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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桃花依舊 緩歸矣 5738 2024-01-31 01:09

  如果說聽到管事被抓時,錢太後隻是臉皮顫動。
那麼在皇帝說他傳召了承恩公進宮之後,那就是臉色驟變了。

  皇帝便覺脊柱骨上蹿起一股陰冷,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錢太後。

  “那個管事被人收買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看不明白嗎?
他肯定會死咬着你舅舅不放……”錢太後還要再說什麼,可對上皇帝的視線之後,再是發不出聲。

  那眼神讓錢太後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整顆心都蜷縮了起來,皇帝懷疑她了。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朕相信王叔他們絕對不會冤枉人的。
”皇帝定定的看着錢太後:“眼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若是不讓舅舅和金蘭去一趟,有損母後名譽。

  錢太後臉色一白。

  “将金蘭帶下去。
”皇帝下令。

  “慢着。
”錢太後驟然出聲:“你們都退下。

  皇帝一顆心便直直往下沉,到了這一步,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信,若金蘭是被人誣陷的,母後何至于如此。

  “母後,你為何,為何?
”皇帝眼眶紅了,雙拳緊握。

  錢太後濕了眼:“哀家這都是為了你啊。
哀家好幾次夢見陸家害了你,他們擁立小皇子繼位,然後把持了朝政。

  “不會的!
”皇帝下意識回了一句。

  “怎麼不會,”錢太後滾滾淚流:“你忘了景泰和你父皇的前車之鑒了嗎?
景泰之所以被推翻,泰半是因為他要遏制世家豪門,中央集權。
世家重臣哪裡願意放權,于是扶持你父皇複辟。

  你父皇登基後,也發現處處受人掣肘,想收回部分權利。
你以為淩家、陸家之流為何支持你,那是要和你父皇打擂台,因為你年輕好控制。
你登基也有半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朝政大權是不是還掌握在那些老臣們手裡。
錦衣衛是什麼,錦衣衛是皇帝的耳朵眼睛是用來監視滿朝文武的,他們都想廢除,雖然眼下還保留着,可這個錦衣衛還是

  從前的錦衣衛嗎?
他們分明是想架空了你,把你當個傀儡。
當他們發現你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麼好控制時,他們肯定會故技重施。
那些人早就沒君臣尊卑之心了,但凡你不如他們的意了,他們就敢行廢立之事。
尤其是陸家,因為皇後流産,錢家那些事,他們早就恨

  上了咱們娘兒倆了。

  皇帝身子一晃,無力的靠在了椅子上,像是被錢太後的話吓住了。

  錢太後繼續悲聲道:“所以母後才會忍痛對良嫔下手。
哀家容不下陸家了,哀家不能讓你一個堂堂皇帝卻得對他們陪着小心。

  “陛下,小皇孫沒了,太後娘娘心疼的整宿整宿都睡不着,還不許奴婢們告訴您,怕您擔心。
”跪在地上的金蘭也痛哭流涕的開始陳情:“太後做這一切也是情非得已,都是為了陛下能盡快掌握大權!

  皇帝茫然的看着淚流不止的錢太後,一顆心紊亂無章。

  此時金蘭一咬牙,面露決絕之色:“陛下,您把奴婢交出去吧。

  錢太後和皇帝悚然一驚,愕然的看着一臉決然的金蘭。
金蘭凜然道:“這些都是奴婢背着太後做的,奴婢思慕陛下,所以嫉妒良嫔娘娘與後宮嫔妃,遂假傳娘娘口谕給承恩公,讓承恩公軟禁了素娥的家人,然後利用素娥害了良嫔娘娘,又欺騙了其他宮人去害各

  位嫔妃,還栽贓皇後。
”棄車保帥,這個主意錢太後也想到了,承恩公雖然要被問罪,不過他到底不是主謀,且隻負責軟禁了人,總歸懲罰不會太重。
可金蘭卻是必死無疑了,錢太後怎麼開得了口,然她萬萬想不到這丫頭竟然主

