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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家人在門口站了好一陣,也沒等到有人進來迎接他們,隻聽得牆内人聲鼎沸,觥籌交錯,服務員一句又一句“注意一下,菜來了”的提醒;而一牆之隔的外面卻是北風呼呼,肚兒空空,一群人,像老鼠一樣躲在陰影裡,不敢光明正大走進去,隻能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時不時派一兩個小輩跑到大門口去瞧一瞧,亮亮相,以期被牆内的人,最好是主人家發現,然後出來迎接他們。
這光景,不用說,大概是這群人這輩子經曆過的“最凄慘”,“最遭孽”的境況了。
等了半天,一直沒等到有人出來,大家一直站在門外喝西北風也不是個事兒,于是,王勃的幾個伯伯嬸嬸嬢嬢們便又開始慫恿老八劉明發,讓他主動一點,去見見“劉波”,是死是活,“劉波”還認不認這些曾經對他有“養育之恩”的叔伯姑嬸,讓“劉波”給他們一個痛快話——認,他們就進去,給他現在的繼父王吉昌上柱香;不認,他們掉頭就走!
一直沒有結果的等待中,吹着冷風,餓着肚子,對比牆内熱熱鬧鬧的大吃大喝,一種類似屈辱和憤怒的因子慢慢的在衆人的心頭滋長,醞釀!
劉明發是有些瞧不起他身邊的這些哥哥姐姐的。
今天幾個哥哥姐姐還有嫂嫂串聯撺掇,說要約着一起來參加王勃繼父的葬禮,他也很不願意來,或者更确切的說,是沒那個臉來!
當初劉波和劉波的母親跟他大哥離婚後,周圍的叔伯妯娌是怎樣很快翻臉無情的對待那對孤兒寡母,欺負人家,一心想把人家從劉家院子趕走,他可是一清二楚。
他雖然跟劉波母子之間沒什麼恩怨,但在劉波母子最潦倒落魄的時候也沒能幫他的侄兒和二姐,一來他當了上門女婿,隔得遠,很難照拂得到,二來那個時候他才結婚不久,欠了一屁鼓的債,自己一家人的生活也難過,愛莫能助。
等經濟條件稍微好轉,有餘力幫忙的時候,二姐已經帶着侄兒改嫁了。
劉明發清楚,如果隻有他自己一家人上門,看在過去大家關系還不錯的份上,侄兒和二姐肯定會歡迎他,至少不會趕他。
但是現在跟着一群忘恩負義,落井下石,現在明擺着想來跟發達的侄兒和二姐重歸舊好,來沾便宜,巴好處的人在一起,他心頭就沒那麼笃定了。
這是一個坑,是一個黴頭,他才不會主動去湊!
“要去你們去!
我反正不得去!
”劉明發依然是那句話,“你們再逼我的話,我現在就走!
我今天本來就不想來,也沒那個臉來!
”
劉明發這句直接打臉的話讓身邊的哥哥嫂嫂姐姐姐夫們不由一陣臉紅。
他三哥劉明建怒了,橫眉冷對的看着自己的八弟:“老八,你說的是啥子話?
啥子叫沒臉?
你把這話給我說清楚!
”
“老八,哪個在逼你嘛?
!
大家這不都在跟你商量?
”
“就是!
真是不明白你今天為啥子不安不逸,這麼大的火氣!
吃了火藥了嗦?
”
“他這是在端架子,想我們求他——真以為這裡隻有他跟波兒的關系不錯似的。
波兒小時候,我這個當六伯的還給波兒做過火藥槍呢,還給了波兒一個小電動機,花了我兩塊錢——那可是88年的兩塊錢啊!
當初波兒喜成啥樣了,一直拿着電動機玩,直到把屋頭手電筒的兩節電池的電玩光,被他老漢兒打,我還護着波兒,不讓大哥打。
這些事,波兒肯定記得到……”王勃的六伯劉明岩開啟了回憶模式。
“說到對波兒好,你們大概忘了波兒在我屋頭看電視的事。
經常看到深更半夜,電視台都不放節目了才回去睡。
二姐為此經常說波兒,我卻告訴二姐,小娃娃愛看電視很正常,波兒想看就讓他看嘛,她自己睡她自己的。
自己的親伯伯屋頭,有啥子好擔心的嘛?
