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之夢酒吧的大門關閉着,門前豎着一塊大牌子,上面寫着“今日歇業”四個大字。
如果有人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酒吧周圍忽然多出了絕對不是學生的面孔。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神情彪悍,眼神犀利。
一旦有人靠近大門,都會有穿着酒吧侍應生服裝的年輕人微笑走過去勸住對方前進的腳步。
而藍海之夢酒吧内部更是氣氛森然,門口、樓梯、轉角等一些重要位置,都有黑衣人駐守。
酒吧中的正牌服務員們湊成一堆,但是卻極為安靜。
剛才易曉彤傳了話,今天所有到崗的人工資翻倍,但是務必要保持安靜,不要随便走動。
拿雙份工資,又可以不幹活,服務生們心裡竊喜。
他們隻知道,今天酒吧裡來了一位大人物,但是這位人物到底有多大……這個就不是他們這個層級可以了解的了。
在三樓的辦公室内,易曉彤和熊子看着面前的男人,神情複雜。
熊子大腿的傷勢還沒有複原,最近反而有惡化的趨勢。
不過此刻他顧不得那些,隻是目不轉睛得盯着面前他最敬愛的大哥。
易曉彤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沈歡應該快要到了。
”
男人的聲音響起:“曉彤,對不起。
”
“我不想再聽你說這句話。
”易曉彤忽然煩躁無比,伸出手制止了他,
“是我把家華帶出去的,卻沒把他帶回來。
”男人微微低頭,讓人看不到他的面容。
易曉彤再次做了一個深呼吸,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睛,然後看着男人說道:“你是家華的大哥,但是你也有權力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至于家華,這都是命。
”
易曉彤眼眶微紅,卻始終沒有流淚,她的淚水已經哭幹了。
男人沉默,然後轉向熊子,看了看他的腿傷,沉聲道:“你的傷很厲害,如果不趕緊處理,恐怕會留下後遺症。
”
熊子哈哈一笑,眼睛裡的喜悅顯而易見:“沒事的,能見到大哥,熊子就算現在死了,也值了。
”
“說什麼呢?
”男人擡起頭,微微皺眉道,“鄭家已經完了,你的氣消了麼?
”
“嗯,嗯!
”熊子用力點頭。
他已經知道了鄭氏集團的凄慘結局,鄭成家破人亡。
男人掏出煙鬥,塞進了一團德國春泉煙絲,輕輕點燃,抽了幾口,煙霧彌漫。
“既然他動了我季勝的兄弟,就要做好迎接後果的準備。
”男人的語調緩慢而堅定,似乎在說太陽從東邊升起這種普遍真理。
“易總,沈先生已經到了,按照您的安排,沈先生現在正在斯諾克室休息。
”一名侍者在門口輕聲禀報。
易曉彤點了點頭。
男人的眼睛眯了起來,微笑道:“我要和他好好聊聊。
”
沈歡舒服得坐在包廂的沙發裡,小口品着剛剛調制好的蘇格蘭蘇打,神情閑适。
易曉彤的告誡沈歡原封不動得傳遞給了蘇宏偉,這也直接導緻在鄭家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蘇家徹底置身事外。
現在看來,如果蘇宏偉看在所謂皿緣的份上出手相助,恐怕蘇家也一樣會被直接玩死。
毫無疑問,易曉彤背後的那個神秘人是這次事件的幕後推手。
而今天,沈歡剛來到酒吧門口就發現外松内緊的狀況。
那些外圍的暗哨瞞得過别人,瞞不過沈歡,他一打眼就看了一個七七八八,心中暗想,那神秘家夥的陣勢還真不小。
既來之,則安之。
沈歡放下雞尾酒,站起身來,走到斯諾克球台邊,拿起一根球杆,入手的感覺非常厚重。
他掂了兩下,認真得俯下身,屏息靜氣,小臂向前一送。
白色的母球帶着正下旋塞朝聚成一堆的紅球滾去。
“啪啪!
”清脆的碰撞聲之後,一顆紅球落入底袋。
“好球!
”掌聲響起,腳步聲傳來,一把厚實的男聲鑽進沈歡的耳朵。
這是沈歡第一次聽到季勝的聲音,給他的感覺是沉穩無比,兇有成竹。
沈歡沒有回頭,隻聽聲音他就知道,來的人一定是易曉彤真正的靠山。
有意思。
季勝從台球桌下也抽出了一根球杆,看了幾眼,又看了看沈歡手中的球杆,把嘴裡的煙鬥抓在手裡,笑道:“你很會挑,魁北克的紅楓木雖然比美國東海岸的稍微軟一些,但是用來做斯諾克的球杆确實是最合适的。
”
沈歡停止擊球,認真打量着面前淡然自若的男人。
他三十歲的樣子,眉眼平常,留着寸頭,身高一百八十公分左右。
僅從外貌來看,不算有特點。
不過,沈歡絕對不會以貌取人。
“Chacom1825,好享受!
”沈歡看着季勝的煙鬥露出一個笑容,拿起台球桌邊的巧克在球杆皮頭上蹭了蹭。
男人眼睛一亮,摸索着煙鬥上的木紋,露出了享受的表情,然後把煙鬥遞到沈歡面前,說道:“來一口?
”
“沒興趣。
”沈歡搖搖頭。
男人伸出右手,說道:“季勝。
”
沈歡伸出右手和他一握,說道:“沈歡。
”
“謝謝你。
”季勝極為認真得道謝。
沈歡再次俯下身子,将黃球送入中袋。
忽然直起身子說道:“不如……折現吧。
”
“啊?
