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食惡果!
洛婉兮毫不懷疑,區别是這個惡果是現在吞還是以後吞?
想起這幾個月來錢太後的行徑,洛婉兮心裡有些沒底。
自從做了太後,錢太後的腦子似乎也随着先帝一塊去了。
覺得先帝一駕崩,再沒什麼好顧忌的,于是怎麼高興怎麼來,隻肯享受太後這個身份所帶來
的的權利,卻不顧身為太後當為萬民之表率。
洛婉兮抓了抓淩淵的手指,猶豫:“太後不會把錢舜華接進宮吧。
”之所以不說皇帝,是因為洛婉兮覺得這皇帝雖然糊塗,可應該不至于糊塗到這地步。
然而架不住他有一個把心偏到咯吱窩裡的娘啊。
萬一
皇帝明知不可為,但為了哄他娘高興,硬着頭皮把錢舜華接進宮,這種事也不是沒可能的。
那陸靜怡還不得被惡心死。
淩淵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輕摩着她的手背:“接進宮昭告天下皇帝孝期失德嗎?
滿朝文武不會答應的。
”便是皇帝不要臉,朝廷也要臉。
洛婉兮想起前陣一三品大員因為國孝期間把妾室的肚子睡大了,被禦史參得丢了官。
這案子可是皇帝親自判的,皇帝要是把錢舜華接進宮,可不是打了自己的臉。
再往深裡想,别人因此丢官,他是不是也
該‘丢官’了。
但凡皇帝腦子清楚些,都不會給人生出這種不好的聯想。
眼下他初登基,根基不穩,都是老臣們替他撐着場子,若是老臣們都對他失望,覺得這個皇帝不足與謀了。
朱家那群宗室怕是要活躍起來了,十幾
年間換了三個皇帝,還曾經有過一次不合常理的兄位弟繼,誰敢保證沒有下一個例外。
淩淵為她掖了掖被角,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溫聲道:“天色不早了,睡吧!
”
洛婉兮看了看他,輕輕一笑,閉上了眼。
月明星稀下,有人安枕入眠,有人卻是夜不能寐。
承恩公府一派燈火通明,承恩公頹然的癱坐在椅子上。
錢舜華的孩子終究沒有保住,之前承恩公還抱着一線希望,若是孩子保住了,看在孩子份上,皇帝也許會把錢舜華接進宮,如此情況還不算太糟糕。
可眼下孩子沒了,事情又鬧得滿城風雨,皇帝願意為女兒冒天下之大不韪嗎?
承恩公一顆心如墜冰窖,他派了人傳消息給錢太後,可這會兒錢太後也沒傳出消息來,錢太後是不是也放棄他們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承恩公便硬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手腳發涼。
突然間外頭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承恩公悚然一驚,就見錢老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顫顫巍巍走進來。
她老人家一聞噩耗就暈了過去,才醒過來,去看了一回錢舜華,祖孫倆抱頭痛哭了一場。
安撫好孫女,錢老夫人就來尋承恩公,一路走來,越想越悲,外甥女兼兒媳時日無多,寶貝孫兒摔斷了腿,孫女兒小産了。
他們錢家這是招小人了!
錢老夫人心裡這小人,自然是陸家無疑,如今又多了一個淩家。
錢四夫人都說了,淩大夫人那是故意要把事情往大裡鬧。
要不是她,錢舜華小産之事完全可以遮掩過去,甚至錢老夫人都懷疑是不是淩家做
了什麼手腳害了孫女肚裡的小皇子。
“母親。
”承恩公連忙迎上去。
錢老夫人抓着兒子的手,急問:“太後可有傳出什麼話來?
”
承恩公嘴唇開開合合了一回,在錢老夫人期盼的目光下艱難的搖了搖頭。
錢老夫人心裡咯噔一響,頓生不祥之感:“才這點時間,太後與皇帝也要時間想法子。
”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承恩公。
承恩公隻得點點頭,又道:“方才族裡來了不少人,要讨一個說法。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錢舜華攤上了未婚先孕的名聲,錢家其他女孩也得被人指指點點。
錢氏族人哪裡還坐得住,要不是顧忌着太後和皇
帝,他們都要逼着他立時把錢舜華浸豬籠了。
“舜華不過是摔了一跤,外人胡言亂語,他們也跟着起哄了是不是!
