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解凍
可是放眼天下,哪裡還有淨土?
滿目瘡痍,山河俱碎。
東都繁華依舊,鄉野餓殍遍地。
朱門酒肉奇臭,誰念河邊白骨。
“我可以替你處理這件事的所有知情人,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不能保證,能百分百的清除幹淨。
”千寂冷了眉起身欲走。
“東都--食為天怎麼樣?
禦羽山莊呢?
”上官靖羽問。
千寂挑眉,“從你走後,食為天就關了門。
至于禦羽山莊,一夜人去樓空,誰都不能拿禦羽山莊做文章。
”
上官靖羽放心的點頭,湯伯想必逃出去了。
如此也好。
隻是--她又問,“素顔和小郡主怎麼樣了?
”
“素顔也跑了,如今下落不明。
至于小郡主,可憐了你們家的上官緻遠,從此多了個跟屁蟲,走哪都能看見身後的小郡主,倒算是名士風流,十分登對。
”千寂一笑。
上官靖羽嫣然,“他們若是能在一起,倒也是極好的。
隻是緻遠生性耿直,極重綱常,怕是不易接受郡主。
”
“那就不是我該管的事,我隻負責傳信。
”千寂往外走去。
沒走兩步,他又停了下來,“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問來問去都是别人的事,似乎一句都沒有關于千寂自己的。
上官靖羽莞爾輕笑,“今日一别,有緣再見。
保重!
”
千寂瞧了她一眼,苦笑着以劍柄揉着眉心,聲音暗啞的道了一句,“保重!
”
音落,已經人去院空。
一别東都數月,她豈會不知,人事已非。
可既然出來了,她是絕然不想再回囚籠。
那個看似繁華無比的天地,卻是她走不出的戰場。
困了她一輩子,鎖了一輩子,如今她出來了,重獲自由,終于過上了普
通人的日子。
哪怕粗茶淡飯,也足以暖透人心。
總好過爾虞我詐,勝過勾心鬥角。
後來,方興跑來說,縣官老爺死了,而且所有參與寫牒文、送牒文,知道牒文内容的,都死得幹幹淨淨。
上官靖羽猜想,應該就是千寂做的。
不到萬不得已,千寂不會趕盡殺絕。
也許他也是害怕。
一旦上官靖羽和蕭東離走出這個院子,想必這個天下,又該有一番天翻地覆的變化。
而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
“爺,其實我不想殺人,也不想有人因我而死。
”上官靖羽躺在床榻上,扭頭望着誰在身邊的蕭東離。
她費力的側了身子過去,“殺戮太重,我怕有報應。
”
蕭東離也側過身子,長長的睫毛半垂着,仿佛正在仔細的聽着她說話。
她伸手撫着他的面頰,“爺,我隻想為孩子積點德,可是很多時候,身不由己。
我的身份和你的身份,一旦重現天下,勢必天下大亂。
從那以後,你跟我就不得不再去争再去奪。
我累了,隻想守着你和孩子
,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
你可知道,我等這一天,等得有多辛苦?
”
他揚起眉睫看她,張嘴喊了一聲“呆子……”,而後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緘默不語。
看着他癡癡傻傻的模樣,上官靖羽笑道,“你才是呆子,世上最傻最呆的呆子。
不過,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傻子。
”
“爺,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
“我爹說,我遺傳了我娘的體質,所以我極有可能也是北昭的聖女。
而我--肚子裡的孩子,很可能是個女兒。
”
“但不管怎樣,我隻願她不會傳承我這樣的體質,如此她就能做個簡簡單單的女孩子,你說是不是?
”
她的母親,此生為其所擾。
而她也将糾葛一生。
如今上官靖羽隻願自己的孩子,能脫離這樣的困境。
可這一切,都隻能看天意了。
若天意使然,誰都無能為力。
蕭東離不說話,隻是突然抱緊了她,将她塞在懷裡。
上官靖羽一怔,“爺,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
他合上雙眸,緘默不語。
“爺都想起來了吧!
”上官靖羽淡淡的開口,口吻沒有半點情緒波動,“那日方雲下跪,千寂被下藥,都是爺的手筆。
爺的經脈堵塞,身子尚未恢複,所以你甯可裝傻,也不願我知道太多。
是不是?
”
蕭東離越發将她抱緊。
“你若要做什麼,就隻管去做!
”她深吸一口氣,拼命呼吸着屬于他的熟悉氣息,這個溫暖的擁抱,她等了好久好久,久得連自己都快要忘記,被他緊擁是什麼滋味。
她噙着淚,唇邊挂着笑,仰起頭去看他繃緊的精緻五官,“我知道你另有打算,我也明白你怕我不肯。
可是爺,已經到了這地步,我除了跟着你,已經沒有退路。
你,就是我所有的退路。
”
蕭東離圈紅了眼眶,“恨嗎?
”
“恨也是一輩子,愛也是一輩子。
還不如痛痛快快的愛着,就算最後依然逃不開那樣的結局,此生已無悔。
”上官靖羽落了淚。
“不會有第二次。
”他将她的頭按在自己的懷中,“我不允許。
”
燭花哔哔啵啵的響着,寂靜的房間裡,隻剩下上官靖羽低低的嗚咽。
她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指甲深深的嵌入他的肉裡,幾乎要将自己埋在他的身體裡。
疼,心疼。
等,苦等。
她熬了太久,堅強了太久,可是她不敢大哭。
孕中哭泣,對孩子不好,所以她極力忍着,也不敢讓自己太過激動。
“我的内力沒有完全恢複,時有時無。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何況有皇帝的人在,我不能讓任何看出端倪。
”
上官靖羽的眸子駭然瞪大,“誰?
”
想了想,上官靖羽心頭一窒,緩緩坐起身來,“是老李頭?
”
蕭東離瞧了她一眼。
“又或者是--柳媽?
”上官靖羽不敢置信,“可這兩人都是千寂安排的,理應十分信任才是。
”“柳媽和老李頭都來自禦羽山莊,但--也難保半道被人替換。
”蕭東離坐在床沿,眸色冷冽。
蓦地,他突然拂袖,蠟燭瞬時熄滅,房内陷入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