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咽咽的哭訴之聲從屋裡傳出來,哭聲裡的無助與悲傷令人動容。
何氏泣不成聲的對洛大老爺道:“老爺,千錯萬錯,都是我這個當娘的錯,是我沒有教好她,你要罰就罰我吧!
”何氏捂着嘴淚雨滂沱,大顆大顆的眼淚滾滾而落:“如兒,如兒她已經那樣了,府醫,府醫都
說她就是這一年半載的事兒,老爺,您就寬宏大量,饒了她吧。
”想起府醫說的話,何氏便覺心跟針紮一般。
洛婉如做出那樣的事來,她也痛心,可那畢竟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又命不久矣,再大的怒氣在她的身體面前也消了。
眼下何氏隻想讓她好好的走完最後一
程路。
她的女兒,今年才十九歲啊!
一旁的洛大老爺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兩下,操起手邊的青瓷茶盞扔出去,砸在光潔如鏡的地上,砰的一聲碎了個徹底。
正哭的不能自己的何氏駭了一跳,心驚膽戰的看着暴怒的洛大老爺。
豁然起身的洛大老爺一張臉陰沉的能滴下水來,他指着何氏怒道:“身體不好成了她的免死金牌了是不是,三年前就是因為你說她身體不好,我厚着臉皮求母親把她從家廟裡接了回來,可她回來後依舊冥頑不靈。
因為她時日無多,我不跟她計較,由着你把她嫁到了米家,好讓她死後有人祭拜。
可她理解我們的良苦用心了嗎,她做了什麼,她居然紅杏出牆,竟然還敢追到京城來了,簡直不知廉恥。
我洛家百
來年都沒出過這樣不守婦道的女子,阖族的臉面都被她丢盡了。
”
想起女兒做的那些腌臜事,洛大老爺便怒不可遏。
他萬萬想不到,洛婉如和米庭環竟是有名無實的夫妻,怪不得她那麼大方的給米庭環納妾擡姨娘。
更是想不到早在去年她就已經和許清揚……許清揚給她下了蠱是不是?
她怎麼就能做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情來。
她就沒想過一旦醜事敗露,整個洛家的姑娘不管出嫁與否都要因她的緣故被人指指點點,就是男人也沒臉見人,但凡她要臉有點良心都
做不出這種事來啊!
她既然心中無娘家,無父母,無兄弟姐妹,那麼他又何必心軟呢。
洛大老爺握緊了拳頭,骨節咯咯作響。
這聲音落在何氏耳裡,驚得她脊背發涼,連牙齒都忍不住哆嗦起來:“老爺?
”
洛大老爺臉色鐵青,目光陰鸷:“明天我就派人送她回蘇州。
”
何氏心髒劇烈收縮,雙眼大睜,不敢置信的看着洛大老爺,失聲尖叫起來:“老爺,你這是要逼她去死啊!
”洛婉如那副身子骨,就這麼上路的話,怕是沒到蘇州就沒命了。
何氏幾步沖到洛大老爺跟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拽着他的衣袍痛哭流涕:“老爺,你讓她養一養,養好了一些,再送回去,到時候你是要禁足送家廟都可以。
”洛大老爺拂開何氏的手,聲若冷雨:“等她養好,焉不知她又會幹出什麼醜事來。
到時候整個家族的名譽都要被她毀了。
”依着她那幾年犯的錯,擱在别人身上早就被一尺白绫送走了。
也正是因為他心軟偏頗,才助長了她的氣焰,讓她覺得自己可以肆無忌憚,以至于她竟然敢紅杏出牆。
洛大老爺是不敢信她會悔改了,與其擔心哪天她把天捅出個窟窿,還不如就讓她這麼去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
她和許清揚的醜事捅出來,她人沒了那就是死無對證,且人死為大,外人也會留點口德。
可終究是至親骨肉,他狠不下心親手結果了她,隻能另辟蹊徑。
“老爺,不會的,她這樣還能幹什麼,她什麼都幹不了了。
”何氏痛聲哀求。
洛大老爺不為所動:“當年我同意她嫁給米庭環時,也覺得她什麼都幹不了了,可你看看她現在幹了什麼。
”他低頭直視何氏紅腫的雙眼:“除了這個孽障,你還有二子一女,你好好想想,要是她的醜事敗露
,你讓剩下幾個如何自處。
”
何氏心頭一刺,不禁哆嗦了下,攥着衣袍的手緩緩松開了。
洛大老爺定定的看她兩眼:“你去送送她吧!
”
聞言何氏瞳孔猛然一縮。
……
洛婉如隻記得自己被父親一巴掌打翻在地,頭暈眼花之際,她忽的想起了剛剛離開的許清揚,父親肯定都知道了,他會怎麼對許清揚,這般想着她就問了。
等從父親口中知道他命人打斷了許清揚的腿後,她便覺喉嚨口一陣腥甜,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洛婉如張望了下四周,不是她租住的小田莊,也不是淩府,這是哪兒?
父親暴怒的臉在她眼前萦繞不去,吓得洛婉如一個哆嗦,父親會如何處置她?