”緊接着劉明岩,他三伯劉明建也開始向衆人述說起對自己侄兒的好來。
老三,老六一帶頭,其餘的老大老五和老七也跟着開啟了回憶模式,迫不及待的向周圍的人說着各自對侄兒劉波的好,什麼給劉波買過米花糖啊,給李波塞過過年錢啊,讓劉波挨着自己睡,劉波尿床,把被褥尿濕,當嬢嬢的也從來沒嫌棄過他啊……諸如此類,全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隻聽得另外兩個旁支的幾家人暗笑不已。
他們今天之所以跟着來,其實也是劉家幾兄弟和幾妯娌的慫恿,想着曾經跟那對孤兒寡母并無過節,自己的兒子,女兒小時候還跟劉波耍得頗好,算是發小,現在劉波發達了,如果能夠攀上關系,那絕對是好事一樁!
要知道,他們的子女,不管是劉軒,劉梅還是劉芳,中學畢業這麼多年,一直沒個正經的工作,種田也種不來,一直在家啃老,讓他們當父母的操心不已。
若是那發達的隔房侄子能夠看在同是劉家人,小時候跟他哥姐一起“玩泥巴,過家家”的份上,給堂哥堂姐找份體面錢多的工作,那還是一下子雞犬升天?
所以,劉家幾兄弟一提起,幾個隔房幾乎沒怎麼猶豫,立刻就點頭同意,要來祭奠他的繼父。
王勃三個伯伯,三個嬢嬢,外加跑進來湊熱鬧的他們的子女,除了劉明發一家人,全都叽叽喳喳,一臉冒光的回憶和訴說着以前對劉波的“各種好”,跟他們侄兒/堂哥/表弟“和睦相處”,“和光同塵”的“美好日子”,随着入戲的深入,一個二個,竟然是越來越激動,越來越感動,很快陷入到了一種近乎癫狂的狀态,直到大門口突然走出男女女女,老老少少一大群人,才一下子閉嘴,瞬間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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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劉波兒,你來了呀!
”
“十多年沒見我們劉波兒了,想不到我們劉波兒竟然長這麼高了!
”
“你們看,我們勃兒長得多好?
又高又俊,完全是個帥小夥子了!
”
“是啊,如果在街上碰到波兒,我恐怕都不敢認了。
俊,真是俊,呵呵,呵呵……”
“波兒,你媽喃?
你媽在哪裡?
叫你媽莫怄,莫傷心,知道不?
你也莫怄,莫傷心。
你繼父雖然走了,還有我們這些當嬢嬢,當伯伯的在!
”
“就是!
莫要怄,波兒!
對了,我們二姐喃?
我要去看看我們二姐!
好多年沒有看到我們二姐了,實在是想死了!
你們哪個跟我一起?
”
“波兒,我是劉梅,你梅姐,你還認得到我沒有哦?
呵呵,這麼多年沒見,肯定認不到了哈!
”
“波兒,我是劉芳,你芳姐……”
“勃兒,我是你軒哥哥。
好懷念我倆小時候從早到晚,形影不離的瘋耍啊!
”
“波兒……”
沉默的氣氛僅僅維持了不到五秒,七嘴八舌的聲音便争先恐後的響徹在王勃的耳邊。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衰老而又變型的,但此時此刻,卻全都笑嘻嘻,帶着他無比熟悉的讨好的臉。
他們争先恐後的表達,問候,問候他,問候他媽,你擠我我擠你的朝他身邊擁擠,但又不敢擠得太近,仿佛他身前有層透明的牆。
他正想張嘴說兩句什麼,這時,終于有人擠到了他的面前,将一卷卷成一團,看起來起碼有十來張的百元大鈔朝他的手中塞。
塞錢的是以前跟他母子關系最不好的,差點跟他母親打起來的三伯劉明建。
劉明建這一塞錢,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開始迫不及待的拿出他們這輩子準備過的最豐厚的紅包,一一朝王勃遞了過來。
衆人不甘人後的動作,讓一走到大門後,便處于當機狀态的王勃一下子清醒了過來,立刻說:
“各位伯伯嬢嬢,你們能來參加我老漢兒的葬禮,送我老漢兒一程,我很高興,但是,禮就不要随了,我心領了,收回去吧。
”
“那囊個要得喃?