  動說出來,錢太後不由動容。

  皇帝看了看金蘭,又看向錢太後。

  錢太後也看着他,眼淚無聲往下流。

  皇帝閉了閉眼。

  錢太後心下大定,知道皇帝這是妥協了。

  ……

  被同僚‘逼’着前來慈甯宮的祁王就這麼順利的接走了金蘭,順利的祁王差點就要相信錢太後是無辜的了。

  不過很快祁王就知道什麼叫做一山還有一山高。

  接到人之後,大理寺卿提出要把人帶去宗人府審問,皇帝很想把事情在上書房内解決了,盡量把事态控制在小範圍之内。

  大理寺卿堅持己見,既然把事情交給了宗人府并由三司會審,那就沒有在上書房審問的道理,若是皇帝想旁聽,可駕臨宗人府。

  皇帝自然說不過他,何況祁王和其他二人也同意,遂他不得不跟着祁王四人一起前往宗人府。
又命宮人傳話讓去傳承恩公的人不必來皇宮,徑直去宗人府。

  到了宗人府不久,甯國大長公主和陸國公也來了。

  “聽聞陛下要來旁聽,老身便也想來聽一聽到底是回事,是誰這般處心積慮的要害皇後。
”大長公主直直的看着皇帝的眼睛。

  皇帝心跳就這麼漏了一拍,避開大長公主的眼睛。

  祁王出面和了下稀泥,把雙方都請了進去。
被傳召而來的承恩公腿肚子都在打顫,路上已經有人把錢太後的意思偷偷傳給了他,也安撫他别擔心,隻會讓他受一時的委屈,錢太後和皇帝以後會補償他的。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承恩公覺得眼皮子跳得

  厲害。
這會兒他都後悔死了,那管事是他奶兄,感情深厚,也知道他很多事,所他一時心軟沒聽錢太後的話殺人滅口,而是把他藏了起來,哪想會被找到。

  等所有涉案人員到齊之後,金蘭首先承認了所有的罪名,那管事也承認自己是奉承恩公之命負責看守素娥家人。

  承恩公聲淚俱下的哭訴自己被脂油蒙了心才會被金蘭哄騙過去,請皇帝降罪。

  事情到這裡都符合皇帝的預期,皇帝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怎奈大理寺卿抓到了金蘭口供中的一個漏洞窮追猛打,還令人上了刑。

  皇帝臉都白了,幾番想阻止,可在大長公主冷冷的逼視下,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最後在大刑和反複的審訊下,金蘭終于崩潰,承認她是奉太後之名行事,站出來頂罪那是為了護主,還把皇帝知情這一點給抖了出來。

  大堂内一衆人不約而同的看向皇帝,六神無主的皇帝一張臉青了白,白了紅,變幻不定,吭吭哧哧道:“一派胡言,她定然是被人收買了。

  “奴婢有證據,奴婢有證據的。
”金蘭嘶聲道。

  她的證據是一張太後寫給承恩公的條子,為了防止被殺人滅口,她偷偷截留下來的。
承恩公不便進後宮,遂消息都是金蘭借着代替太後出宮探望病重的錢老夫人時傳遞的。
這麼要命的事,承恩公豈會因為金蘭幾句話就去辦了,他也怕金蘭被人收買了啊。
自然是要有錢太後的親筆書信和信

  物作保的。
金蘭便耍了個小把戲,把本該當着承恩公燒毀的紙條移花接木。

  祁王神情凝重:“東西在哪?

