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老家這邊不管紅白喜事,傳統都差不多,都是頭天晚上吃一頓飯,主人家數數來賓的人數,以便廚司預計第二天正席的桌數,然後等到第二天中午,算是正席。
吃過正席,還可以再吃一頓晚飯,通常是主人家的近親以及距離近的鄉親鄰居。
不管紅事白事,王勃這邊請客都流行把盤子裡三層外三層的堆滿桌子,以顯示主人家的熱情好客。
菜多了,肯定就吃不完,會剩很多,主人家便會邀請周圍的親朋好友,離得近的鄰居們留下來多吃兩頓,以免浪費。
隻要你願意,從頭天晚上到第二天晚上,一連去主人家吃個四五頓也是沒問題的。
王勃記得,在那個缺少吃穿,一年也見不到幾回葷腥的八//九十年代,走人福(走親戚),跟着父母去吃席,是他兒時最期待,最快樂的事情。
王勃雖然有錢有勢,但是家鄉的傳統他也不能改,他父親喪事的筵席,也是從今天晚上開始的。
從火葬場把王吉昌燒了回來,又跟今天下午才到的一衆同學,下屬,愛人們見面,一一接受完他們的安慰和鼓勵後,時間便到了晚上的六點。
吃席的飯點近了。
客人們陸陸續續或走路,或騎車,或開車的向王勃的老家趕來。
以王勃别墅大門為中心,向兩邊無限的延伸,停滿了各種自行車,摩托車和小汽車,形成一條看不到頭的線,蔚為壯觀。
他,他母親,他幹姐,他的幾個嬢嬢舅舅,以及從他回來後就沒離開過他的三女,梁娅,鐘嘉慧和孫麗,還有來得早的田芯,姜梅,鄭燕,李晴幾個公司的高層人員,一大群人,以王勃,他母親和他幹姐為中心,全部簇擁在大開的别墅門口,迎接着從四面八方趕來吊唁和赴宴的八方賓客,幫他們戴孝,同時引導賓客去給王吉昌上香燒紙,之後安排他們就坐。
父母一輩的很多客人,常年在外的王勃好多都不認識,這就需要他父母和嬢嬢舅舅們的介紹,介紹完之後的引導工作也需要嬢嬢舅舅這些親戚的幫忙。
幾家公司的員工,則需要田芯,姜梅,鄭燕,李晴等幾家公司的管理人員來給王勃和王勃的母親介紹和幫忙引導了。
随着幾家公司規模的擴大,哪怕是店長,部長這一級别的中層人員,王勃也不一定見過,見過也不一定喊得出名字。
至于王勃的那些中學和大學同學,介紹和引導的工作則無疑落在了緊圍在他身邊的梁娅,鐘嘉慧和孫麗這幾個女朋友的頭上,有的負責介紹,有的負責引導,又有的負責給來賓們戴上黑紗手孝,有條不紊,忙而不亂。
所以,雖然晚上過來吊唁和赴宴的賓客絡繹不絕,形形色色,王勃一家人,他,他幹姐和他媽,倒也不怎麼忙,隻需要站在門口點頭和和接受别人的問候就行了,順便拒絕親友們的随禮。
是的,王吉昌的葬禮,王勃一律不接任何的随禮。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名氣和地位,如果接禮,哪怕周圍那些家境不太好的遠親近鄰,還在上學讀書,或者才參加工作沒什麼錢的同學,為了讨好他,大概都會随一份看起來光鮮,心頭卻要滴皿肉痛的禮錢。
這個就沒什麼意思了。
所以,這次,包括以後家裡辦什麼事,他都不準備要随禮。
全家人,包括身邊的一群幫忙介紹、引導的服務人員,在大門口站了約莫一個小時,一直站到七點,來賓們開始稀落之後,一群人留下兩三個繼續在門口等待可能的客人外,晚上的迎賓工作,基本上便算結束了。
可以放鞭炮,安坐吃飯了。
“噼裡啪啦……”,随着一挂擺在門口馬路上的十萬響的“大地紅”被王勃的小舅用打火機點燃,第一頓喪宴終于開席。
一家人,繞了一圈,見所有的來賓們都落了座之後,便也找了個空桌,圍着坐了下來。
這時,在他身邊的除了他母親和幹姐,便隻剩下梁娅,鐘嘉慧,孫麗,田芯,姜梅,鄭燕,李晴,以及兩三個舅舅嬢嬢,一共13人。
