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冬瓜跟豬似的呼呼大睡,兩個女人從眼皮下溜走來找我這孫子都不知道。
還虧我讓他盯牢保護她們,進門走到客廳,聽他那此起彼伏的呼噜聲,我隻有唉聲歎氣的份。
我實在是不忍心看劉冬晴用她那雙充滿茫然和純淨的眼眸看着自己。
這是一張宛如精靈般精緻到極點的容顔,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中帶着幾許期待憂傷。
她從我眼裡看出倦意,張張嘴,我沒有等到她問話“累了。
”淡淡的吐了兩個字,從她身邊走過拖在疲憊的身軀徑直進了書房。
在關門那一刹,我聽見了低低的抽泣聲,還有靈兒充滿母性的安慰,以及魯小丫極不耐煩的唠叨。
“什麼呀,你當他是機器人嗎?
一整夜都在找你那個丈夫。
”
我把門關上,把她們的聲音都關在外面。
閻芳,張長偉情況不明。
我手指撫摸着斬妖匕首的手柄,仰頭,大腦一片空白,眼睛很沉,輾轉了好一會,總是控制不住腦子裡一直重複出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會兒是滿臉是皿的張長偉,一會兒又是慘白在一張臉,對我大吼大叫的閻芳;接着出現了爺爺,奶奶,還有父母,最後看見黑白無常提着鎖鍊,把他們帶走。
迷迷糊糊中,又好似覺得腳那頭有什麼東西在爬動,窸窸窣窣、慢慢地從床頭伸出來一雙煞白的手,攀住床頭想要爬上床來。
不可能,在我的記憶中,這些邪物随便怎麼着也不敢擅自靠近來,怎麼會夢見這些雜亂無章的畫面?
我一個激靈翻爬起來,這房子不隔音的,睜開眼,聽覺,嗅覺,頓時發揮正常。
屋裡安靜,屋外車聲,人聲,啾啾鳥叫聲。
揉揉眼睛,再次懶洋洋的躺下,覺得哪裡不對勁,又想不出來。
索性躺下,視線随心随意的移動。
我也不是文绉绉的知識分子,素來不喜虛無的僞裝;說是書房,倒不如說是雜物間來到貼切,正對面張貼的是一張我從舊貨市場淘來的赝品鐘馗畫像。
桃木劍斜挂在門背後,朱砂筆沒有在原位,卻掉在五抽櫃下。
我沖視線觸及不到的死角大喝一聲道:“出來。
”喊聲一出,從床頭那邊慢慢站起來小鬼。
該死的魯小丫,她竟然騙我說小鬼已經超度了,現在他就真實的出現在我面前,不但如此,還膽大妄為的在這裡搗亂。
桃木劍是有靈性的,之所以沒有傷害他,那是在之前我用符咒封住了小鬼身上的邪氣跟鬼氣。
他剛才一定是貪玩,玩朱砂筆,卻被朱砂筆傷了。
“過來。
”小鬼垂直手臂玩溫馴的走了過來。
我讓他把手給我看。
在他的手掌心處,有一道很深的烙痕,是朱砂筆傷的。
“這屋裡的東西,豈是你能随便動的?
”
小鬼低垂頭不敢吭聲。
我又說道:“魯姐姐沒有超度你?
”
“是我不想走。
”
“為什麼?
”
“我想拜你為師。
”
“笑話,你一隻鬼怎麼拜我為師?
”小鬼的話雖然荒誕,但卻讓我非常感興趣。
小鬼歪起頭,眨巴一對黑如墨色的眼珠子道:“為什麼人能做的事,鬼就不能做?
”
“因為,你原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得去該去的地方苦修來世。
”
“哦。
”
“出去吧!
等我休息一會再超度你。
”
看小鬼隐沒在門裡,我搖搖頭準備繼續睡覺。
眼睛還沒有閉上呢!
就聽見外面魯小丫驚乍乍的大叫聲。
這丫頭總是驚風火扯的,搞什麼搞?
我起來開門信步走了出去。
魯小丫正從浴室出來,迎面看見我,先是微微一怔,爾後就捧腹大笑不止。
笑得那是前仰後合,笑得我鬼火冒,把靈兒給矮冬瓜也驚動起來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看靈兒,看矮冬瓜,他們一張臉就像大花貓,三撇胡須,栩栩如生的在嘴角兩邊。
正在捧腹大笑的魯小丫霎時愣住,急忙拉住正瞪大眼睛看我的靈兒閃身進了浴室。
矮冬瓜指着我又是一陣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
“滾,你笑毛啊,看看你自己的樣子。
”罵着,我不由自主的伸手在臉上摸了一把。
暗自奇怪,他們一個個為什麼看我就笑,還有靈兒剛才那種看怪物似的眼神,跟魯小丫心虛的樣子,一定有問題。
我對矮冬瓜近乎誇張的大笑不予理會,直接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裡有鏡子,我看向鏡子裡這個奇怪的人發呆。
鏡子裡的是我嗎?
