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皇帝有些煩躁,他在禦書房來回踱步了好一會兒,突然揚聲命人傳祁王。
不一會兒,祁王應召而來。
皇帝賜座又令宮人上了茶。
坐下良久,都不見皇帝開口,祁王瞥一眼欲言又止的皇帝,善解人意的主動開口詢問:“陛下召臣前來,可是有要事?
”
上首的皇帝為難的搓了搓手,終究還是開了口:“王叔,前幾日在姑祖父的壽禮上,朕說起讓嶽父回京調養之事,姑祖父也答應了,王叔覺得待嶽父回來後,将他安排在何處妥當?
”
思來想去,皇帝都找不到一個合适的位置,遂不得不求教祁王。
之所以不請教淩淵,那是因為淩陸兩家關系緊密,祁王到底是宗室,立場不同。
祁王目光微微一動,皇帝終究意識到陸家兵權過重了,也不知他是如何開竅的,這會兒是收陸家的權,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淩家了?
祁王不禁心緒湧動,面上露出為難之色:“以陸将軍資曆,除了五軍都督和兵部尚書之位,其他職位都是貶職。
”
邊關大将和與這些官職一比,孰輕孰重還真不好說,且眼下這些職位上的都是功臣,讓陸承海頂了位置之後,如何安置又是一樁問題,一個不好,那是要寒人心的。
所以皇帝才為難啊,他既然想收陸家的權,自然不會再讓陸承海掌中樞兵馬,否則也不至于一籌莫展到需要請教祁王的地步。
皇帝的意思,祁王也懂了,半響後他緩緩開口:“陸将軍在邊關飽經風霜二十餘年,眼下年近五十,也是該含孫弄怡的年紀了。
”
皇帝翕了翕雙唇,面上發燙:“這,這……”
“陛下可将陸将軍的子侄略作提拔。
”祁王建議。
皇帝心下一定,他心裡也是這麼想的,隻是有些難以啟齒:“那便如此吧!
”
正當時,一面白無須的小太監匆匆入内,柔聲道:“陛下,政事堂剛剛送來的奏折。
”
所有奏折都會先送到政事堂,五位閣老便會将奏折審批一遍,隻有要事大事才會被遞交到聖前。
可之前已經送來一批過了,這是?
皇帝情不自禁的緊張了下,連忙拿過來展開一看。
祁王就見皇帝臉色紅了又紅,十分尴尬的模樣,不由詫異這奏折上寫了什麼能讓皇帝露出這樣的表情。
很快他就知道了,這奏折就是他們剛剛談論的陸承海送來的,他上奏乞骸骨。
怪不得皇帝尴尬了,對方十分知情知趣的主動提出了緻仕,按這封奏折的時間推算,在皇帝沒有透露出這個意思的時候,陸承海就已經上了折子。
祁王突然就想起了當年先帝剛複辟沒多久,陸國公就以年邁卸了兵權,借此向先帝釋放出善意,可先帝……
陸承海反應比陸國公那會兒慢了幾個月,畢竟皇帝登基還不滿一個月,陸家的皇後就因為錢家人間接滑了胎。
陸家有所猶豫也是人之常情。
祁王見皇帝漲紅了臉,也不知他有沒有想到這些,為人臣子總要為君分憂的,于是祁王語重心長的對皇帝道:“陛下早日讓皇後娘娘誕下嫡子,也不枉陸将軍這一片忠心了。
”陸家為了避嫌放權,可最後要
是讓皇後被别的嫔妃搶了風光,那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陸家這是以退為進呢!
他們家世代守在邊關。
哪怕陸承海離開了,便是皇帝過一陣再把陸家老三弄走,可真要陸家人想讓邊關那五十萬兵馬做點什麼,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了。
幾代人的經營豈是所拔除就
能拔除的,先帝都做不到的事,當今……
祁王并不覺自己這個侄兒有這本事。
眼下陸家退了一步,還是在外人看來不小的一步,若是皇帝日後‘恩将仇報’,勢必要冷了一些人的忠心。
當年先帝的人心不就是這麼一點一點的失去的。
皇帝忙不疊點頭。
在祁王離開後,被愧意籠罩的皇帝就命人去庫房挑了一些绫羅綢緞和金銀珠寶送到坤甯宮。
之後更是三五不時有賞賜下來,皇帝還連續宿在坤甯宮。
看的後宮嫔妃一顆心都泡在了醋缸裡,連鬥志都生不出
來了,地位,家世,美貌和寵愛,哪哪都比不上,怎麼鬥啊!
除此之外,皇帝又下令太醫院好生調養陸靜怡的身體,目的顯而易見。
這一日,孫禦醫來坤甯宮請過平安脈後,正要告辭。
“本宮的身體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陸靜怡沉聲問孫禦醫,目光壓迫。
孫禦醫忍不住低了低頭避開,恭恭敬敬道:“娘娘鳳體康泰。
”
陸靜怡垂了眼,開門見山:“那本宮何時能有喜?
”離上一次流産,已經過去半年了。
孫禦醫登時說不出話來了,在後宮多年,類似的話孫禦醫不知道聽了多少去。
可他也不知道啊,要是有毛病他還能對症下藥,問題是,都健康的很,可就是懷不上。
他能有什麼辦法!