”季勝一愣,顯然沒想到沈歡會說出這樣的話,然後哈哈大笑:“沒問題,你開個價。
”
沈歡也樂了,這季勝真是個妙人。
“我還沒想好,先欠着。
”沈歡淡然道。
“我不太喜歡欠人情。
”季勝笑容微微收斂,眼中意味不明。
沈歡聳了聳肩:“我的人情也不好還。
”
季勝用力抽了一口煙鬥,做了一個深呼吸,任憑煙氣從肺部繞了一圈,然後鼻孔逸出。
他露出了一個滿足的笑容:“不出東海,任何事都可以。
”
“出了東海呢?
”
“你不怕吃撐了?
”季勝淡淡說道。
“胃口好,多少都吃得下。
”沈歡微笑回應。
這一番唇槍舌劍,其實一點不亞于貼身肉搏。
從看到季勝的第一眼,沈歡就知道這家夥和自己是同類人,沉穩,強大,心志堅定。
而從看到沈歡的第一眼,季勝也知道,自己終于遇到對手了。
季勝是季家企業集團這一代的負責人。
但是他家的企業完全不搞家族壟斷權力經營那一套,而是能者上,庸者下。
同時,他們的産業龐大而分散,擁有衆多台面上的代理人。
同時,季家在政壇也擁有相當強悍的支撐。
所以,季勝在東海,是名副其實的水面下的巨獸,雖然極為低調,極少露面,但是對于東海的影響具有決定性的作用。
聽到沈歡好不退縮的回答,季勝沉默了。
對于沈歡,他早就做了調查,隻是徒勞無功。
這讓季勝非常警惕。
在東海,季勝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在最頂級的二代圈子裡,所有人都明白,如果有“東海第一大少”這樣的頭銜,必須也隻可能落在季勝頭上。
可如今,堂堂“東海第一大少”竟然無法摸清一個小保镖的底細,這本身就很說明問題。
再加上沈歡在數次事件中顯露出的人脈和強悍能力,季勝對他發生了極大的興趣。
這一次,熊子的事情正好給了季勝借口,于是他就順理成章請易曉彤作為中間人,牽了一次線。
季勝如果是地頭蛇,那麼沈歡就是過江龍。
互相摸底,總是必要的。
“你替曉彤解決了大麻煩,季某佩服。
”
沈歡放下球杆,走到桌旁抓起一瓶純淨水灌了兩口,淡然道:“小事。
”
“小事?
”季勝眼光閃動,“那位吳耀輝,可不是小人物。
”
“不學無術,仗勢欺人的纨绔罷了。
我隻是替他家大人管教一番。
”沈歡撇了撇嘴,吳耀輝也算個東西?
這一番話,季勝聽進去了,同時結合易曉彤對事件的詳細描述,他心中有了一個大概的判斷。
“沈先生是面上的人?
”
季勝的判斷,沈歡應該是有官方背景,而且背景吓人。
沈歡不置可否,反而看着季勝的眼睛忽然問道:“季先生,請問您來自哪裡?
”
“嗯?
”季勝皺眉。
“眼鏡蛇?
”
“白水?
”
“還是金屬草莓?
”
……
沈歡連續說了不下十個詞語,都是國際上頂尖的雇傭兵組織和保安公司名稱,而季勝一直沉默。
良久,他才緩緩道:“請問沈先生是如何判斷的?
”季勝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
對于他而言,說謊和掩飾是不屑于去做的。
沈歡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微微一笑,莫測高深。
上一次和易曉彤見面之後,沈歡就開始做出各種猜測。
最後将那位神秘人的身份做出了一個大概的限定。
熊子這種高手,即便在軍方也不常見。
結合他退役之後去國外,以及和易曉彤的關系來看,答案早就呼之欲出。
熊子和易曉彤的未婚夫應該都是同一種身份――雇傭兵。
但是這麼一來,沈歡有一個問題想通,于是他開口問季勝。
“一個雇傭兵頭子,有力量一夜之間掀翻鄭氏集團?
”沈歡看着季勝的眼睛,滿臉好奇。
季勝哈哈大笑,看上去仿佛赢下一城。
“沈先生,你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
”季勝指了指沙發,沈歡和他同時落座。
“雇傭兵頭子是我曾經的身份,現在我隻是一個成功商人。
”季勝整了整自己的襯衣,再次伸出手,鄭重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季勝,曙光集團、極光集團、微光集團、恒光集團的控股人。
”
“同時,也曾經是黃金面具的負責人。
”
沈歡眼睛一亮,緩緩道:“黃金面具?
這麼說,你就是那位……”
“我就是法老!
”季勝微微颔首,然後話鋒一轉,“沈先生好像對這個圈子很熟悉?
”
沈歡微微一笑,腦海中浮現出在國外皿與火的日子。
他對季勝的第一印象果然沒錯,季勝和他的确是同一種人。
沈歡走到球台邊,抓起球杆道:“季先生,突尼斯的那次行動中,黃金面具最關鍵的失誤并不是聯絡系統的詭異癱瘓……”
季勝猛然站起,雙眼微眯上身弓起,似乎下一刻就會發動爆裂的攻勢,。
黃金面具的記錄幾乎為全勝,極為耀眼。
而突尼斯的行動則是他們唯一的一次敗績。
如今聽到沈歡如此評價,季勝怎麼能不驚?
沈歡打出一記跳杆,母球越過密集的紅球,直接将八号球撞進了底袋。
“有問題的是戰術設計。
”沈歡收了杆,臉色沉靜得看着季勝,“你們應該鑿穿,而不是雙層縱深防禦。
”
沈歡忽然換上輕松的表情:“不過幸好沒有出人命,否則我真的沒法和你好好聊天了。
”沈歡把球杆放回球台之下,拍了拍手,走出台球室。
季勝雙眼圓睜,過了半晌,忽然低聲笑了起來。
“沒想到……他竟然是……真神!
”