擺宴席的大圓桌一桌隻有十個位置,13個人肯定坐不下。
鄭燕和李晴發現坐不下後,就準備起身去其他地方找座位,屁鼓剛離開闆凳,就被王勃的二嬢按了下去。
“燕子,小李,你們年輕人坐一桌嘛,好擺談聊天。
走,曾凡夢,大嫂,三嫂,我們去其他地方找座位。
”說着,王勃的二嬢曾凡淘便拉着他三舅和大舅媽、三舅媽離開了。
三人一離開,剩下十個人,剛好圍一桌。
有王勃的母親和幹姐在,身邊的幾女,不論是“正牌”梁娅,還是“偏房”鐘嘉慧,孫麗,田芯,姜梅,鄭燕,包括什麼都不是的“博客中國”的CEO李晴,落座後便顯得拘謹和拘束。
曾凡玉自己顯然也意識到了,坐下後沒吃兩筷子,便說有個事想問問王勃的大舅,讓在坐的幾女慢慢吃,今天晚上累了她們一晚上,一定要多吃點,又吩咐王勃和曾萍,讓兩姐弟把女孩兒們招呼好。
幾女見王勃的母親站了起來,也全都跟着站了起來,嘴裡一個勁的說一點也不累,又讓嬢嬢放心,她們知道自己照顧自己。
倒是王勃,大刺刺的坐着,沒跟着站起來,反而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為了表現自己“傷心難受”,“痛不欲生”,他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到現在真的是有點餓了。
曾凡玉離開後,整個有些緊繃的氣氛,一下子便松了一大半。
衆女重新坐回原位,拿起筷子,開始吃起飯來。
盡管是喪宴,但是這邊的習俗并不禁酒,除了各種飲料,王勃給賓客們提供了五糧液,長城幹紅和青島啤酒,啤的紅的白的,賓客們想喝啥喝啥,随自己的意。
樂觀,豁達的四川人曆來有把喪事當喜宴辦的傳統,吃飯喝酒,飯後打牌,搓麻将,甚至在喪宴上請戲班子唱歌跳舞的也大有人在。
若非孝子賢孫的頭上還頂着白布,來賓們的袖子上還纏着黑紗,說這家人正在舉行什麼婚宴或者壽宴也有人相信。
四川人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主人家不要太難過,逝者已矣,生者還要繼續生活,所以節哀順變,不要想那麼多,樂觀一點,豁達一點,潇灑一點。
死者在的時候對他好就行了,不然,“活着不孝,死了流尿”,那也可笑跟枉然,隻能哄鬼而已。
08年512大地震,四川死人無數,好多外省援建的人發現四川人地震都還沒過,餘震還有餘波時,重災區的好多人卻嘻嘻哈哈的在一片廢墟上“搞起了長短麻,吃起了煙酒茶”,好不快活,便感覺四川人真是沒心沒肺,一點也不尊重死者,也一點也沒有大災大難的樣子。
這個,呃,真的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塑造一方人,一地兒有一地兒的習俗跟傳統,沒什麼好批駁的。
不管怎樣,喜也好,悲也罷,都是主人家自己的事。
喝酒的很多,尤其是看到王勃待客用的是精裝五糧液,還有一看就感覺很高級的紅酒,好多不喝酒的鄉親也嘴饞想嘗一杯。
王勃這桌倒是沒人飲酒,大家都喝着豆奶,可樂,雪碧之類的飲料。
一開始,大家都沒什麼話,默默的吃着飯。
吃飯的氣氛略顯怪異和沉悶。
為了打破這種沉悶,王勃便沖坐在他右手邊的梁娅和鐘嘉慧說:
“小娅,嘉慧,你們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吃了飯就去休息吧。
”
“沒事兒。
我精神着呢。
倒是你,聽萍姐說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你就沒怎麼合過眼。
要不,等吃了飯你回房間去躺會兒?