  “且慢,”大長公主揚聲,當所有人都看過來之後,她才道:“讓她悄悄的告訴你,你再派心腹去取。
還有在證據沒有取來之前,誰也别離開這屋子,老身怕有人會聞訊去毀滅了證據。

  就差沒直說皇帝要包庇他親娘了。

  皇帝嘴唇哆嗦了兩下,可就是說不出話來。
祁王在心裡歎了歎,這會兒他拿出皇帝的威風來把大長公主鎮壓下去,祁王都會高看他一眼。
這皇帝啊,就是個沒主意的,錢太後讓他做什麼他就什麼,别人讓他做什麼,他還是做什麼。
可真是讓人不知

  道該說什麼的好。

  皇帝沒說話,祁王也不會去做爛好人,一個眼色過去,他的心腹便過去問金蘭紙條在哪。

  随後他便走了,片刻後回來。
紙條并不在宮裡,而是在一座小院裡,那是金蘭給自己置辦的産業。
那上面的确是錢太後的筆迹,皇帝一眼就認出來了。
甯國大長公主也認出來了,她目光沉沉的看着皇帝:“陛下,是皇後哪裡做的不好,還是我陸家哪裡得罪了太後娘娘,以至于太後要如此不擇手段的污蔑

  皇後!

  皇帝頭暈眼花,渾身無力的癱在椅子上。

  “諸位大人認為此案該如何結案?
”甯國大長公主冷笑一聲:“老身記得,那會兒太後可是鬧着要廢後的。

  大長公主豁然站了起來,盯着皇帝逼問:“太後說皇後不堪為後,那她自己呢,戕害皇嗣,栽贓皇後,眼看瞞不過去了,就推人出來的頂罪,她可堪為後?

  皇帝的冷汗唰的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

  自古隻有廢皇後的,廢太後還是親娘的,那可真是史無前例了。

  就是甯國大長公主也沒這麼異想天開,她要的就是把這對母子倆釘在恥辱柱上,堂堂太後和皇帝卻行蠅營狗苟之事,他們自己不要臉,何必給他們留臉面。

  就是祁王也是勸皇帝一定要給一個說法,否則難以服衆。

  可那是他生母,他能怎麼辦?
是能打還是能殺了。

  大理寺卿十分耿直,直接道,太後不慈不仁,已經不配居住慈甯宮,該遷去皇陵:“如此可保後宮安甯,子嗣綿延。
”否則誰知道錢太後下次還會不會再來這麼一出。

  祁王等附議。

  皇帝怎麼忍心。

  不忍心的後果就是皇帝說了一句容朕考慮考慮,然後落荒而逃,就沒了後續。

  緊接着第二天的早朝上便有人參奏錢太後和承恩公了,總有幾個禦史希望能夠一參成名,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少官員附議,紛紛下拜請皇帝以正視聽。

  便是淩淵也一撩官袍下拜道:“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唐虞猶不能以化天下。

  皇帝被他們說得氣皿翻湧,甩袖而去,他走了,朝臣們也沒離開,依舊跪在金銮殿上,大有皇帝不給個交代不起來的架勢。

  皇帝犯渾,為人臣子要是不勸一勸,還不得被那些讀書人罵成奸佞。
頂着一口氣回到上書房的皇帝渾身乏力的倒在了椅子上,忍不住扯開領子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
想起朝上衆口一聲要求讓太後遷居的聲音,皇帝便心驚膽戰。
他再一次切身體會到了朝臣們的壓迫,幾乎滅

  頂。

  “陛下,楊閣老求見。

  “不見!
”皇帝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突然想起來剛才在朝堂上,楊炳義并沒有附議,不由眼前一亮,連忙改口:“等下,傳他進來。

  楊炳義在皇帝飽含期待的目光下大步入内,說的話卻不符合皇帝的希望,他也是來勸皇帝,實在是錢太後做的事影響太惡劣了。
要是隻局限在宮内還罷了,可三司會審這一鬧,滿朝文武都知道了。

  現在很多人都認為錢太後是因為錢家的事報複陸家,衆人難免會想自家從此以後是不是要對錢家恭恭敬敬,否則就是下一個陸家了。
楊炳義隐約還能猜到,不獨是為了錢家,錢太後此舉怕是覺陸家權柄過大,想削權。
這個想法他能理解,但錢太後用的手段讓人齒寒,太下作了!
朝廷大事又不是後宮争寵,哪有她這麼幹的,簡直是胡來

