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從丫鬟口中得知洛婉如竟在兩年前就和許清揚開始來往,拿着兩人暗中往來的信件洛老夫人又氣又怒又失望,二人借着許清玫名義通信,好幾封信還過了她的手,她還打趣兩人比親姐妹還親近。
洛老夫人放聲大悲:“冤孽啊冤孽,家門不幸!
”
洛婉兮撫着洛老夫人的背安慰:“祖母,您别動氣!
”
洛老夫人握緊洛婉兮的手,悲不自勝:“老三你怎麼就這麼狠心,撒手而去,留下他們姐弟倆任人欺淩,要是你還在,婉兮怎麼可能遭這罪!
”她是老了可還沒糊塗,要是三兒子還在世,許清揚豈敢背信棄義,招惹洛婉如。
洛婉如也不敢這樣肆無忌憚的設計洛婉兮,不過是欺負她無依無靠罷了。
“祖母沒用,祖母無能,護不住你們姐弟倆!
”洛老夫人泣不成聲。
洛婉兮鼻子一酸,再一次模糊了視線:“祖母說這話可不是叫我無地自容,這些年要不是您照拂,我和邺兒哪能平平安安順順遂遂長大。
”
三老夫人拿着手帕替洛老夫人拭淚,勸道:“大嫂,你可得保重身子,就是不為你自己,你也得替兩個小的保重你自個兒。
”
洛老夫人哭聲一頓,悲聲稍斂,是啊,她要是蹬腿去了,洛婉兮姐弟倆可怎麼辦。
眼下洛婉兮已經和大房撕破臉了,她心知肚明,何氏已然記恨上婉兮了,而家廟關不了她許久,她為洛家生下二子二女,長子長女都已長成,娘家又得勢。
洛老夫人收住眼淚,問洛婉兮:“你是怎麼想的?
”
洛婉兮垂了垂眼:“我原本是想請三叔祖将此事告知幾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并大伯父和四叔他們,與我做一見證。
想來大伯父會把二姐接走,此後二姐她們有了顧忌,也不敢再為難我。
”
聽得洛老夫人又忍不住濕了眼眶:“你這孩子就想瞞着我,就隻瞞着我!
”
三老太爺深深看了洛婉兮一眼,素日隻知道這侄孫女乖巧懂事,經此一事,才發現這丫頭難得的明白。
她這是要把洛婉如釘在恥辱柱上,而大房不管心裡怎麼怨,明面上絕不能薄待了他們姐弟倆,否則族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了他們。
人心這東西看不見摸不着,然至關重要,越是興旺的家族越在乎族人的支持。
既報了仇又得了實惠,可比選擇息事甯人高多了。
家醜不可外揚,但這事要是隻爛在鍋裡,隻會助長何氏母女的氣焰,最後受委屈的就是洛婉兮姐弟倆了。
兩害相較取其輕!
洛老夫人思索片刻後對三老太爺道:“那就麻煩他三叔把這事和幾位族老說一說,也請幾位族老一塊看着,要是日後婉兮姐弟倆若有個什麼,”洛老夫人聲音抖了抖,話裡帶上了幾分嗚咽:“一定要替他們主持公道!
”今天的事委實吓到她了,毀人清白,殺人滅口,還有什麼是她們做不出來,她得做好最壞的準備。
洛老夫人交代後事一般的話讓三老夫人眼角發酸,安慰:“大嫂,你别想太多,事情哪就到這般田地了。
”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
”洛老夫人幽幽一歎,想了想她又道:“我想把這家分了。
”
饒是洛婉兮都大吃一驚,怔怔的看着洛老夫人。
洛老夫人握了握她的手心:“我身子骨我清楚,撐不了許久,不如生前把家分了,省得我死後他們兄弟幾個鬧騰。
”
洛婉兮豈不知道洛老夫人這是怕他們姐弟倆吃虧,也是防着大房那邊。
待洛老夫人百年後,洛邺想必還未成年,不能獨立門戶,按照規矩,他們得跟着大房過。
可一旦洛老夫人強行把他們這一房分出去,很多事,大房就插不上手了。
三老太爺夫婦都猜到了洛老夫人的想法,雖然不符世情,但也不是史無前例,遂都沒有出言制止。
兩個孩子都不容易!
洛老夫人繼續道:“回去我就給他們兄弟幾個寫信,能抽出時間就親自來,不能就派個人來,不來也少不了他們那份,到時候再請他三叔和幾位族老做個見證。
”
三老太爺一口應下,見洛老夫人滿臉掩不住彷佛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疲憊,不忍道:“大嫂保重身子!
”
洛老夫人笑了笑,看一眼洛婉兮:“我且死不了,不把她們姐弟倆安排好了,我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
“祖母!
”洛婉兮德眼淚奪眶而出。
三老太爺深深歎了一口氣:“有事,大嫂隻管派人傳個話。
”頓了頓:“婉兮丫頭和邺兒那,你也别太擔心,隻要我這把老骨頭在一日,就會護他們一天。
”
三老夫人也點頭附和:“我們兩把老骨頭沒多大本事,兩個孩子還是能護一護的。
”
洛老夫人動容,趕緊推了洛婉兮一把:“還不快謝過你叔祖叔祖母。
”三老太爺夫妻倆在族裡輩分高威望重,子孫也頗成器,為人更是端方,有他們這句話在,就是她不在了,姐弟倆也不至于沒個做主的人。
洛婉兮提起裙擺跪在三老太爺夫妻面前,鄭重叩首:“婉兮和邺兒謝過三叔祖,三叔祖母大恩。
”
三老夫人拉起她:“一家人說什麼見外話。
”
又寬慰了洛老夫人和洛婉兮幾句,三老太爺夫婦便提出告辭,洛老夫人命洛齊翰和洛婉兮送二老回去。
醉月廳内便隻剩下洛老夫人和泥塑木雕般的洛郅。
望着被一連串事件打擊的滿臉恍惚的洛郅,洛老夫人幽幽一歎:“你知道嗎?