還有許清揚到底如何了?
他的腿真的斷了嗎?
一連串的問題和恐懼攪得她心神不甯,突然間聽到開門的動靜。
洛婉如驚疑不定的擡頭,見是何氏,登時眼前一亮:“娘!
”才出口眼裡就淌下來淚來。
望着她清瘦蒼白的面容上半指寬的指痕,何氏眼裡又汪出淚來。
“娘,爹真的把清揚的腿打斷了嗎?
”洛婉如心急如焚的追問。
何氏的眼淚就這麼凝在了眶裡,再也掉不下來,她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到了這般地步,她竟然還在關心許清揚,她知不知道她自身難保。
洛婉如哀哀的看着何氏:“娘,清揚怎麼了?
”
“他死了!
”何氏恨聲道。
洛婉如如遭雷擊,泥塑木雕一般愣在那兒,連眼珠子都不能動了。
這下子何氏也顧不得生氣,正要開口,可已經晚了。
洛婉如哇的一聲,一口鮮皿噴了不少,濺到了何氏衣襟上,星星點點一片。
駭得何氏瞬間褪盡了皿色,她撲過去扶住往後栽倒的女兒,聲音都在抖:“如兒,如兒,府醫!
”
“他沒事,他好好的。
”何氏連忙道。
聞言,洛婉如才有了動靜,她怔怔的看着何氏,小心翼翼的确信:“他沒事?
”
何氏猶如被人塞了滿嘴的黃蓮,點頭:“他沒事!
”
“他的腿呢?
”洛婉如一瞬不瞬的盯着何氏。
許清揚到底給她灌了什麼迷魂藥,何氏忍着滿心苦澀,違心道:“你爹騙你的,天子腳下,你爹這麼做得出把人腿打斷的事?
”她都這樣了,何必告訴她這些事。
洛婉如信了,因為她想相信。
她大松一口氣,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
猛地她臉色一變:“爹怎麼會找到我的?
”
于這何氏也不明白,她也是剛剛被洛大老爺派人請過來的,讓她見女兒最後一面。
思及此,何氏一顆心又紮紮實實的疼起來。
不待何氏回答,洛婉如就自言自語起來:“洛婉兮,洛婉兮,是不是洛婉兮說的?
”她眉頭倒立,一張臉扭曲到猙獰:“一定是她,肯定是她告訴父親,那天我看見她了,她定然也看見我了。
”害了她這麼多
次還不夠,洛婉兮一定要趕盡殺絕嗎?
她隻是想和許清揚好好好過日子,為什麼她還不放過她。
何氏駭然失色,反應過來之後連忙捂住了她的嘴,不讓她說下去。
……且說許清揚,他一身鮮皿的被家丁救了回去,可那會兒城門已關,他們也通知不得許家情況,便是好的大夫也請不來,隻得緊急在周邊村裡請了幾個大夫救治許清揚。
幾位大夫異口同聲說許清揚的腿保不
住了。
吓得别莊内一衆人心驚膽戰,如喪考妣,第二日城門剛開,就迫不及待地飛奔回許府。
許大老爺連衙門都不去了,和許大夫人并許清玫帶着府醫連忙趕來,又有人去請城内名醫。
許家府醫對着主家殷殷切切的眼神,硬着頭皮說許清揚的腿的确保不住了。
身有殘疾不得入仕,兒子這輩子算是毀了。
許大夫人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當場就暈了過去,被人掐着人中救醒了,醒來便是與許清玫抱頭痛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幸好還有許大老爺在維持住了場面。
“是誰幹的,誰幹的!
”許大老爺赤紅着雙眼,咬牙切齒,問床上的許清揚:“你近來和誰結了仇?
”雖然身上的錢财被洗劫一空,但據描述,那絕對不是劫财,分明是報複。
痛不欲生的許清揚聞言身體一顫,結仇?
米家嗎?
亦或者是洛家?
見狀,許大老爺眸色一深,厲聲道:“你是不是知道了,快說啊!
”
許清揚為之一顫,說他和洛婉如私會,所以他懷疑米家或者洛家報複他嗎?
這話叫他如何開得了口。
他開不了口,跟着他的小厮在許大老爺的逼問之下卻是倒豆子一般倒了個幹幹淨淨。
情急之下不止把去年洛婉如和許清揚在蘇州的事說了,連幾年前的事都說了。
随着小厮的話,許大老爺兇膛劇烈起伏,難以置信的看着無地自容的許清揚,眼底的痛心和失望深深的刺痛了許清揚的心。
饒是許大夫人和許清玫都震驚了,她們知道許清揚與洛婉如有私情,可以為他們早就斷了,哪想他們會舊情複燃。
“是洛婉如勾引的大哥,”許清玫搶白:“一開始就是洛婉如想勾引的大哥的,肯定是她你不甘心嫁給一個商賈,所以故意勾引大哥。
大哥心軟就着了她的道。
”
許大老爺豁然扭過頭瞪着替兄辯解的許清玫,指着她道:“你早就知道你大哥和洛婉如的事。
”
許清玫臉色一白,忍不住後退了幾步,躲在了許大夫人身後。
“你也知道了!
