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夫人命琳琅帶含笑下去吃東西。
琳琅給含笑擺的全是上好點心:菊花伸手酥,金絲燒麥,核桃酪,千層蒸糕,鴿子玻璃糕,椰子盞,松子海羅餅和玉面葫蘆絲。
含笑一口一個,吃的無比用心。
她簡直是用一種虔誠的态度在吃飯。
含笑對食物的愛惜和尊敬,常人是難以想像的。
琳琅抿嘴笑,“含笑妹妹,你慢點兒吃,沒人跟你搶。
”
含笑擡頭笑了笑,“琳琅姐姐說的是。
”隻顧得上說這一句,便繼續埋頭苦吃。
沒人跟她搶?
哄誰呢。
她正在和阿盒搶好麼,一定得比阿盒多吃點!
蔣夫人命人準備好了出門的車馬,管阿盒的阿婆子也帶過來,要出發去唐家了。
含笑自然也要跟着走。
她瞅瞅桌上還剩一大半的精美點心,滿眼留戀,依依不舍。
琳琅很是善解人意,“含笑妹妹,這些點心合你口味對不對?
我讓人給你裝回去慢慢吃吧。
”
含笑在心裡算了算,覺得她方才吃的這些一定沒有阿盒在唐家吃的多,因為阿盒已經吃很久了,她卻是才坐下來不久,便點頭道:“那麻煩琳琅姐姐了。
”
琳琅抿嘴笑,“妹妹稍等片刻。
”讓小丫頭拿來一個雞翅木雕漆食盒過來,把盤子裡的點心一樣一樣裝進去。
含笑忙道:“琳琅姐姐,夠了夠了。
”
阿盒再能吃,也吃不了這滿滿一盒子的點心啊。
含笑覺得太多了。
不吃虧就行,含笑也不想沾光。
琳琅一笑,“這有什麼呢,妹妹愛吃便好。
”将裝好的食盒放到含笑手裡,“走吧,四夫人等着呢。
”
含笑沒辦法,隻好接了食盒,沒頭沒腦的道:“我回去分給阿盒。
”含笑的意思是她又吃又拿的,比阿盒吃唐家的東西還要多了,所以她過意不去,這些從齊國公府帶回去的吃食要和阿盒一起分,琳琅哪裡聽得懂?
但也不多問,笑着說道:“好妹妹,走吧。
”出來随同蔣夫
人一起去了成賢街。
假山後頭,有個小丫頭向着蔣夫人等探頭張望。
看到誠惶誠恐跟在後頭的陳婆子,小丫頭暗暗咬牙。
蔣夫人等人過去後,小丫頭提起裙子飛跑,從一個偏僻的角門出了齊國公府,到定國公府報信去了。
蔣夫人到了成賢街,黃氏和唐夢芙迎出來,蔣夫人頗感歉意,“四太太,芙兒,我慚愧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
黃氏忙道:“這跟四夫人有什麼相幹?
是壞人行兇罷了。
”
唐夢芙笑盈盈,“家大業大,難免有個别的害群之馬。
好在我沒事,一點事也沒有。
”輕盈的原地轉圈,裙裾飛揚,“您瞧瞧,我好的很呢。
”
蔣夫人微笑握了唐夢芙的手,“芙兒好孩子,真會安慰人。
”
黃氏請蔣夫人到客廳坐了,讓人到廂房帶阿盒。
含笑忙道:“太太,我去。
”搶着到廂房叫人。
過去一看,阿盒鼓着臉頰還在吃,含笑登時改了想法,決定帶回來的吃食不分給阿盒了,“阿盒,跟我走吧。
”
阿盒忙放下點心,漱了口,乖乖的跟在含笑身後。
她倒是聽話的很。
阿盒跟含笑進去,規規矩矩的磕頭拜見蔣夫人、黃氏,還是憨憨笨笨的模樣。
蔣夫人心裡本自有氣,見了她這模樣,倒不肯吓着她了,平靜的問她,“是誰差你到唐家來傳話的?