“娘娘放寬心,也許小皇子就來了。
”孫禦醫說着幾十年來一成不變的安慰之詞。
陸靜怡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皺出一道淺淺的褶子,冷不丁的她問:“衛國公府的小公子情況到底如何”整個太醫院幾乎都往衛國公府走了一遭,擅長兒科的梁禦醫更是至今還被扣在衛國公府裡頭,也是幸好皇宮裡目前還沒有皇子皇女,用不着他。
前兩日梁禦醫還專程回了太醫院一次,向大家讨教。
醫術一
道不管是哪一科都有相通之處。
孫禦醫頓了才道:“小公子身子有些虛弱,還得仔細調養一陣。
”
陸靜怡目光在他臉上盤旋:“本宮聽說他的情況不大好,本宮不是衛國公夫人,孫禦醫不必向本宮隐瞞實情。
說來那還是本宮的表弟,生産那天,本宮也在産房外等了一個多時辰,不免挂心。
”孫禦醫猶豫了下開口:“小公子是胎裡帶出來的弱症,便是長大了,怕也是體弱多病的。
”這話,一衆禦醫都沒敢跟淩閣老說的太明白,不過想來以他精明,肯定心裡有數。
說白了,也就是瞞着淩夫人罷了
。
……
“你怎麼這般糊塗,皇後要是誕下嫡子,還有你什麼事兒?
”錢太後恨鐵不成鋼的指着皇帝。
這一陣皇帝都歇在坤甯宮,又是賞賜補品,又是傳禦醫的,可不就是為了生嫡子。
錢太後看在眼裡氣在心頭,氣得好一陣沒睡好覺。
可那會兒她擔心的還隻是陸家的外孫做了太子,錢家還不得被踩進泥裡,畢竟兩家結了仇。
可宮人的一句話猶如當頭棒喝,打的錢太後心驚肉跳,頭暈目眩。
她以為兒子做了皇帝,自己做了太後就高枕無憂了。
卻忘了景泰帝和先帝是怎麼死的,都是暴斃在龍椅上的。
隻這麼一想,錢太後就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是哪天陸家又起了不臣之心,想再換一個皇帝怎麼辦,他們又不是沒幹過。
女婿做皇帝,外孫做皇帝,是個人都知道該怎麼選。
皇帝泥塑木雕似的坐在那兒,似乎是被錢太後的言下之意駭住了。
……
洛婉兮低頭看着半睜着眼的兒子,養了一個月,他還是虛弱的很,小臉白白的,不是他姐姐的那種健康瑩潤的白,而是透出一股病态的蒼白。
出生時瘦瘦弱弱的女兒,經過一個月的調養,已是白白嫩嫩,洛婉妤說都快和萱姐兒滿月時差不多大了。
對此洛婉兮由衷感謝老天爺,可若是能讓壯壯也像他姐姐似的健康就好了,洛婉兮忍不住的貪心,俯身蹭了蹭他的小臉蛋,她甚至願意拿自己的健康來換。
桃露端着剛擠出來的奶回來時,就見洛婉兮目不轉睛的盯着身旁的小少爺,目光溫柔的能滴出水來。
“夫人!
”她輕聲喚道。
洛婉兮聞聲就把壯壯抱在了懷裡,壯壯太虛弱了,靠他自己吃奶半個時辰都吃不了多少。
最後禦醫們商量了下,先擠出來喂他半飽,免得他餓壞了,再讓他自己吸,對他身體好。
桃枝幾個就把小案幾擺在床上,然後把碗放在上面。
洛婉兮便拿着小玉勺一點一點的喂他,粉色的小舌尖在白玉做的勺子邊一動一動的,說不出的可愛。
花了一刻鐘的功夫才喂了半碗,洛婉兮就不再喂他了,而是把他交給奶娘,讓奶娘去喂。
這時候婳姐兒也吃飽喝足,她并不像其他孩子似的吃飽了就睡,一雙桃花眼睜的大大的,骨碌骨碌的亂轉,精神的很。
見了洛婉兮,小姑娘眼珠子就不動了,定定的看着她。
據說這麼大的孩子還看不清楚,洛婉兮卻覺得這孩子已經能認出她了,她低頭親了親她的臉蛋,親了一下,忍不住又親了一下,最後蹭的自己嘴邊都是她的口水了,透着股奶香味。
“大姑娘在笑呢!
”桃枝興高采烈的指着張着嘴的小主子。
這孩子天生長了張笑臉,嘴角上揚,将來長大了必定是個讨人喜的小姑娘,洛婉兮輕輕的擦去她嘴邊的口水。
越張開倒是越像淩淵了,幸好淩淵不是那種五大三粗的男子,女兒便是像他也不打緊,英氣勃
勃,這還是她夢寐以求的長相。
“寶貝兒,你可真會挑着長。
”洛婉兮寵溺的點了點女兒粉嫩嫩的小鼻頭。
她覺得淩淵似乎更偏愛女兒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婳姐兒張了張嘴,打了一個秀氣的小哈欠後,眼皮子開始往下掉。
洛婉兮輕輕的拍着她的襁褓,哄她入睡。
這邊剛睡下,桃葉兒進來道:“夫人,客人們過來了。
”
洗三宴因為孩子體弱被取消了,滿月宴淩老夫人怎麼也不肯寒碜了,反正滿月宴孩子不出場也也不要緊。
遂今天來了不少客人,就是淩淵出嫁的長姐成淩氏都特意從西南那塊趕回來喝侄子的滿月酒。
洛婉兮便想把女兒交給奶娘,可她手一松開,小姑娘就撅了撅花瓣似的小嘴,像是不滿,洛婉兮到底舍不得,遂道:“我抱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