  。

  偏皇帝還不知輕重,一味縱容着,這麼下去,哪天錢太後是不是要直接幹政了。
皇帝到底知不知道他這樣的放縱會失去多少人心威望。

  就是楊炳義自己都要擔心,要是自己哪天就不小心礙了錢太後的眼怎麼辦。
“……此事由三司會審,真相已經水落石出,陛下卻不給予懲處。
老臣知道陛下與太後母子情深,然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如此才能取信于民,賞罰分明方能使百姓奉公守法。
還請陛下三思。
”楊炳

  義苦口婆心。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犯糊塗了,還一次比一次嚴重,第一次大家當他剛登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第二次想着他也許會改……第三次,第四次,沒人有這麼好的耐心。
朝廷也由不得他這麼敗壞下去。

  道理都懂,可皇帝就是下不了狠心啊!

  楊炳義滿心無奈,退了一步:“陛下先将太後遷出慈甯宮,過上一兩年等風頭過去了,再接回來也是可以的。
”起碼皇帝把賞罰分明的态度表示出來。
“承恩公助纣為虐,”楊炳義說話也不客氣了:“理當削爵。
”太後身份矜貴不好懲罰,那就把承恩公抛出來平息衆怒。
再幹脆一點,賜死承恩公效果會更好,然而疏不間親啊,這話他也不好說,免得被記恨

  上了。

  說完了楊炳義擡眼就見皇帝還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差點被他氣暈過去,簡直是心力交瘁,他都想甩袖走人了。

  以前還算明白的一個人,怎麼做了皇帝就越發糊塗不堪了呢!
這點魄力都沒有!

  “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咽了口唾沫:“容朕再想想。

  楊炳義連話都懶得說了,行禮告退,然後也去大殿跪了。

  一直到下午,皇帝終于挨不住了,傳出口谕,承恩公奪爵。

  大臣們還是沒離開。

  皇帝忍不住去了慈甯宮,也不知母子倆說了什麼,又傳來口谕,錢太後移駕皇陵。

  大臣們這才踉跄着站起來。

  ……

  淩淵一回來,洛婉兮就要去脫他的官袍,看他的膝蓋。

  淩淵眉梢輕輕一挑,還是頭一次見她這般熱情,雖然目的與他所期待的大相徑庭。

  脫了外袍,再卷起褲腿一看,洛婉兮就問:“你處理過了?
”沒紅也沒青。

  “悄悄墊了東西。
”淩淵含笑道。

  洛婉兮伸手摸了摸:“怪不得呢,”又戳了兩下:“疼不疼!

  淩淵眼底笑意融融:“不疼,我沒事。

  “雖然沒事,可還是擦點藥油的好。
”畢竟也不是小年輕了,對吧。
這話洛婉兮是偷偷在心裡說的,她可不敢說出來,說出來的下場嘗過一次就夠了。

  淩淵見她從桃露那接過藥油一幅要親自動手的樣子,并沒有拒絕,隻伸手撫了撫她的眉眼,目光溫柔如水。

  洛婉兮被他看的有點兒不好意思,低了頭往手上倒藥油,還不忘抱怨:“反正是要妥協的,還不如一開始就點頭了,起碼名聲好聽些。
”眼下松口,隻是成全一幹臣子,得了據理力争不畏強權的美名。

  “不撞南牆不回頭。
”淩淵淡淡道。

  洛婉兮:“疼得還不是他自個兒!
”皇帝的臉現在估計都腫了。
擦完了藥,洛婉兮又洗了手,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把人屏退後才湊過去問:“那個中途改口的宮女是暗樁?
”那宮女出來頂罪就是視死如歸了,卻半途反水,還拿出了至關重要的證據!
錢太後就是栽在這

  宮女手裡了。

  聯系陸承澤的兇有成竹,洛婉兮忍不住猜測這宮女就是他們一開始安排好的殺手锏。
淩淵笑了,把她拉到懷裡摟着:“她和錢家有滅門之仇,因為年幼被沒入教坊司,後來逃了出去。
機緣巧合之下進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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