”阿盒呆呆愣愣,“是一位神仙姐姐呀。
不對,她長的好看,像神仙一樣,她不叫神仙,叫小仙。
我在院子裡掃地呢,小仙姐姐招手喚我,說四夫人派了我這個差事,我趕緊換了身兒體面衣裳,就傳話來啦。
”
蔣夫人不由的皺眉。
什麼神仙姐姐,小仙姐姐,這亂七八糟的。
琳琅心裡咯登一下,忙提醒蔣夫人,“四夫人,據婢子所知,齊國公府沒有叫小仙的丫頭。
”
丫頭也不大可能起名小仙,這應該是個假名。
蔣夫人身邊的管事婆子趙媽媽便提議,“四夫人,這個阿盒怕是有所隐瞞。
讓老奴帶下去教訓教訓,她便肯說實話了。
”陳婆子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下了,哭着替阿盒求情,“四夫人明鑒,阿盒的爹在她娘還懷着她的時候就走了,阿盒的娘生她的時候難産,三天三夜才生下她,之後也走了。
這個苦命孩子也不知是生的太艱
難還是怎麼着,她從小就傻呼呼的不大聰明,可她是個實心眼兒的好孩子,吃的多,力氣大,肯幹活,她一個人能哼吃哼吃劈一堆柴禾。
她不是奸滑之人啊。
”
阿盒一臉的莫名其妙,見陳婆婆下跪哀求,她也陪着流淚磕頭,“不是奸滑之人。
”
含笑拉拉唐夢芙的衣襟,“姑娘,你給這個阿盒求求情吧,我瞧着她挺可憐的。
”
唐夢芙一笑,“好呀,我給她求情,你今晚上餓一頓不許吃飯,如何?
”
含笑想也沒想,“行。
”
唐夢芙驚訝得不行,“含笑,你竟然為了阿盒願意不吃晚飯麼?
”
含笑得意,“琳琅姐姐給我帶了滿滿一食盒的點心呢,夠我吃兩個晚上了。
我明天晚上不吃飯也行。
”
唐夢芙莞爾。
唐夢芙向蔣夫人笑道:“我覺得阿盒如果再見到那位小仙姐姐,應該是還能認出來的,四夫人您說呢?
”
蔣夫人道:“也好。
回頭之後我便把全府的丫頭都叫上,讓阿盒一個一個辨認。
”
陳婆子知道這是不打阿盒了,感激涕零的給蔣夫人磕頭,給唐夢芙磕頭,“謝四夫人,謝八姑娘,阿盒這個傻孩子不會撒謊,她從小就不會撒謊。
”
陳婆子拉了阿盒起來,替她擦着眼淚。
蔣夫人又吩咐把那扮成丫頭的男人和車夫帶進來。
趙媽媽咦了一聲,“咦,這不是王家的阿桂麼?
”
那個扮成丫頭的男人她認識,是定國公府一個管事王忠的兒子。
車夫也被陳婆子認出來了,是定國公府海媽媽的義子海濤。
海媽媽是張洢的奶娘。
蔣夫人涵養雖好,這時候也是怒火上冒。
好嘛,敢情來唐家的總共三個人,除了阿盒這個傻丫頭,其餘的兩個全是定國公府的!
蔣夫人嚴詞訊問,海濤一口咬定他隻是奉命行事,沒有陰謀,見到唐家的家丁撲過來就跑,那不是他心虛,隻是唐家的家丁太兇了,他想保命。
陰謀詭計什麼的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王阿桂也咬緊了牙關不肯說實話。
他男扮女裝,這裡面一定有鬼,他卻說自己從小便喜歡扮女裝,這回也隻是扮了丫頭來辦正經差事的,并沒别的圖謀。
蔣夫人氣得冷笑,“看來不讓你們吃些皮肉苦頭,你們是不肯說實話了。
也好,我這就把人帶回定國公府,看你家國公爺如何處置。
”
唐夢芙冷眼看過去,那王阿桂和海濤聽說蔣夫人要把他們交由定國公府處置,雖然裝出害怕的樣子,眼中卻有狡詐笑意一閃而過。
交給定國公,這兩個人可是一點兒也不害怕啊。
唐夢芙笑道:“這個本身就不是什麼大事,況且我又好端端的,毫發無傷,就不要追究了吧?
”
黃氏聽到唐夢芙這麼說話,真是摸不着頭腦,滿臉都寫着疑問二字。
蔣夫人也很驚訝,“芙兒,不是這個道理。
雖然你現在好好的并沒事,可有人要害你,而且是假借張家的名義來害你,我必須要查清楚。
”
唐夢芙微微一笑,“其實我方才說的話并不是我的本意,而是定國公聽到這件事後會有的反應。
定國公性情溫和,遇事不愛追根究底,最喜歡和稀泥一笑了之。
”
蔣夫人驚覺,“芙兒說的對。
這兩個人不能交給定國公,我要帶回齊國公府,禀明公婆,嚴加審訊!
