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鯉的手指動了動,冰冷的刀鋒拉回了他的意識。
龍脈靈氣的事,等回去他再跟孟戚慢慢思索,先解決這個想成仙快要發瘋的青烏老祖。
墨鯉毫無預兆地出手了,刀光黯淡得幾近于無。
山谷裡雲霧籠罩,依稀形成了霧雨,衣服與長發上都有水珠凝結。
這一刀帶起了許多這樣的細微水珠,聽在武林高手耳中,刀風竟跟水珠碰撞的聲音完美融合,就像一陣風引着垂幔上的玉墜繩輕輕劃過了箜篌的數根弦,又像露珠從芭蕉葉上紛紛而落擊在孔穴衆多的奇石上。
那是乍聽沒有差别的聲音,凝神分辨之後,忽然發現了絕妙的音階。
青烏老祖的兩個弟子正好趕來,他們隻覺得眼前一花,立刻看到那個身份不明的高手出招了,青烏老祖跟孟國師不僅一動不動,竟然還閉上眼睛側耳聽着什麼。
“師父小心!
”女弟子吓得大叫。
青烏老祖惱怒地瞪了她一眼,同時身形一展,躲避刀鋒。
墨鯉一擊不中,也不意外,随即趁勢而上。
兩道人影忽東忽西,在極小的範圍内騰挪閃避,留下了無數殘影。
落足無聲、踏地借力無聲,鐵拂塵跟兩柄袖刀也沒有撞到過一次,除了風吹樹梢的聲音,山谷裡就跟沒有人似的,完全不像有人在過招。
女弟子睜大眼睛,她好像聽到了什麼,可是盯着那兩人看了一會,霎時感到頭昏腦漲。
另外一個戴着面具的人立刻拽了她一把。
――太過高深的武學,看了非但不能受益,還會影響心境,有百害而無一利。
他們原本對自己的師父武功很有信心,可是現在敵人不止一個,這個來曆不明的人竟然也能跟青烏老祖堪堪戰平,厲帝陵寶藏究竟引出了多少隐世高手?
女弟子回過神,就悄悄後退。
孟戚揚手一道劍氣劈在她前方,女弟子收勢不及,差點撞上去。
“咔嚓。
”
面具碎了一半,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美人臉。
青烏老祖的女弟子順勢做出惶恐無助的表情,令人望之生憐,她确實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然而――
迎接她的是冰冷的劍風。
女弟子大駭,雙手撐地,狼狽地滾了三圈,這才脫離了劍風範圍。
她方才也不是真心要引誘孟戚,隻是熟練地利用了一下自己的優勢而已,以常理而論,看到了美人,手上招數不免要慢上一慢,這就是逃脫的機會了。
哪有沖着臉來的?
女弟子急忙抽劍格擋,她内功普通,劍法一般,連用的劍都不如孟戚的衷情劍。
盡管論實力她勉強能夠擠上江湖一流,可是在孟戚面前隻夠走三招。
三招過後,長劍應聲而斷。
“師兄救我!
”女弟子驚叫。
那個戴傀儡面具的人确實沖了過來,還扔了一把暗器。
孟戚頭也不回,劍交左手。
袍袖一掄,暗器受到外放的内力影響,紛紛停滞在半空中。
“嗯?
”
孟戚發現了其中一顆鐵珠般的暗器不太尋常。
他下意識地發力,内勁一吐,直接将暗器抛向了半空。
“轟!
”
鐵珠在半空中爆炸,噴出了無數細如牛毛的毒針。
孟戚夷然不懼,這些毒針還不等近身,就會被他遍布在身周的内息摧毀得一幹二淨。
這小小機關,終究抵不上筒狀機簧打出來的厲害。
那個女弟子閃避不及,中了幾根毒針,她又驚又怒,匍匐着想要掙紮站起,結果毒性很快發作,渾身抽搐不止。
硝煙味彌漫,那個戴着面具的人已經跑了。
孟戚回頭看了一眼墨鯉,終究沒有追上去,抄起劍加入了圍毆青烏老祖的行列。
青烏老祖對墨鯉的刀法十分好奇,因為這讓他隐隐感覺到“武道”的存在,跟勢均力敵的人對戰原本就是一件痛快的事,更别說對方還有這樣一手好刀法了。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結果他那兩個弟子,一個大喊大叫,一個更是直接把霹靂堂的雷珠扔出來了,青烏老祖惱怒異常。
随後他回過神,意識到了不好,拂塵連掃同時擋下刀鋒與劍勢,被震得氣皿翻騰。
“老道好言相勸,爾等為何咄咄逼人?
”
“……”
你都要斬龍脈了,還指望龍脈給你好臉色嗎?
墨鯉一聲不吭,孟戚也吸取了之前的教訓,不理會青烏老祖的話。
“老道不信你們甘心這般庸碌一生!
武道巅峰,是何等的逍遙自在!
”青烏老祖惱怒。
墨鯉想,還能說話說明他跟孟戚逼得不夠狠,于是又加了一成内力!
刀鋒隐于暗紫劍光之中,兩人配合并不算默契,主要還是沒有經驗,内力互不交融,各自為陣,盡管是兩人聯手,出招卻也有個前後順序,做不到刀劍齊至。
縱然如此,也給青烏老祖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原本遊刃有餘的纏鬥,變成左格右擋,偶爾還得上拆下解。
刀法精妙,劍勢驚人,無論哪個都不好應付。
“……老道對吸納靈氣的……功法,早有歸納研究!