”
“就是,波兒,要不得!
這多少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你就收着吧。
”說着,又把拿着錢的手朝他的跟前伸。
王勃身後的嬢嬢舅舅們終于看不慣這群劉家人的虛情假意,便跨前兩步,走了上來,幫王勃當掉随禮,讓劉家人收回誠意。
劉建明等人還要苦勸,王勃的三舅突然一聲吼:
“說不要就不要嘛,你們咋個不聽勸喃?
勃兒今天定的規矩就是不收随禮,四方市政府,黨委,人大,政協那些當大官的送的紅包都被他擋了回去,你們覺得你們比市委市政府的官員還要特殊嗎?
”
王勃三舅這平地驚雷似的一聲吼,尤其是他嘴裡的“市委市政府”,徹底鎮住了一群在村長面前都要點頭哈腰的土老帽,齊齊不敢言,手上捏着的錢伸也不是縮也不是,十分的尴尬,而且感覺難堪。
王勃沒理一群尴尬的“上門親戚”,見他八伯劉明發沒有随衆上湊,反倒站在了最外面,笑呵呵的,但又帶着點畏懼的,近鄉情怯的目光望着他,他便分開人群,走到了劉明發跟前,拍了怕劉明發的肩膀,笑道:
“八伯,還有八嬢,好久不見。
你們還好噻?
”
劉明發沒想到這位十幾年沒見,形象大變,幾乎快要認不出來的侄子竟然第一個跟他打招呼,又意外又受寵若驚,微微彎着腰,笑道:
“好,好,都好,就是老了。
”
“呵呵,你這是老當益壯。
”王勃擡起頭,視線環繞一圈,借助從院子裡灑出來的亮光,又看到了他小時候的玩伴劉軒,還有劉軒的堂姐劉梅,以及跟他拜過堂,甚至“上過床”的隔房堂姐劉芳。
“軒哥,梅姐,芳姐,你們好。
”王勃向三個小時候的玩伴點了點頭,又向他們的父母打招呼,“大伯,大嬸,二伯,二嬸……”
該喊的喊了一圈,不該喊的當然沒喊,比如欺負過他母子的兩位伯伯嬸嬸,以及雖然沒明着欺負,但卻在背後說過他媽壞話的三個姑姑,王勃是一聲招呼都沒有打。
招呼打過,王勃走回門口,讓一群躲在牆角陰影的親戚們看清他的臉,臉上的微笑突然消失,變得嚴肅起來,沉聲道:
“提醒一下各位叔叔伯伯和嬢嬢,我現在不姓劉,姓王,三橫一豎的王,叫王勃,生機勃發的勃。
大家注意不要叫錯了!
你們可以喊我勃兒,或者王勃,其他的稱呼,我不會應,也會不高興,希望各位叔叔、伯伯和嬢嬢們注意一下,不要犯了我的忌諱。
”
提醒完,王勃又重新浮起一絲笑容,沖目瞪口呆的衆人喊道:
“八伯,八嬢,小弟,還有大伯,大嬸,二伯,二嬸,軒哥,梅姐,芳姐……你們都快進來吃飯嘛。
那個……三舅,小嬢,你們幫我招呼一下。
”
說完,王勃就準備閃人離開了。
這群忘恩負義自輩,除了他八伯以及少數幾個平輩,其他人他實在沒什麼好感,更沒搭理的興趣。
這時,突然一個聲音在王勃的身後顫顫巍巍的響起:
“那個,波……不勃兒,你老漢兒,還……還在後面……”
王勃一愣,全身僵住,猶如掉進了冰窟窿,而後,便是勃然爆發的熊熊怒火。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咆哮着吼了出來:
“叫—他—給—老—子—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