神便暴露了太多想法。

  孟戚:“……”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知道大夫到底想了什麼,可是忽然發現大夫心悅自己不是錯覺。

  真的不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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