這些事,在這之前?
”
洛老夫人一字一頓的問,渾濁的雙眼透出一絲精光。
半響,洛郅搖了搖頭,這短短半個時辰内發生的事情,徹底颠覆了他的世界。
不管是母親還是妹妹,洛郅都覺得陌生,陌生的可怕。
洛老夫人長歎一聲,她願意相信洛郅,這孩子像他父親:“皿濃于水,母親妹妹和堂妹,自然是偏向母妹,這是人之常情。
隻是做人還得講良心,講道理,祖母希望你勿要因這事遷怒于婉兮姐弟倆。
”
洛郅面上發燒,深深一揖:“祖母放心,孫兒絕不會如此糊塗,是,是二妹對不起四妹。
日後孫兒會盡自己所能的照顧四妹和九弟,既是盡兄長的責任,也是替二妹贖罪。
”至于何氏,子不言母過。
洛老夫人欣慰的點點頭:“你明白就好,不是祖母偏疼你四妹和九弟,而是他們爹娘走得早,要是我再不替他們考慮,這兩個孩子就太苦了。
”
三房這對姐弟的确可憐,如此越發襯得洛婉如的過分,洛郅滿嘴苦澀,自己眼中活潑可愛偶爾任性的妹妹怎麼會變成這幅模樣!
……
洛老夫人壽宴上發生的是非以何氏、洛婉如母女倆并吳氏去家廟為洛老夫人祈福,何媽媽、涼月、王婆子等一幹涉事的下人死的死,發賣發賣的的結果落下帷幕。
洛老夫人又派了心腹秋媽媽進京找洛大老爺處理退婚之事。
處理完這些事,洛老夫人已是精疲力竭,在洛婉兮的建議下,去了景山腳下的别莊靜養,隻帶了洛婉兮姐弟倆。
住了幾日後,洛老夫人精神顯而易見的好了許多,洛婉兮心裡那塊石頭才算是着了地,她怕洛老夫人憋着氣硬生生把自己憋壞了。
洛老夫人歪在羅漢床上,摩着洛邺圓溜溜的腦袋,事無巨細都叮囑了一遍。
洛邺眨巴着大眼睛乖巧的點頭,最後糯糯道:“祖母放心,孫兒會小心的。
”
“乖!
”洛老夫人笑眯眯道:“去吧,日頭大了就回來,别曬着了。
”
洛婉兮脆脆的應了一聲,含笑道:“祖母放心,帶着護衛呢,況我們走的也不遠,就在景山上。
”
洛老夫人歎了一口氣,前兒那樁事弄得她草木皆兵,恨不能把兩個小的揣在懷裡才好,可洛邺鬧着要去爬山,男孩兒不好拘着養,故她隻能答應,然而到底擔心,遂千叮咛萬囑咐。
辭别祖母,洛婉兮便帶着洛邺出發,因距離不遠,遂她們步行前往。
興奮的洛邺一刻不得閑,一會兒采一朵路邊的野花,一會兒扔了花去追蝴蝶。
洛婉兮由着他鬧,并不催促,今天出門就是為了哄他開心。
這一陣家裡氣氛不對,連帶着這孩子也不敢玩鬧,洛邺遠比同齡小孩敏感。
“阿姐,這裡的美人蕉好大,比家裡的大!
”洛邺一臉的驚歎。
洛婉兮走近了才發現這幾株美人蕉的确大,濃綠的葉片比她還高出一截,随口就道:“這裡的水土好,所以長得好,把你種這,你也長得更快。
”
洛邺仰頭愣愣的看着一本正經的洛婉兮,狐疑:“真的?
”
洛婉兮鄭重點頭:“你試試就知道了。
”
洛邺眨了眨眼,圓嘟嘟的小臉皺成一團:“那我是不是不能跟着阿姐回家了!
”頓時泫然欲泣:“我不要!
”
眼見着小主子要掉金豆子,桃枝趕緊哄:“少爺莫急,姑娘逗您呢!
人又不是花,哪能種啊!
”
洛邺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兩下,眼淚要掉不掉的挂在上面。
洛婉兮忍俊不禁,彎腰給他擦眼淚,點了點他的鼻子:“小傻瓜!
”
洛邺癟癟嘴,正要控訴,就被洛婉兮塞了一嘴花。
“吸一下,甜不甜?
”
洛邺下意識吸了一口,頓時被嘴裡的甘甜吸引了注意力,再吸發現沒有了,意猶未盡的咂咂嘴:“還要!
”說着跳起來,拉下一枝薅了一把,挑了一朵最大的墊着腳往洛婉兮嘴裡送:“這個花好甜,阿姐吃。
”
洛婉兮又不是小孩子,哪裡還喜歡這個,可對上洛邺閃閃發亮的眼眸,盛情難卻,隻得伸手接過,放在唇邊輕輕一吸,花中甘甜的汁液入喉,恍惚間讓她想起了小時候,那時候她頂喜歡吃這花,還一定要别人也吃。
“姑娘?
”柳枝輕輕一推出神的洛婉兮。
洛婉兮回神就見柳枝使勁對她打眼色,循着她的示意望過去,就見不遠處,站着兩人。
江枞陽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洛婉兮,還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色紅耀眼的花,如蔥似筍的手,雪肌玉顔的人,撚花入唇那一瞬的微笑,令人呼吸一滞。
猝不及防之間那清淺怡然的微笑一點一點染上哀傷。
恍惚間讓人覺得,似明媚春光下灼灼其華的桃花被一場毫無預兆的暴雨打落,留下滿地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