戴了一張京劇小醜臉譜。
聯想到小鬼,再回憶起魯小丫心虛的樣子,我怒吼道:“魯小丫。
”然後撩起衣擺一角使勁的搓臉皮。
黑白相間的朱砂,在我的搓動下更是搞得一團糟。
我的一聲怒吼,吓得魯小丫大氣不敢出,戰戰兢兢地來到衛生間門口,結巴道:“什麼,什麼事?
”
我倏地轉身,面對她,怒目而視道:“你看看做的什麼好事?
”然後氣沖沖的從她身邊走過去,有感覺撞了她一下。
撞得她一個趔趄,直愣愣的盯着我還抱著僥幸的心理狡辯道:“你這樣,關我啥事嘛?
”
靈兒有了魯小丫的幫忙,臉上已經洗幹淨,聽見我生氣了,急匆匆的跑來動動嘴話還沒有說出來我就厲聲道:“别給我說廢話,趕緊的讓她收拾收拾滾蛋。
”
“走就走,誰怕誰。
”魯小丫氣呼呼賭氣道。
話畢就沖進小卧室收拾東西去了。
靈兒知道我說的是氣話,魯小丫要走也是氣話;再說了,她離開這裡又能去哪?
隻要我不再發火,魯小丫就不會真的出走。
所以她沒有去管魯小丫,而是一直喋喋不休的勸我消消氣什麼的。
矮冬瓜這孫子,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淡定看待一切。
就在我跟魯小丫鬧得不可開交時,他正在廚房吧唧吧唧的吃東西。
那隻闖禍的小鬼吓得不敢出來。
我覺得屋裡少了什麼,仔細想想,蓦然想起,這少了的不是東西,是劉冬晴。
我打斷靈兒的話,狐疑道:“劉冬晴呢?
”
靈兒經我提醒,也想起來了。
“是啊,沒有看見她。
”
“趕緊找找看。
”
我推門而出,靈兒跟在後面,補充一句道:“之前她好像有話跟你說,可是看你很累,就沒有說出來。
”
“她跟你們說了什麼嗎?
”
靈兒搖搖頭“沒有。
”
我把屋裡找遍了,都沒有看見劉冬晴的蹤影。
這大白天,她能去哪!
矮冬瓜一手拿一截黃瓜,咬一口,黃瓜短了一大截,吧唧吧唧的咀嚼一手推開魯小丫的小卧室,朝裡面看看——然後看向我跟靈兒道:“她好像真的走了。
”
矮冬瓜跟魯小丫素來不和,這是故意激将人的吧!
我沒好氣道:“你巴不得她走是吧?
”
矮冬瓜一臉無辜道:“老大,我什麼時候巴不得她走了。
”看我無動于衷的樣子,又急忙說道:“這會,我說的是真的,她真走了,不信你們來看看。
”
我起身跟靈兒半信半疑的走了過去,探身看向屋裡。
可不是嗎?
魯小丫的衣服都不見了。
就那麼一會兒的功夫,她能去哪?
這下好了,亂套了,劉冬晴不知去向,魯小丫離家出走。
在這偌大的北林市,要找一個人可不是一件輕易就能做到的事,除非閻芳幫我。
可閻芳還在鬼屋裡,她想幫也幫不了。
當下我跟靈兒還有矮冬瓜分頭行動,專門去找魯小丫。
我們把魯小丫平時愛去的地都找遍了,找到夜幕來臨,也沒有看見她的影子。
靈兒說要不要去報警。
我說魯小丫不是本地人,也沒有辦理暫住證,報警隻會添亂。
跑遍大街小巷,雙腿跟灌鉛似的沉,酸痛。
待會還得去鬼屋,我暗自責怪自己,不應該對一個小丫頭發火,她還是孩子,頑皮那是必須的。
特别不同尋常的是,魯小丫還帶走了那隻小鬼。
她這是想幹嘛呢?
養小鬼可不是好玩的。
滿滿的擔心塞滿心頭,草草的吃了晚飯,整裝待發預備去鬼屋時,劉冬晴出現了。
她來告訴我們兩件事。
第一件,她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第二件,魯小丫去了鬼屋。
先看看劉冬晴發現的驚人秘密是什麼——
劉冬晴心想,撞她的那個人就像我推測的一定是想找什麼東西。
來了第一次,還有可能會來第二次,所以在我們去鬼屋的時候,她就潛伏在家的附近。
果然,在10點10分的時候,從遠處傳來隻有摩托車才具備的轟鳴聲,她仔細一看,不就是她正在等待的人嗎?
她跟在那個人的身後,親眼看他拿出開門鑰匙進了屋裡。
來人也感覺有些不對勁,他警惕的朝身後看了一眼,才慢吞吞的進屋。
讓肇事者緊張的原因,那是劉冬晴跟得太近所緻,她身上有寒氣,一靠近人,對方就感覺冷。
劉冬晴跟那個人進了屋,站在一旁,看他究竟想幹什麼。
肇事者走到書櫃前,把所有的書都拿下來翻了一個遍。
就在這時,肇事者的電話響了。
劉冬晴能聽得見話筒傳來的是女聲,肇事者嗯嗯的點頭,然後極不情願的說道:“那不行,那地太邪,我不去。
”聽他的口吻,應該說的就是鬼屋。
他們在劉冬晴家裡沒有找到需要的東西,就想到了張長偉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