”許大老爺看向妻子。
否認的話就在舌尖盤旋了幾回又被她咽了回去,許大夫人心虛地低下了頭。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許大老爺踉跄了幾步,跌坐在椅子上,合着全家就瞞着他一個。
當年這逆子小小年紀就養歌女為外室,自己還能當他年幼無知一時貪新鮮。
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早在這件事之前,他
竟然和洛婉如暗通曲款,那可是他未婚妻的的姐姐。
更是想不到,對方都嫁人了,他還與她私通。
許大老爺看着床上之噤若寒蟬的許清揚,鋪天蓋地的失望将他沒頂,這怎麼可能是他的兒子。
“逆子!
”許大老爺按着扶手站了起來:“我許家沒你這樣的不肖子孫。
”說着頭也不回的離開。
徒留下被父親的話鎮在原地的許清揚。
……
自從添加了輔食之後,洛婉兮便覺得婳姐兒不那麼愛吃奶了,烜哥兒倒還好,給什麼吃什麼。
婳姐兒每回吃奶都委委屈屈的還要哼唧兩下,輪到吃輔食了便眉開眼笑,吃着自己的不夠還要伸手去抓弟弟的勺子,洛婉兮算是看出來了,這丫頭就是個霸王性子,烜哥兒脾氣倒是好得很。
再一次抓住女兒搗亂的小胖手,洛婉兮戳戳她的小臉蛋:“弟弟吃飽了再陪你玩,好不好?
”
婳姐兒沖着她咯咯咯的笑,又扭頭看向還在慢吞吞吃蛋黃的弟弟,相較于吃東西快卻少的姐姐,烜哥兒動作就慢多了,且吃的也多。
一起開始吃的,現在他小腮幫子還在一鼓又一鼓的,津津有味的模樣。
婳姐兒小身子就開始往那邊使勁翻,似乎想過去槍一搶。
奈何圓滾滾胖嘟嘟的,翻身真是個力氣活,小臉都憋紅了她就是翻不過去,氣得她咿咿呀呀叫起來。
成功把洛婉兮這個當娘的逗笑了,她戳了戳自己閨女身上的小軟肉:“看吧,看吧,讓你這麼胖,你要是瘦一點不就能過去了。
”
一衆丫鬟忍笑,哪有這樣說女兒的。
婳姐兒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她,嘴裡咿咿呀呀個不停,像是生氣了,胖胳膊胡亂揮着。
洛婉兮笑眯眯的看着她,卻見她小手一撐,腦袋一昂,竟然真的翻過去了。
洛婉兮愣住了,婳姐兒自己也愣住了,趴在炕上的仰着小腦袋,不出聲。
洛婉兮大喜過望,歡喜的把女兒一把抱起來香了一口:“咱們融融會翻身了,真厲害!
”三翻六坐,可兩個小家夥坐是能坐了,卻不會翻身,可把她愁的不行。
雖然都說很正常,并不是所有小孩都會按照三
翻六坐七滾八爬的規律來,可洛婉兮總不能說自己特别想看小胖墩翻身吧,跟個小烏龜似的,多好玩啊。
婳姐兒小嘴微張,似乎還沉浸在自己剛剛的壯舉之中,人生第一次翻身嘛!
再親了女兒一口,洛婉兮把女兒放回羅漢床上,趴着放的,蹲下來哄她:“再翻一個好不好,翻了待會兒給你吃蘋果泥好不好?
”
趴在羅漢床上的婳姐兒小腦袋一點一點的,雙手雙腳都在亂動,倒是在遊泳似的。
哄了會兒也不見她再翻一個,洛婉兮怕她不舒服,隻好放棄,不甘心的咬了咬她的小臉蛋:“蘋果泥沒有了!
”
“啊!
”
“叫也沒用,沒有就是沒有了。
”洛婉兮十分冷酷的說道。
“咿呀!
”
“真的沒有了”
“啊!
”
“撒嬌是沒用的!
”
“咿呀!
”
“夫人真是的,姑娘哪裡聽得懂!
”桃枝憋不住了取笑洛婉兮。
洛婉兮捏捏女兒的臉:“這小東西精明着呢!
”
“咿呀!
”
洛婉兮:“你看,她自己也承認了。
”
桃枝無言以對,這當娘了的人,果然是不一樣的,反正她是理解不了的。
将兩個小的哄睡了,洛婉兮才去用膳,路上桃枝突然就說起了許家的事:“……夫人,許家那位姑娘被封為美人了呢!
”洛婉兮腳步一頓,這她還真不知道:“她倒是厲害!
”符合條件的秀女陸陸續續被送到京城,第二輪内務府遴選後便由皇帝與一衆後妃評選。
身份高或者皇帝中意的,當場賜了分位,一些條件好的會被留在
宮裡住進儲秀宮,儲秀,這個名兒起的可真妙。
住進儲秀宮就算是皇帝的人了,可能不能被臨幸卻是未知之數,皇帝後宮佳麗三千,多得是美人終其一生都未能見天顔。
許清玫能這麼快就能脫穎而出,好本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