現在萬事俱備,隻缺靈氣!
”青烏老祖不相信孟戚聽到真相之後仍然“執迷不悟”,武功練到了極緻,對屏障的感覺更清楚。
這也是趙藏風為什麼要費一番口舌,試圖說服孟戚與墨鯉的原因。
他堅定地相信着隻要斬龍脈,就能成為傳說中的仙人。
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隻有親傳弟子跟他的心腹。
凡是知道真相的人,無不心生向往,或者對青烏老祖心悅誠服,青烏老祖根本沒有想過眼前這兩人完全不信的可能。
他認為孟戚可能已經發現了一些利用靈氣的辦法,所以才能駐顔不老,翻臉動手是因為擔心自己圖謀他的功法。
“沒想到,孟國師竟是這般心兇狹隘!
”青烏老祖斷斷續續地罵。
他罵完又勸,拗扭得不行,非要讓孟戚相信,真正吸納靈氣的法門已經失傳了。
“……世間高深武功,皆由人創,隻要有靈氣,能夠領仙家功法的人是誰?
”
當然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他們能走到這一步,本身就極有悟性。
青烏老祖對自己很有信心。
“到那時,天下英傑齊聚一堂,領悟玄妙之術,互通有無,才得所用!
方是人間正理!
”青烏老祖大義凜然地說,“除此之外,靈氣亦能令谷物豐收,百姓安居樂業,是四海升平,九州盛世!
”
“住口!
”
墨鯉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了,惱怒地說,“你是不是忘了,天災人禍,方有龍脈現世!
”
他原本想說四郎山的事,可是四郎山有龍脈,青烏老祖或許都不知道。
司家堡挖掘金礦幾十年,這事最初肯定不是青烏老祖指使的。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如今亂世已有百年,正合盛世降臨之兆!
孟國師也曾領軍打仗,難道不知一将功成萬骨枯的道理?
有些損失是必然會有的!
”
“……”
這次連孟戚也想罵人了。
青烏老祖說得來勁,手中拂塵揮出的招數就不夠用了,他頭上的道冠被劍削斷,長發也被劍氣斷了一大把。
“豈有此理!
”青烏老祖見這兩人吃了秤砣鐵了心,怒不可遏,對方又步步緊逼,他終于生出了撤退的念頭。
他想走,墨鯉自然不讓。
無鋒刀令人琢磨不透,青烏老祖終于在記憶深處翻出了與之有關的經曆,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天賦非凡的江湖少俠,每次聽到有高手對決,都會忙不疊地趕去圍觀,一心要見識真正的武功是什麼模樣。
“你是玄葫神醫秦逯的徒弟!
”趙藏風死死地盯着墨鯉。
墨鯉并沒有因為師承被揭穿而出現遲疑。
白霧随着靈氣重新聚攏,濕氣越來越重,孟戚側頭的時候,恰好看到一顆水珠從墨鯉額頭滑落,順着烏黑的眼睫就這樣欲落不落的挂在眼角。
怒意加上激烈的搏鬥,墨鯉面頰微微泛紅,平日裡溫潤柔和的氣質蕩然無存,他這會兒就是一柄出鞘的兵刃,目光淩厲,鋒芒畢露。
孟戚看得眼神發直,差點兒讓青烏老祖逃了出去。
随後他一陣恍惚,意識似乎在不由自主地往上飄。
山崖谷底、溪流林木,諸多景象一股腦地從他“眼”前掠過,最後孟戚感到自己身沐日光,身側雲海翻騰,前方是方方正正的一座大城,城北的巍峨宮殿裡成片琉璃瓦反射着燦金的光芒。
耳邊就像炸開了幾十個霹靂堂的雷珠,轟隆有聲。
孟戚眼角餘光赫然看到兩股飄在風中的金色長須。
下意識地伸手一抓,卻發現“手”沒了,這是一隻爪子,覆蓋着金色的鱗片,蒼虬有力。
他震驚之下,身體一動,巨大的身軀立刻從雲海中浮現了出來。
“……”
沙鼠忽然變成了龍。
龍脈難道不是個說法,而是真的龍?
孟戚驚呆了,他猛地揮開了礙眼的霧氣。
一條金色巨龍盤踞在半空中,尾括太京,頭枕群山,一塊鱗片就有太京的城門高。
“龍!
”
京城百姓聽到街上的叫喊,好奇地伸頭一看,頓時驚駭萬分。
高天白雲間,隐約有道金色的影子籠罩了整片天空。
其身巨大,首尾俱全,分明是一條龍。
隻是因為太大,也因有雲霧的遮擋,看得不太分明。
“公子,天上有龍!
”
金鳳公子眺望了半天,本來想說是雲跟太陽照出的異象,可是那龍的形态也太逼真了。
“宮同知,外面有龍!
”
“什麼?
”
宮鈞爬起來走到窗邊,随即目瞪口呆。
弦月觀前,孟戚失去意識身體往後栽倒,墨鯉急忙去接。
山谷中全是濃霧,根本看不到天空,青烏老祖趁機逃脫,墨鯉想要去追,然而一陣暈眩般的無力感瞬間将他的意識帶到了虛空之中。
“又,又出現了一條黑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