”錢老夫人怒氣沖沖的敲着拐杖。
承恩公嘴裡發苦:“母親,這事外人都看在眼裡了,不是我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們家還沒這指鹿為馬的本事。
錢老夫人發狠:“我們說的話不算數,那就讓太後說,讓陛下說。
”
隻能說錢老夫人和和錢太後不愧是親母女,對着皇帝,錢太後說的也是,讓皇帝在公開場合透個話,把錢舜華的小産定性為摔傷。
皇帝都開口了,誰敢再胡說八道,那就是藐視君上。
正好蔡氏命不久矣,錢舜華要守母孝,三年後風頭過了,再把她接進宮便是。
這是把天下人當傻子糊弄,皇帝還沒這麼天真。
别說他才登基,威望不足,就是登基好多年,這話說出去也是要被群臣恥笑的。
“你是皇帝,誰敢恥笑你。
當年鄭家做了那麼些不法之事,先帝還不是把鄭家護住了,怎麼你就不能護一護錢家呢,那是你的母族啊!
”錢太後尖聲道。
可皇帝真的沒辦法啊:“先帝人心是怎麼失去的,母後難道就忘了。
若非如此,朕的太子之位早被廢了。
”先帝做了二十餘年的皇帝尚且不能随心所欲,要顧忌大臣們的看法,更何論他。
錢太後哭聲一頓,聲音弱了一些:“那便說孩子是出孝後懷上的。
”在外頭寵幸了女子再把人接進宮來,這事不隻先帝幹過,前頭幾位皇帝都幹過,不過是皇帝風流韻事罷了。
雖然錢家還是要被人指點幾句
,但是因為涉及皇帝,想來也沒人敢過分,總比攤上孝期淫亂的罪名好。
錢太後遇上娘家的事就不講理,可還沒糊塗到不知道孝期失德的嚴重性,她自己這個太後能過的舒坦,就是因為一個‘孝’字。
皇帝臉色有些難堪:“天下皆知朕于五月初七親臨承恩公府探望外祖母。
”為了給母族面子,他大張旗鼓的去了,現在皇帝無比後悔,可說什麼都晚了。
“你說一句六月裡微服出過宮就這麼難嗎?
”錢太後氣苦,連她自己這會兒都後悔了。
她也想不到娘家人這麼莽撞啊,孝期就鬧出這等事。
可她自己埋怨得,卻是容不得别人動娘家一個手指頭的。
錢太後放聲大悲:“一夜夫妻百日恩,皇帝你真要眼睜睜看着舜華被人逼死嗎?
她剛沒了孩子已是傷心欲絕,若是知道你還不肯救她,她該如何難過。
”
皇帝身子晃了晃,不由自主的白了臉。
……
第二日早朝,便有禦史參承恩公教女無方,大意便是:錢家身為外戚當為表率,錢氏女卻在國孝與母親重病期間與人無媒苟合珠胎暗結,在民間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若是不加嚴懲,有傷風化。
幸好承恩公因為被罷官沒資格上朝,若是他在這恐怕要被禦史那張嘴氣得當場吐皿。
承恩公不在,皇帝卻是在的,龍椅上的皇帝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看的老臣們在心裡連連搖頭。
他以前不這樣,挺乖挺聽話的呀!
宣布自己六月微服去過承恩公府的話就這麼堵在了喉嚨口,皇帝隻含糊了一句這是承恩公府家事便宣布退了朝。
禦史還要據理力争,國孝期間淫亂怎麼是家事,可皇帝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太監也唱聲退朝。
禦史不得不把話咽了回去,憋的難受極了。
退朝後,皇帝召見淩淵,單獨的。
皇帝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這事到底丢人,他第一個想起的就是自己的太傅。
淩淵奉召前來,一進上書房就見皇帝在屋裡來回踱步,心神不甯的模樣。
“陛下!