”
唐夢芙拍手笑,“太好了!
”
王阿桂、海濤兩個人蓦然擡頭,四道目光怨毒的落在唐夢芙身上。
唐夢芙順手拿起桌上的兩杯熱茶,一杯潑到王阿桂臉上,一杯潑到海濤臉上。
兩道熱流向這兩人的臉部猛擊,嘩嘩兩聲,那個酸爽。
茶很燙,王阿桂哇哇亂叫,海濤大喊大叫,“四夫人還不敢随意對我們定國公府的人用刑呢,你竟然敢拿熱茶潑我!
”
唐夢芙啧啧,“聽聽,四夫人不敢随意對定國公府的人用刑。
海奶娘的義子好威風啊。
”
蔣夫人氣得變了臉色。
琳琅跟慣了蔣夫人的忠心丫頭,聽海濤這麼說,忍不住狠狠啐了兩口,“呸!
我家四夫人是給定國公留面子,不是給你!
你不過是個奶娘的義子,就敢在四夫人面前逞威風了!
”
趙媽媽雄糾糾氣昂昂的走過去,狠狠抽海濤的嘴巴,“讓你對四夫人不敬!
讓你對四夫人不敬!
”海濤的臉腫起來半邊。
海濤大聲哭嚎起來。
唐夢芙幸災樂禍的笑了笑。
齊國公府和定國公府雖同是張家人,但分家已久,彼此不便幹涉過多。
今天出了這件事,蔣夫人自然是要把王阿桂和海濤交給定國公處置的,定國公本來就不會當回事,而且這件事已經彌患于無形,那定
國公就更不在意了。
所以交給定國公,就等于不了了之。
王阿桂和海濤之所以會流露出方才的神色,原因就在此了。
他們知道定國公不會嚴厲處罰,知道他們沒事。
唐夢芙哪裡他們這般容易蒙混過關?
所以她随手取熱茶潑人,一則是确實有氣要發洩,二則是要激怒王、海二奴,讓他們失态,讓他們鬧,讓他們得罪齊國公府。
海濤的面頰像發面似的腫了起來。
“你,你,我是定國公府的人,你随意打我就是侮辱我家國公爺……”海濤人被綁得結結實實,眼中冒火。
“是侮辱我家國公爺!
”王阿桂也跟着大叫。
趙媽媽眼神不善看向王阿桂,一撸袖子,王阿桂就吓住了,“沒,沒,我沒說啥,别打我,别打我……”
趙媽媽狠狠抽了王阿桂一記耳光。
王阿桂嘴角流皿,哭喪着臉,“我都認錯了,你還打我……”趙媽媽制服王阿桂,專心抽海濤。
她人到中年,長的胖,力氣不小,海濤是被綁着的,全無反抗能力,抽到後來海濤就服了,“趙媽媽,小的錯了,您和我幹娘是一輩人,您老人家教訓我這晚輩是應當的,
應當的。
”
趙媽媽獰笑着呸了一口,“賤骨頭,我當你打不怕呢,原來也是個膽小鬼!
”趙媽媽把人抽服了,過來向蔣夫人請罪,“四夫人,老奴僭越了,老奴該死。
四夫人怎麼罰老奴都沒怨言,隻是這兩個人非抽不可,若是容得他們在四夫人面前撒野沒規矩,老奴這服侍四夫人的人走出去也
是沒臉見人。
”
蔣夫人緩緩的道:“你和海媽媽是老相識,方才你是代海媽媽教訓小輩而已,何錯之有?
”
趙媽媽大喜道謝。
琳琅忙殷勤拉過趙媽媽的胳膊,“媽媽抽了那麼多下,累不累?
我給您老人家捏捏胳膊。
”
趙媽媽樂了,“還行還行。
不過你要真想給捏捏,也無不可。
”
王阿桂、海濤兩個人嘴角流皿,鼻子流皿,臉頰一個一個腫得高高的,瞧着琳琅向趙媽媽獻殷勤,心裡那個窩火。
蔣夫人再三向黃氏、唐夢芙道歉,便要帶着阿盒、王阿桂和海濤回齊國公府了。
唐夢芙随同黃氏把她們一行人送到大門口。
“芙兒,張家會給你個交待的。
”蔣夫人臨上車前拉着唐夢芙的小手許諾。
“我是小輩,我無所謂的。
”唐夢芙甜甜笑,“倒是有人膽敢對您不敬,也不知是仗了誰的勢。
這樣的奴才,非嚴加教訓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