”梁娅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眸盡是對王勃的心疼和關切。
“吃了飯道士就要作法念經,晚上還要給我老漢兒守靈,我哪裡有機會去睡?
真跑去睡了,别人還不在背後戳我的脊梁骨,說我忤逆不孝?
”王勃說。
他這麼一說,梁娅這才想起自己的愛人今天晚上要給他父親守靈。
這個她其實應該知道的,幾年前,梁經權去世,她和他母親就替自己父親守過一晚上的靈,隻不過現在是關心則亂。
“對不起,小勃,我……我……忘了。
”梁娅俏臉微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沒關系!
我心頭倒真想睡一覺呢,在夢中去懷念我老漢兒。
但是風俗傳統該尊重還是要尊重。
今天晚上怕是要熬一個通宵了。
對了,晚上我準備打撲克熬過這一夜,你們哪個願意陪我?
願意留下來的舉手哈!
”
王勃的話音剛落,“刷刷刷”,一群如林的手掌幾乎不約而同的舉了起來,隻是除了李晴,倒是讓李晴顯得有些尴尬。
“呵呵,這麼多人呀?
讓我猜猜,你們到底是沒瞌睡還是不敢睡——”王勃呵呵一笑,還沒說完,便被一旁的梁娅紅着臉瞪了一眼:
“誰不敢啦?
王叔叔待我可好了,我可不怕王叔叔。
”
“就是!
我們才不怕,隻是不想睡而已。
”鐘嘉慧也附和說。
“真的啊?
我怎麼感覺有些口是心非?
我老漢兒活着的時候是不可怕,但是現在陰陽兩隔,昨天晚上我半夜起來解手,都感覺房間裡陰顫顫的,空氣凝重無比,仿佛有什麼東西——”
“讨厭!
别吓我們啦!
”梁娅終于忍不住打了他一下。
“真想讓我們今天晚上不睡覺陪你一晚上呀?
真是居心不良!
”孫麗媚笑着白了他一眼。
“……”
衆人一邊吃飯,一邊小聲聊天,聊的話題倒也應景,都是跟死人有關。
早已經走出喪父陰霾的梁娅還跟衆人繪聲繪色的講述幾年前她給她父親守靈時的情景,一方面當然是萬分的悲痛,另一方面,卻也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以至于她上個廁所都要她母親在廁所門守着。
就是這麼一種狀況。
自然,愛奚落、愛取笑人的王勃是不會放棄這種“嘲笑”自己女友機會的。
正吃着,這時,王勃的小舅和小姨匆匆走到他的身邊,臉上的表情緊張而又怪異。
“小舅,小嬢,終于沒得人了哇?
那就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嘛。
姐,快給給小舅和小嬢端根凳子拿兩副碗筷過來。
”王勃還以為他小舅和小嬢完成了等客的任務,便叫二人坐下來吃飯。
但二人卻直搖頭,她小姨還把站起來的曾萍又按回了座位。
他小舅曾凡嵩則一臉古怪的對他說:
“不是,小勃,又來人了。
”
“又來客人了?
那你喊他們進來吃飯噻——不會是沒得位子了吧?
今天我可是讓幾個廚子準備了六十桌。
”
“位子還有,還空了好幾桌。
隻是,來的人是……是……”王勃的小舅扭扭妮妮,欲言又止。
還是她小姨曾凡繡開了腔:“小勃,來的是……劉家那邊的人……”
“哐當——”王勃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