”淩淵行禮。
皇帝連忙扶住他:“太傅不必多禮。
”又賜了座,自己則坐回上首,支支吾吾的開了口:“今日早朝上有關錢家之事,太傅如何看?
”
說完了,皇帝舒了一口氣,終于說出來了。
淩淵擡眸望着龍椅上掩不住羞愧的皇帝,沉聲問:“錢氏女懷的是龍種?
”
皇帝臉一紅,艱澀萬分的點了點頭,尴尬的搓了搓手,都不敢正視淩淵。
淩淵又問:“是五月陛下親臨承恩公府看望錢老夫人那日。
”
皇帝的臉更紅了,沒點頭也沒搖頭,反而忐忑不安的望着淩淵:“若朕說是六月裡微服出宮去過承恩公府,太傅覺得可否?
”
淩淵靜靜的看着他,看的皇帝不由自主的低了低頭。
“這風口浪尖,陛下覺得滿朝文武與天下百姓肯信嗎?
”淩淵平聲道。
沒人肯信的,哪怕皇帝說的是真的,在錢舜華出了事後才說出來,外人都會覺得這隻是遮醜的謊言。
皇帝也覺行不通,可他架不住錢太後的哭訴。
又有一種自己要是不試一試就拒絕便對不起錢舜華的微妙心思。
“陛下能與臣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淩淵詢問的看着皇帝。
皇帝奇怪,這事有什麼好說的,說出來也是丢人。
淩淵解釋:“宮裡什麼樣的美人沒有,錢氏女也非國色天香,陛下怎麼會在孝期便情難自禁。
臣覺得,陛下并不是這般不知輕重的人。
”淩淵微微一皺眉:“這其中是不是還有隐情?
”
皇帝大吃一驚,這一陣他都被自己孝期失德的負疚感所籠罩,夜深人靜時也對自己的行為深感不齒,他怎麼就把持不住了呢,可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可能被錢家設計了。
淩淵一語點醒夢中人,皇帝越想越覺得自己那天不對勁。
錢舜華撲在他懷裡訴衷腸,哭着哭着兩人就倒在了一旁的羅漢床上,一切都跟鬼使神差似的。
皇帝的臉色來回變幻了好幾次,最後定格在鐵青上,痛心道:“他們怎麼敢!
”淩淵心下一哂,面上不動聲色:“錢家想把錢氏女送進宮的心思人盡皆知,可出了皇後流産之事後,錢氏女想進宮千難萬難。
然她若是不進宮,又有誰敢娶她願意娶她。
少不得要孤注一擲,”他頓了頓道:“
事後,陛下可有承諾會接她進宮嗎?
”
皇帝不自然的挪了挪身子。
他答應了,越想覺得太傅所言甚是。
淩淵輕輕一歎:“陛下現在還想接她進宮嗎?
”
皇帝嘴唇顫了顫,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十分難以啟齒的模樣。
“臣是萬萬不會同意陛下接錢氏女入宮的。
”淩淵一臉肅容:“接她進宮,無異于昭告天下,陛下與她在國孝期間有染。
孝期宣淫,讓天下臣民如何看待陛下,臣怕從此以後禮樂崩壞,動搖國本!
”
皇帝被他說的白了臉,放在扶手上的雙手握緊了,喃喃:“朕若是不管,她……”
“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她若是個好的,絕不會在國孝期間設計陛下,陷陛下于不義之中。
”淩淵冷聲道。
皇帝還是下不了決心,為難:“可太後?
”“百善孝為先,陛下理應孝順太後,可孝順不是愚孝。
太後一深宮婦人不懂利害關系,情有可原。
可陛下也不懂了,為了哄太後高興,便要置禮法于不顧?
之前陛下順着太後偏袒承恩公府,臣可有說什麼。
然而此事非同小可,陛下若是把錢氏女接進宮,臣恐陛下威嚴堕地贻害無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